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县大泽乡是通向渔阳的要道,一批批戍卒在这里集结,准备派去守卫渔阳。这些戍卒是由贫苦百姓征发而来,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准士兵,其实只是一群受军法约束的老百姓。
这时秦始皇已死,新皇帝是秦始皇的小儿子胡亥。秦始皇死在出巡的路上,他一断气,宦官赵高就与丞相李斯、秦始皇的小儿子胡亥合谋,烧了秦始皇的遗诏,逼死了秦始皇的大儿子扶苏,扶胡亥篡夺了皇位,是为秦二世。
这批戍卒共有九百多人,其中有两名屯长,一个是陈胜,另一个叫吴广,两人交情甚笃,是一对铁哥儿。
陈胜来到蕲县后以打短工为生,还做点小生意。他长得高大,又识字;吴广中等身材,但肩宽臂厚,样子和善,很得人心,两人便被任命为屯长。
蕲县这年气候异常,上半年降雨极少,虽然不是赤地千里,但灾情严重,稻田龟裂,禾菽枯焦;七月一过却暴雨连绵,道路被冲毁,连出门都困难。这一来这批戍卒就遭殃了!根据秦法,戍卒不能按时到达目的地就要杀头,逃出生天的机会极少。
戍卒营地里一片愁云惨雾,许多人都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是齐脖子一刀,这回是九死一生了!
陈胜不甘心,就对吴广说:“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逃亡抓回来也是一刀,与其束手受戮,不如铤而走险,干一番大事!”
吴广深有同感,困兽尚且犹斗,况人乎?陈胜继续说:“我听说胡亥的帝位是篡夺而来,继位应是大公子扶苏,他反对焚书坑儒,爱护百姓;项燕是楚国的名将,他誓死抗秦,深受楚人的爱戴。我们就以他俩的名义起事,相信会一呼百应,从者如云。”
吴广连连点头,但心中还是不踏实,就提议说:“我认识一个卜卦高人,断卦精准,能预知吉凶祸福。我们去算一卦,如何?”
陈胜少有大志,自命为“鸿鹄”,就是大雁和天鹅,说起来也是个凡夫俗子,听说有这样一个高人,就击掌说:“太好了,万无一失!”
卜者住在一间破旧的小房里,处境看来比他们也好不了多少,已六十多岁,白须飘飘,两眼昏花。
卜者拿出三枚古钱,是三枚刀币,他抬头看了陈胜和吴广一眼,把三枚刀币递给陈胜说:“你意沉丹田,心中只默念着要问之事,把这三枚刀币连抛六次。”
陈胜接过刀币,心中反复默念着起义的吉凶,连续把刀币抛了六次。卜者把六爻记在一个沙盘里,也不问他们要问什么,就低头沉思,不时用指头掐算着。
良久卜者抬起头,眼睛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陈胜暗自心惊,卜者失神的眼睛这时精光闪闪,眼神无形有质,像利刃般在他身上掠过。
“这是泰卦,坤上乾下。”卜者说:“泰,小往大来,吉享。你们放手去干吧,大事准成。”
陈胜吴广喜出望外,吴广拿出二枚半两钱放下,站起来正要告辞,卜者说:“干大事要求之鬼神,将事半功倍,不可不为。”
陈胜吴广拱手受教,谢过卜者走到大街上,陈胜说:“刚才我们不是问了鬼神吗?还要到何处求?”
“大哥不识易卜,才会这样一说。”吴广说:“起卦不是求鬼神,而是预测事情的发展趋势。”吴广是这方面的半个行家,就侃侃而谈:“卜者断卦依靠是易经,这是一部奇书,一共有八八六十四卦。这书不是一人所作,而是二千多年卜者智慧的结晶,是用无数的卦例汇集而成。我听说夏朝这书叫‘连山’,商朝叫‘归藏’,到了周代才叫‘易经’。这书神秘得很,能看到的人极少。”
陈胜茅塞顿开“原来如此,我孤陋寡闻了。我们去拜哪路神仙?元始天尊还是玉皇大帝?”
“都不是”吴广说:“我看大师之意是要我们利用神灵立威,使人们感到我们起事是天意,才能成功。”
“说得对,太厉害了,的确是高人。”陈胜心服口服,略一沉思,已想到了一套出奇制胜的办法,就低声在吴广耳边说了一番。
吴广越听越兴奋,忍不住大笑说:“大哥真高明,大事必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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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十多天的大雨终于停了,天空却还是灰蒙蒙的,不时还下着毛毛细雨。戍卒们被困在住所,十多天没有尝到肉味,这天下午有些戍卒凑了点钱,到捕鱼的地方买鱼来解解馋。
他们刮了鱼鳞,剖开鱼腹,在一条大鱼肚里有一圈帛绢,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三个红字“陈胜王”,这事太怪了!怪事总传得快,一个时辰后营地里的戍卒都知道了。怪事还没有完!这天晚上,在驻地不远的古庙里兀自燃起了一堆篝火,一只狐狸时断时续地叫喊:“大楚兴,陈胜王。”叫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戍卒们在深更半夜听到这种鸣叫,又惊恐又奇怪。第二天早晨,戍卒们议论纷纷,都向着陈胜指指点点。陈胜装成什么也不知道,该吃时去吃,该睡时去睡,安之若素。
押送吴广的县尉是个酒鬼,整天喝得醉薰薰。这天他从营外喝了个半醉,摇摇晃晃地来到吴广的那一屯,吴广忍不住骂道:“你天天去享乐,我们天天在等死,他娘的!我明天就跑,看你能奈我何?”
县尉勃然大怒,用马鞭指住吴广大骂“死囚徒,你活够了!”跌跌撞撞地走到吴广身边,劈头盖脸地抽了吴广一顿,口中骂道:“死囚徒,胆敢再说跑,我就打死你!”
吴广左闪右躲,脸上身上挨了数鞭,围观的戍卒都很气愤,对县尉怒目而视。有些与吴广要好的人跃跃欲试,想为吴广出头教训县尉。
县尉收了鞭,骂骂咧咧地走出门,吴广一边擦着脸上的血迹一边嚷:“跑是死,不跑也是死,明天我就跑给你看!你把我杀了吧,来个痛快的!”
“你找死!”这下把县尉彻底激怒了,人醉三分醒,县尉知道吴广在戍卒中威信高人缘好,刚才已手下留情。这时怒火一起就什么也不顾了,他转过身,狗熊般地冲回来,“我打死你!”举起皮鞭向吴广狠劈下去。
吴广侧身一闪,右手抓住皮鞭,用力一拉,县尉一个趔趄,双脚站不稳趴倒在地下。站在一边的另一个县尉见状大怒,拔剑喊道:“反了反了!我杀了你!”挥剑向吴广扑去。
陈胜这时混在戍卒中间,见这县尉来得凶猛,蓦地伸脚把县尉绊了一个狗吃屎,他抢过县尉的剑,大喝一声,把县尉的头劈了下来。陈胜动作快,吴广比他更快,他飞跃到县尉身边,拔出他腰间的佩刀,手起刀落把他的头割了下来。
从鱼肚藏帛、篝火狐鸣到吴广故意挑衅县尉,都由陈胜一手策划。他把写着“陈胜王”的帛绢塞进鱼肚里,交给渔民卖给戍卒,晚上再叫吴广扮狐鸣,用这些异象使戍卒相信陈胜不是凡人,是受命于天。再通过吴广受辱,把戍卒的愤怒煽起来,从而达到众志成城、揭竿而起的目的。
这变化太突兀,围观的戍卒惊呆了,刚才他们还为吴广受辱愤愤不平,转眼间他和陈胜就杀了两名县尉,这是造反,是要抄家灭族的!
这时闻信赶来的戍卒已有几百人,陈胜和吴广跳上桌子,陈胜说:“兄弟们!我们在这里遇上大雨,误了戍期,按秦律我们都要杀头。即使不被杀,去戍边有谁能活着回来的。我们都是大丈夫,不死便罢,要死就要名扬后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奋臂说:“我们齐心合力,打到咸阳去,把残忍无道、不仁不义的秦二世拉下马,兄弟们!敢不敢!”
吴广接着说:“我们杀了县尉,已没有退路,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拼死一博,兄弟们,我们反了吧!
大泽乡原属楚国,这些戍卒原来都是楚国的老百姓,他们在秦国严刑酷法、苛捐重税下生活艰难,早窝了一肚子怨气。更惨的是每个人头上都架着一把刀,九死一生,既然活不成,反就反吧!他们心里想:“这两天怪事连连,都说陈胜为王,说不定这是天意?”就异口同声地说:“反了反了!你俩下令吧,我们心甘情愿听凭差遣。”
陈胜下令筑起高台,用两名县尉首级为祭品,以扶苏和项燕为号召,誓师起义,他自封为将军,旗号大楚。起义军摧枯拉朽,十多天内就占领了蕲县附近的广大地区,占领陈县时已有战车七百辆,骑兵一千多,步兵数万。人多枪多,陈胜就自立为王,国号“张楚”,就是张大楚国的意思。
这时四方豪杰来投,军队像滚雪球地膨胀,陈胜当机立断,命吴广为代理王,率军向西进攻荥阳;命陈县贤人武臣、张耳、陈馀去攻占原来赵国的辖地;命令魏人周市北上攻取原属魏国的地方;最重要的一路由周文带兵攻秦。
这周文来头甚大,他曾任项燕军中望日官,在楚相黄歇手下办过事,能文能武熟习兵法。他不负众望,边走边召集兵马,到达函谷关的时候,已有战车千辆,士兵几十万,人强马壮,威风八面。
旬月间,关东的广大地区已诸侯遍地,义军数不胜数,秦国危了!
秦二世却不这样想,他认为这些都是小毛贼,就像晨露一样,太阳一出就无影无踪。眼前的大事太多了,他要纵情享乐;他要加紧建造阿房宫和郦山墓;他要杀戮与他争权的功勋大臣;他还要屠杀会抢自已皇位的亲哥哥。当周文的大军突破函谷关,占领戏水他才如梦初醒,才感到大难临头。
朝会一反常态,在申时匆匆招开,朝中三公九卿,还没有死的宗亲汇集一堂,胡亥脸色灰白坐在龙椅上,平时与他形影不离的赵高却不知哪里去了。
大堂里虽然人不少,却是一片死寂,几乎落针可闻,人们听到的只是胡亥粗重的呼吸。
朝会这时已开了半个时辰,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哼哼哈哈,却没有人提出一个像样的建议。
“啪!”胡亥忍无可忍,他拍案而起,愤怒使他的脸拉得更长,脸色越发苍白,“你们这群废物”他指着阶下大臣咆哮说:“平时坐而论道,侃侃而谈,天下都像在你们掌中。如今大难临头,一个个噤若寒蝉,朝廷要你们何用!”
李斯是丞相,是大臣里的一哥,此刻首当其冲,但他却有口难言。他一收到陈胜吴广起事,就力主派兵弹压,但胡亥却听信赵高的话,说只是两条泥鳅,翻不起大浪。胡亥这时只想听好话,谁向他报告强盗猖獗,叛军势大,他就抓谁,就杀谁,谁就倒霉。
李斯有能力有眼光,但他是个滑头,触霉头的事他才不干,就来个装聋作哑袖手旁观。想不到义军发展得这样快,一下子就打到家门口,他是名文官,作战非其所长,只有低头让胡亥痛骂。
皇上雷霆大怒,下面的大臣更不敢说话,心里都在嘀咕:“这是个杀人狂,十多个兄弟姐妹都让他杀了,朝中的名将耆宿,忠贞大臣差不多已让他一窝端。提出的建议他爱听犹可,若一言不合,他杀人是不择日子的。”
胡亥看着阶下一个个低着头摆弄衣服的大臣,心中愤恨,但却无计可施,他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龙椅上说:“食君之禄,你们就是如此忠君之事,尸位素餐,废物!废物!可恨可杀!”他仰头长叹一声:“父皇啊,你给我留下的是一群酒囊饭袋,反贼已杀到家门口了,我怎样办啊……”声音颤抖,最后已有点哭音。
“皇上!”站在班尾的一个大臣忍不住站出来奏道:“我有一个建议,请皇上定夺!”
胡亥精神一振,定神一看,原来是少府令章邯。少府是秦朝九卿之一,掌管全国的税收和皇宫日常生活。章邯原来也是一名将军,后来得秦始皇器重,做了少府令。
胡亥对章邯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有人提建议,当然高兴,急忙说:“爱卿请说。”
“盗贼势大,我们现在调兵勤王已来不及,我看最好的办法是赦免郦山的徒役,迅速编成军队,派得力的将军指挥他们,向反贼迎头反击。”
“这办法好!”胡亥眼睛一亮,仓库里武器粮食是现成的,徒役们得到自由,必然为我拼命,胡亥大喜:“章爱卿,你是忠臣!我拜你为大将军,全权负责整编徒役,领兵出征。”他狠狠盯住李斯说:“你们要全力支持,不得有误!”
章邯不负秦二世的期望,他迅速整编了郦山徒役,一支全副武装的大军迅速形成,随即开出咸阳,向戏水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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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在大泽乡起事,天下震动,很快就传到邯郸。天下大乱,正是有志者建功立业的时候。韩信自恃精通兵法阵法,对天下地势了然于胸,神州板荡正是大显身手时刻,心中跃跃欲试。但潇湘刚怀孕,骤然离开韩信有点不舍。田仲见他心神不定,就对他说:“男子汉要胸怀大志,以天下为己任!陈胜在大泽乡揭竿而起,群雄响应,正是推翻暴秦的时候。你一身文韬武略,精通行兵布阵,出去闯闯吧!潇湘有我们照顾,你可放心而去。”
潇湘虽是女子,但从小就独来独往,志气不让须眉,她也给韩信打气:“表哥,你不须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现在正是你施展才华,实现抱负的良机,快去投军吧!以后我身体好了,就去找你,我们夫妻并肩驰骋战场!”
韩信被他们说动,就拜别了师傅,叮嘱了潇湘一番,骑上马去陈县投奔陈胜。陈县这时成为“张楚”国的都城,豪杰云集,各路义军来来往往,热闹非常。
韩信进了城,来到陈胜的王宫前。这王宫由原来的县衙扩建而成,围墙并不高,防守也不森严。
韩信写了一篇《灭秦五策》的文章,准备呈给陈胜,以此引起陈胜的注意,获得重用。韩信站在王宫外看了一会儿,见王宫的侧门走出了一群乡下人,一个个兴高采烈,吵吵嚷嚷。韩信奇怪,便向附近的人打听,才知道他们是陈胜微时的农友。
陈胜年青时和他们一起为财主干活,结下了友谊,当时大家说好了“苟富贵,无相忘”。陈胜发达了,这些人来找陈胜,陈胜就让他们住进宫里,当贵客般款待,还让他们随时自由进出王宫。
陈胜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依然重承诺讲信义,很受韩信的敬佩,觉得自己投奔他对了,就在一间客栈中住下。韩信用了几天时间,请人疏通陈胜的近侍,争取拜见陈胜,虽然用了不少钱,还是在客栈里瞎等。
韩信心中焦急,天下板荡,反秦战争如火如荼,瞬息万变,自己却干坐着。韩信不甘心,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天黑后摸进王宫,找到陈胜献上自己的“灭秦五策”,韩信心想:“陈胜正是用人之际,这方法找他虽然唐突,应不会有危险。”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韩信已想到了摸进宫的方法,王宫的后花园围墙虽然有二丈多,用飞抓翻进去也不难。这天晚上韩信吃过晚饭,收拾停当后,怀中揣着“灭秦五策”,背负青铜剑,待天黑后街上行人绝迹,才闪出客栈向王宫后花园潜去。
韩信抛出飞抓翻进花园,利用树木和花石的掩护向寝宫摸去,“找死吗?快走!”左前侧传来轻轻的喝骂声,韩信一楞,连忙集中眼神向那里看去,见一队士兵押住十多人向后面围墙走去,这些人被绑住双手,嘴也被封上,让士兵连推带拉地赶着走。
“这是什么人?他们去哪里?”韩信艺高人胆大,好奇心一起就悄悄地跟上去看看。
来到花园的一角,这里有一排排的大树,大树的前面挖了一个深坑,在两名侍卫官的指挥下,士兵们把这些人一个个推进坑里,一名侍卫官低声下令:“快把他们埋了,动手!”
韩信伏在地下不敢乱动,心里想:“深夜坑人,一定有见不得人的阴谋,士兵们若发现自己,定会让他们灭口。”铲土抛土声伴随着一声声的呻吟声,使韩信越发感到恐怖和阴森,浑身毛骨悚然。
人埋好了,士兵们在坑上铺上草皮,领兵官低声地问侍卫官“为什么把这些人坑了?”
“这些泥腿子四处说大王的坏话,说大王以前和他们一样,都是替财主干活的穷鬼,败坏大王的名声,早就该杀了!”
“坑杀他们,大王知道吗?”
“当然知道”这名侍卫官说:“大王不准,谁敢动手!”
另一名侍卫官声色俱厉地说:“告诉你的部下,谁把这事说出去,我就杀了他全家!”
韩信终于明白被坑杀的是什么人,他们应是陈胜微时的农友,这些人口没遮拦,惹下弥天大祸还不知,死得太冤!韩信心寒了,陈胜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干,欲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事不需多久就会传遍陈县。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天下还没安定,以后谁会替他卖命!
坑人的士兵离开后,韩信悄悄地回到客栈。韩信断定,以陈胜这样的心胸,绝不能争得天下,跟着他不会有前途。他心中细数起事的诸侯,一个个都因人成事,没有一个具有叱咤风云的英雄气概,突然间心灰意冷,就决定先回田家庄,看清天下大局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