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产房抱着他时,我想,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礼物。我看着他在地上爬,而后学会扶着床边走,他学说话有一点晚,不过我记得。他第一次叫出妈妈的时候,趴在窗户边,向外张望,然后回过头来叫我。那是个清晨,阳光照在他身上,特别好看。
他跑进下水道时,我气死了,还急死了。你对我说他不会有事的。我不听你的。我什么都不想听,我想找到他,然后往死里打他一顿,再把他关在屋子里再也不出门,连上学都别去。但这又顺了他的心,他就是不喜欢学魔法。那我就从此不让他去科林老师那里玩,这一定管用。
可最后也没关,也没打,什么都没。你说是不是很好笑,我舍不得。他就喜欢往外跑,留也留不住。你跟我说由他去吧。可他跑去了冰原,结果怎么样,你我都看到了。你说他出去跑会开心,我也盼他开心,可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我不想失去他。让他留在家里吧,读读书,多好。
他天生一颗四处飘的心,你能怎么样?你关不住,他爬窗户都要往外跑。相信我,他是个勇敢又聪明的孩子,他不会有事的。
他吃不好怎么办,他生病了怎么办,天冷了他记得不记得加件衣服?他总往荒凉地方跑,碰见危险怎么办?他去爬雪山就差点摔死。上一次运气好,难道以后每次都有好运气吗?我害怕,我害怕他早晚有一天。
可你也总得有放手的一天。小孩子慢慢长大,不就是这样吗?你明知道他会吃多少苦,走多少弯路,你看着他重复你所有的错误,再爬起来继续走。可你只能看着,因为这是他的人生,你可以帮忙,可你不能替他走。
我真的恨不得替他走。我恨不得。你也不舍得,对不对,你明明也不舍得。
谁会舍得啊。
临行前,我躲在厨房外听父母谈话。到最后,我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她愿意让我自己踏上旅程,最终愿意。我父亲说服了她,可他自己也有点难受。我还看到母亲把我的衣服叠了放进背包又拿出来,拆开再叠,再放进去,还是不满意。如此反复,直到衣服都打了褶还是。最后,她拿了副护目镜出来。我在雪山丢了一副,唯一的一副。她不喜欢我出门,可她给我备了一副新的。
“听说你的同事会叫你黄毛。”妈妈说。
“是。”我点头。这是个不错的称号,比贱货之类的都好听。
“那你在联盟开心吗?是不是出去跑的机会少了?”
“也没有。有活就去,随时请假的。”我答。
“那就好。你不喜欢关在屋里,从小就不喜欢。”
我继续点点头。
“吃完晚饭再走。”
“这真不行。赶时间。”我说。
“赶什么时间?警长不拎你回来你还不进家门了?出息了?”
我妈妈突然生气了。她站起来,从我房间抽屉里拿了把小锁锁了窗户,小时候关我禁闭遗留下来的传统,我屋里常备一把锁,而钥匙在父母房间。“一年不见得回一趟家,又跑?”
“我哪有一年不回一趟,我哪次出完远门不是先回家报平安。”
“哪次都不是。以前还写写信,现在信也不写。”
我缩在床脚搂着枕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开始数落我的各种不是,最后越说越生气,转身就走。但她还没忘了问我一句鱼想要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我说随便,她哼了一声就下楼去了。而后我父亲进来,他一下就发现窗户又锁了。他走到窗边,戳戳小锁,看看我。
“你妈妈多久没关你了?”
“挺久的。”我想了想,“好像十多年了?不知道今天她怎么了。”
“想你了呗。进联盟的小子。”我父亲说,他拨弄了两下那小锁。“这玩意也关不住你了,小时候还管点用,现在,不中留啊。”
这话哪里不对,不过我还是决定不在意细节。“我今天真的赶时间。”我说,“我才刚入职,好多杂事。”
“你妈妈,她听说你在联盟总挨打。”我父亲说。
“哪有。”我赶紧辩解,“都是闹着玩。”
“真的?”
“假的我早辞职了,谁喜欢天天挨打啊。”
“那就好。”父亲拍拍我肩膀,“走吧。”
“真的?”
小时候,母亲关了我,父亲有时就偷偷给我送钥匙放我走。反正是二楼,也不高,我从窗户爬下去就行。我们还被一起抓过现行,我父亲为此跪了次搓衣板,不过仍旧乐此不疲地解救我。
“真的。想撬锁就撬,不想撬就用魔法。现在都不用我给你找钥匙了。”
可他这么说着,还是掏了把钥匙出来,开了小锁。我翻身下床拿了背包。手刚放在窗台上,想了想,还是停下了。
“我挺喜欢吃她做的鱼。”我说。
“喜欢可也没时间吃,是吧?”
“是。”我点点头。
“刚上楼时,你妈妈叫我跟你说,要是不开心了就出门逛逛,晒晒太阳。你看见太阳就很开心,所以就多看。”
我想打趣一句搞不好会被闪瞎眼,可我说不出来。
“走吧。”父亲又重复了一遍,“刚入职,别迟到。常写信。有空就回来看看你妈妈。”
我点点头,开了窗户爬了下去。落地时候抬起头再看看上面,母亲伏在窗边,冲我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