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素白的轻纱,玉色的皮肤,还有那一蓝一紫构成的双瞳,让褐衣人的眼神一阵迷离。
“你说取个什么名字好?”纤长的手指划过婴儿红扑扑的脸蛋,纯洁无暇的大眼珠滴溜溜地盯着那人不放,一双小手努力地够着那一头青丝。
褐衣人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脸惊悚道:“轻尘!你从哪里抢来的孩子!”
“……”
“司徒,你可误会了。”一边的锦衣人撩过被风吹散的头发,笑道,“这是他救的孩子。”
“……”司徒安情呼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就说嘛,明明这人最讨厌小孩……唔?等等!取名的意思是……你是要收养他吗?!”
东方晚照轻笑一声:“不然他带回来是要干嘛,吃吗?”
司徒安情望了望天边的红日,眼珠子硬硬地转回来:“东方,告诉我,那个方向,是西边吗?”
“……”
“不如,姓楼好了……”白衣人仰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楼惊澈这个名字,你们觉得如何?”
“为什么姓楼不姓莫?”
“因为他不是我。”
风云变幻,刚刚还湖蓝的天空一下子阴云密布,远远的还有天雷的鼾声。
“司徒,我告诉你一件事。”东方晚照惨白的脸几乎透明到可以看到脸皮之下的血丝,“你听了之后,千万不要……寻死。”
“别说!我求你了,绝对,绝对,不要说出来……”
这是一声绝望到无法看清前路的哀嚎。
阴云满布的天空,忽然又被泼上了彩色,斑斓的云朵,在挥金池上,投下流动的倒影。倒影边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司徒安情。”
“叫我司徒叔叔,你个笨蛋小鬼。”
“我喜欢你。”
“哈啊?”
“我想跟你成亲。”
“唉?等等,你这个思想……有点问题!”
背景再一次转换,司徒安情重新站在了那个白衣卿相的跟前,眼神有些无措。
“司徒安情,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
眼前的人,在聂无双和莫轻尘之间变换不断,司徒安情只觉得头痛欲裂。
忽然他的脚下一空,整个人如坠深渊,一股痛楚过后,他整个人醒了过来,入眼的,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身边,还落着几根折枝,几处屋瓦的碎片。
第一次睡觉从上头摔下来。
“我……操……”司徒安情翻身,愣愣地仰躺在地上,望着上方自己先前睡着的屋檐。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着漫天的星斗,仿佛看到了,那一蓝一紫如宝石般闪耀的瞳孔。
为了一个人努力学武,为了一个人学会照顾婴儿,为了一个人爱上喝酒,为了一个人养成睡屋檐的习惯。年轻时,我可以为了一个人而去改变自己,如今却明白:我做了很多事,一开始以为是为了你,后来才明白,其实是为了自己。只不过,如果没有你,我也根本不会去做这些事。
莫轻尘,我曾经喜欢你到愿意为你去死的地步,而如今,我希望,我能够为另一个人做到。
……
翌日清晨,当韩逸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他尚未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只是模糊地看到楼惊澈卧坐在床上,单手接过汪连递来的汤碗。
那汤碗尚冒着热气,将楼惊澈宛如冰泉的眸子遮得若隐若现,并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鲜味,让闻者为之一振。
在韩逸的认知中,有那么一种东西,可以拥有如此诱惑的香味。
当那碗沿即将靠近楼惊澈的嘴唇之时,韩逸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左手飞快一挥,将汤碗打落在地。
两个尚未反应过来的人齐齐一愣,视线从怒目而视的韩逸身上,又转到地上那个被打翻的汤碗上。只见那倒落出来的浓汤,在木制的地板上泛着成片的白沫,初看,还以为是积雪。
果然是剧毒!韩逸瞬间脸色苍白,仿佛惊魂未定。
“韩逸!”汪连浓稠的黑眸闪过一丝杀意,“你干的好事!”
一大早醒来就遭遇如此让人惊悚的场面,已经让韩逸心底不爽,看到汪连竟然还一副‘唯你是问’的模样,火气一来,与对方直视,喝道:“我是做的好事!楼惊澈险些被你毒死!”
“你!”汪连牙齿一磨,翻手就是一掌,却在半空被楼惊澈卸去了力道。
“算了。”
“……”汪连深呼吸一口气,“本座和无双忙活了一整夜,好不容易寻来的三毒花,不是用来喂地板的!”
韩逸闻言变了脸色:“三毒花是剧毒,中毒者轻则散攻,重则即死,你寻来给楼惊澈是做什么?!”
“哼,你今日最好和阿澈能够分开,否则到了晚上,我和聂无双联手都不一定救得了你。”汪连脸色不善地留下一句颇有深意的话,猛地一甩袖,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还不忘重重地把门一甩。
“……”韩逸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妙,转过头盯着楼惊澈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楼惊澈……你为什么要吃三毒花。”
对方像往常一样,眼角一弯,笑如春水般轻柔:“如果我说,我喜欢它的味道,你信么?”
“……”当然不信!
“呵……”楼惊澈似乎读懂了韩逸抗议的眼神,轻笑了一声,视线又转向地板上一地的毒汤。
“因为我是魔教的大领头,如果我不死,会有很多无辜的人死在我手里。”
“楼惊澈不是这样的人!”
闻言,楼惊澈诧异地望向韩逸,一双眼睛如同夜晚的深潭,暗得深沉,冷得刺骨。
“过了今晚,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轻轻地低喃,如同微风抚过,吹起了韩逸嘴角边的发丝。
……
华灯初上,十五月圆。百里孤行正要去找韩逸,问问他们俩何时才能分开,却没料想到,那紫衣人和黑衣人,顶着一副警惕的神色,凝重地皱着眉头,站在天字房门口充当门神。
汪连凑到门口,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十分犹豫地开口:“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那匕首要过来?”
聂无双斜眼过去:“……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了?”
“何时动手?”
“再等等。”
“你们在做什么?”一脸困惑的百里孤行终于忍不住开口,“让一让,我要进去。”
二人一左一右拦着门口:“恐怕,现在不行。”
“为何?”百里孤行皱着眉头,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就是不告诉你。”
“让我进去!”百里孤行皱了眉头,右手握上了腰间许久不碰的剑柄。
“除非你进得去。”聂无双的剑身现出两指宽的长度,左右一挥,将汪连挡在身后,示意他不要插手。
只听“锵”的一声,剑对剑,已然过上十招,招招快如闪电,以至于听到的声音,仿佛只有一声。
百里孤行心下诧异,对方的剑虽然是很普通的一把剑,但是握在他的手里,却利如神兵。此人内力与自己不相上下,实力甚至可能尚有隐藏,剑气运用炉火纯青,这种身手,在江湖上必定不会默默无闻。可是百里孤行无论怎么想,都实在记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
二人打得激烈,小小的走廊实在不适合用剑,须臾之间,两人已跃到窗外,再次缠斗起来。
……
此时,韩逸与楼惊澈在房内,与沉默共同度过了一个无聊透顶的下午。在夜晚到来之际,韩逸心中总是有一股莫名的慌张,这种感觉伴随着不好的预感,一直充斥着韩逸的焦躁的内心。而楼惊澈却始终卧坐在床靠上,闭着眼睛,姿势从午时起便再未变过。
韩逸忽然觉得有些庆幸又有些担心。庆幸的是自己内心的“乌鸦嘴”成立,终于还是没能跟楼惊澈分开;担心的是对方已经对自己感到不耐烦了。
今天晚上,到底会发生何事?韩逸既好奇又紧张,手中焦侯弦微微飘动,耳边忽闻门外打斗声,整个神经都吊了起来。
“楼惊澈,外面好像有人打起来了……要不要去看看?”
楼惊澈缓缓睁眼,那双深色的瞳孔,仿佛在睁开眼皮那一瞬间,就掀起一阵飓风似的,扑面的杀气,和那压迫的感觉让韩逸呼吸一窒。
“楼……”
韩逸仅仅只发了一个声音,却被楼惊澈的眼神给硬生生地吓得断了话语。他看见楼惊澈盯着与自己握在一起的手,眼中的血气铺天盖地,仿佛要将什么灼烧成灰烬,而周身散发出来的极冷的寒气,又仿佛要将万物冰冻。
楼惊澈第一个动作,是将韩逸轻轻推倒,一手按压着他的肩膀,黑色的发丝垂落,在韩逸的眼中倒映出月华的颜色。
楼惊澈的脸,近得几乎可以碰到鼻尖,韩逸盯着对方深邃得见不到底的眼睛,心跳得飞快。
“你说,这种药,只作用于两个人或以上?”
他听见对方幽幽地开口,低沉而又清晰,这种彻骨的寒意,让他心里发悚,却还是老实答道:“不错。”
“那也就是说,我只要杀了你,我们便可马上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