书城游戏LOL瓦罗兰有时星光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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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那位探险家(下)

如果不做探险家,我现在大概在魔法学校读书。我会魔法,一直都会。小的时候我会把阳光捧在手里团成一团再松开,看无数光点飞上天空。毫无用途。我曾经抱着一大团阳光照了一张照片,洗出来是空白的。摄像师说,曝光过度。

到了年龄,父母把我送进魔法学校。老师很惊讶,说从未见过一个学生可以像我一样触碰阳光。但我不喜欢这里。比起魔法我更喜欢到处跑,喜欢危险的地方,喜欢不寻常的经历。我父母不很赞同,因为老师一再向他们说我非同寻常,没准真的会成为伟大的魔法师。

但我知道其他人如何说我,就是毫无用途。我的同学都会操纵火,让水结冰,刮起大风,而我只能拿一团阳光,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把它弄消失。我还记得有一次暴风雨,我们的教室突然停电,因为太黑一时找不到蜡烛,老师问我能不能照个亮。我老老实实地说不能,这时没有阳光给我抓。伟大的魔法师需要一根火柴。

然后我画出了皮城地下地图,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我觉得更不可思议的是父母带我去做了精神检查,给我扣了个******人格的帽子。这我大概说过。后来我说我要去弗尔卓雷德,那之后我就能做个真正的探险家。他们同意了,帮我去办了退学手续。

从弗尔卓雷德回来后几天,我去协会交还荣誉勋章,回家的时候我不敢进门。我在草地上坐了几个小时,直到我母亲突然出来,看到了我。那一刻我差点要撒腿跑。

她走过来,一把把我抱在怀里。我们谁也没说话,她的泪水滴在我额头上。她就这样抱着我,一直到我父亲下班回家。

于是他走到我们跟前,坐下来,只问了一句话。

“你还打算继续干吗?”

我说我想。

“那就去。”他说。

我知道他们有多难过,他们听到了最不想听的回答,但是他们也决定支持我。

我继续着我的工作,去没人愿意去的地方,画几张地图卖卖钱。偶尔我也写点游记寄给报社,编辑把我的名字换成别人的,再从稿费中扣下一些。大部分时间里我入不敷出,父母会经常给我寄些钱,我写信说等有了钱全都还给他们。他们也会回信给我聊聊他们的生活,以及最近又听说了什么有趣的发现。他们还问我何时回家看看,我说我还能行。

我总是给他们最不想听的回答。

实际上我回皮城的次数不算少,但我几乎不进家门。我不想被人看到。我还记得夏天我第一次回来,走在皮城街上,不停有人指着我说嘿那不就是那小子,紧跟着就是背过身去的闲言碎语,再向所有人重复一遍我是个道德人品有问题而最终被生活惩罚的家伙。我不敢抬头。路过林荫路时,我看到小时候喜欢的果汁店,立刻觉得口渴。

但有那么多人在那里排队,那么多。多得我光看着就觉得要窒息。我一个人在路边树后面看树叶,看了很久,等着人流散去。我想象着没人的时候自己走上去,跟老板说要一杯橘子汁,如何说,什么语气,每个字排在这句话的什么顺序里,我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遍。直到店前真的没人了。我看到老板在看报纸,他妻子问他有什么新闻,老板说博物馆把摆了很多年的大厅展品换了,有时间不妨去看看。

我知道我那份皮城地下地图此前一直摆在那。

我最终没勇气走过去买一杯橘子汁。后来再回皮城时,我就很少去人多的场合。我会在最便宜最偏僻的那个旅店呆着。这里生意不好,人少,老板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我最喜欢。旅店院子里有个小喷泉,日落前夕天色阴暗的时候,我会坐在边上透透气,对着空气说两句话。老板的小女儿也常常在院子里玩,大概因为这里实在是冷清,她很喜欢我,每次我来她都围着我转。那日清晨我睡够了觉退了房间准备出发,她站在院子里看我。我蹲下来捏捏她的小脸蛋告诉她我又要出发了,她不理我,叫我抱她上喷泉栏杆。

我就照着做了。她伸出手,摸摸中央天鹅雕塑的翅膀。清晨的阳光照在天鹅身上,异常美丽。我突然想起皮城中央广场也有一座大得多的喷泉,小时候我常常在那边玩只有我才会的游戏,小女孩们都非常喜欢,总是围在一起看我。我扶住小家伙,伸手到空中摘下一团阳光,向喷泉的水柱上抛去。小家伙叫了出来:“彩虹!”

我把她抱下来,再重复一遍我要走了。她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再给她变彩虹看。我说等我成了真正的探险家的时候。她要跟我拉钩,我伸出小手指。

然后我就起身走了。刚出旅店门,一个人叫住了我。一位女警官。

“我没看错的话你刚才用了一些魔法。你有科技魔法人员执照吗?”她问。

我摇摇头。我都没有毕业证,何来工作证。

“你的名字?”她掏出笔,“魔法师都该登记在册。”

“伊泽瑞尔。查档时往最后那几页找,糟透了的魔法师都在最后面。”

女警官写下我的名字。“你还不错。”她说,“在我看来,你的魔力不是糟透了,是比较没用。”

的确没什么可反驳的,我笑了一下,嘲笑我自己。

“不过你的彩虹挺漂亮。”警官又说,“你答应了那小家伙,就得做到。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如果你食言,我就会替她来找你。”

我耸耸肩。“好的。你又叫什么呢,警花小姐?”

“凯特琳。”她扔下一个名字离去。

我真的会食言,我不知道我何时才能是个真正的探险家。从弗尔卓雷德回来之后我常常梦见冰凤凰,她站在冰封的雪山顶看着地上的我,质问我为什么而来。

那枚挂坠是我在恕瑞玛沙漠金字塔的财宝库中发现的。诺克萨斯探险队打开了那里,可没有找到财宝。金字塔里被毁得一塌糊涂,一个复活的木乃伊一边追他们一边哭。我随后去了那里,在唯一没被毁的,木乃伊逃出来那个房间里看到了一具小小的棺材,墙上的古老文字写着密道在哪里。我于是找到了财宝库,那里的金子足够建起一座新的王国。财宝库的墙上有无比精美的壁画,还有散落在画面各个角落的魔法符文,它们写着真正的宝藏藏于此地,最明亮的阳光将指引方向,我算了恕瑞玛的经纬度和太阳直射时间,看到了隐没在黄金炫目闪光中的挂坠。

然后我向全瓦罗兰大陆宣布我找到了古老王国的财富。去往皮尔特沃夫的路上,我便听说了无数传闻。沮丧万分的诺克萨斯正在组织第二次探险,德玛西亚则指责他们搞坏了很多文物,无权再去。我的故乡这会儿忙着告诉全大陆,宝藏的发现者来自皮尔特沃夫。铺天盖地的报道猜测我如何发现了宝藏,我读着自己在金字塔里见到了活的木乃伊又死里逃生最后一脚踩空掉进金子堆的故事,庆幸自己没在那块两层楼高的金砖上一头磕死。

一切都不一样了。回到皮城,迎接我的是欢呼和呐喊,所有人仿佛一夜之间重新听说了伊泽瑞尔这个名字。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我,也谈论着运气和命中注定。我站在街上,会有人从几百米外看到我的一头黄毛,挥臂向我打招呼。不少报纸登声明说以前我为他们写过稿,只是太过谦虚不愿署真名。博物馆也把皮城地下地图重新摆出来放在大厅正中央,市民纷纷去参观,七嘴八舌地说早就知道我是个很棒的探险家。形容词逐渐不够用,从很棒的探险家到天生的探险家再到伟大的探险家,最后我成了瓦罗兰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探险家。魔法学校也在门前贴了海报祝贺我,我猜当年认为我将成为伟大魔法师的那个老师没准不太高兴。

我终于踏进了家门。母亲从厨房奔出来抱着我,我努力低下身子把头塞进她怀里。父亲在一旁笑着说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儿子还钱的那一天。我举起挂坠给他们看,告诉他们我现在不仅做了我最想做的探险家,还完成了他们小时候寄与我的梦想。父亲问我这玩意和梦想哪里有关,我说你们不是想让我当个魔法师吗?

“傻瓜。”母亲说,“我们的梦想是让你开心。”

我回家后,家里信箱就被挤爆了,有大学和机构的邀请函,还有来自各地的充满问题的信件。研究历史的学者想知道金字塔内部的样子,倒卖文物的商人问我愿意把地图卖多少钱,我看得头疼。堆积如山的信函中我看到了一封特别的,是皮尔特沃夫探险家协会发过来的,说考虑到我的经历,他们决定纳我做正式会员,并邀请我参加他们组织的去金字塔的探险。我毫不犹豫地写了回信说我拒绝,顺便还祝他们喜欢金字塔中那些机关暗道,希望他们开挖的时候不要被角落里飞来的暗箭射中。

结果他们立刻又回信了,对此表示惋惜,并希望我提供给他们金字塔地下的地图。我继续写回信说我没有那玩意。他们干脆上门来找我。

“你走过的路多少一定记得些,为何不画一份地图出来呢?”

我拿出一卷我画的极其详尽的地图。多少隧道,多少房间,多少暗处的机关陷阱,连带我跑出来时触发的那些,都在上面。我承认我是炫耀。想要?自己去画一份。

然后又过了几天,半夜睡觉的时候我被什么动静吵醒,睁开眼却发现一个人拿手枪指着我。“给我恕瑞玛的地图。”那个人说。

我取出地图交给他。他打开看了看,很满意,转身要走。我毫不犹豫地甩出一束能量把他打在地上。他翻身坐起来举枪射击,我跳到他身边抓住他手腕。手枪落地,还没来得及捡起就被能量吞没。他没什么能做的了。我问他是谁,他不说话,我便用左手轻轻抓住他的衣领。挂坠闪烁着光芒,他眼中有畏惧如期而至,很好。

他按照我说的拨通了电话。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探险家协会的会长走了进来,看到我坐在桌旁,看到他派的刺客被绳子捆着躺在地上,看到桌上的那卷地图。他应该都明白了。

“你想要这个?”我举起小盒子问他。

“开个条件吧。”会长说。

“我不会给你。”我说。“那里已经被毁过一次了,我不会再让人去毁第二次。”

“伊泽瑞尔,你今年多大?有二十岁吗?”

我一愣。

“别傻了,孩子。”会长自己扯过一张椅子坐下,“它在你这里留不住。想一想,价值连城的财富,有多少人眼红?你以为你可以过得安稳?会有无数人来找你的,到时候你连命都保不住。公会才是安全的地方,地图放在那不会出事。我们的探险家也都是专业人士,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们会毁文物。”

“你的刺客今天也没能杀了我。”我耸肩。至于专业人士?我都不想搭理他这句话。

“我本来也没想要他杀你。你身手不错?诺克萨斯的刺客呢?你害怕吗?”

我害怕。我想象得到人们争抢财富的样子,我更想得到那座金字塔从顶到角都会被拆开,彻底变成废墟。周围的塔肯定也不会幸免于难,一座下面有财宝,别的也别想逃。我害怕这场景,我从恕瑞玛回来从未想到过这些,我根本就不该去。

地图,是地图。我拿走了挂坠,所以触发了机关,那个写着密道在哪的有棺材的房间已经塌陷了,其他地方也变得危机四伏,进去随时都可能送命。没有地图的话,就别想拿到宝藏。

只要没有地图。

我拿出一盒火柴,会长扑过来想要抢,我跳开,顺便甩出一束能量把他逼退。会长叫了出来。“别,伊泽瑞尔,别!把它给我,给我,谁也不会去的,我保证!”

“小孩子也不好骗。”我说。

“我看你收到了很多信,有多少邀请函?报酬都不错吧。听说还有不少学者想要这份地图来研究?你要拿什么给他们?你的故事吗?哦,别人会说什么呢,小孩,故事编得不错?”

我没说话。的确有很多人对这张地图感兴趣,倒不是因为财富。

“你的一切都在这张图上,你愿意就这么烧掉?想想看,这是你的成果,你的名誉,你今天的全部都是它给你的。你落魄了多久,好不容易有了个大发现,你要甘心亲手毁了它?”

我还是没回答。

会长走了上来,向我伸出手。“来,把它给我。”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它们很烦,很恶心,能把人逼疯,但是它们还偏偏有个特点,就是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都必须做。

“我不在乎。”

我看着他,一字一字地回答,然后划着了火柴。旺盛的火焰在空气中飞舞,地图燃烧着。那一刻我想起凤凰,传说中的神鸟浴火重生之时,大概也是这样的火焰。多久以前曾经有一只冰凤凰,我给它起过名字,可我没能保护它。但今天不同。我有生以来头一次感谢上天赐予我的魔力,让我能做到我必须做的事。

“你就是******人格。”凯特琳给我做笔录的时候说。“所有人都知道你不该这么做,你就非要做。”

我摊手,无所谓。

“但是你变的彩虹很漂亮。”她说。她还记得那时的事。

“我当然记得。下次你要领着那小家伙去中央广场上,那里变出来的彩虹更大,我小时候最喜欢。”

她露出调皮的笑容。我终于知道,当年围在广场上看我玩水的那群小女孩里,她是其中一个。我也笑了,“你也一起去吧?”我说。

“好啊。”凯特琳答。

探险家协会被解散了,因为主要成员牵涉了抢劫和谋杀。开庭那天我没去,没兴趣。我花五天时间回了所有的来信,告诉所有人我已经没有地图可以提供了,只剩下一个无聊的故事。顺便我也写信给凯特琳,感谢她父亲帮我申请新的政府津贴。她回信说我应得。“我父亲还想邀你做一次演讲,在中央广场,讲讲你那无聊的故事。”她还在信中说。

我拒绝了,不太想去。但她父亲亲自给我写了信。“地图不重要。”信中说,“我们只是想要亲眼看看那位年轻勇敢的探险家,听他讲那些壁画,文字,精雕细琢的走廊,还有小小的棺。你见证了过去的秘密,而我们想要见证你。”

我应允了。那是不错的一天,我收到了很多掌声。观众们纷纷问我下一次准备去哪里。我回答说我还没有想好目的地。

但我知道我该出发了,重新开始。

有谁需要地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