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桂月危悬,风泉虚韵,仲秋,建酉之月,律中南吕。
王大爷去世了,在这样一个秋高气爽的季节里,这个一生波澜壮阔的慈祥老人,在见到儿子和儿媳的最后一面之后,安然与世长辞。
李哲家族里所有常年在外的叔伯兄弟也都回来了,十年来,大家早已把王大爷当做了自家里的老人,以前都受过不少老人的恩惠,无论多忙多远,都回来送了他最后一程,也算是后辈对长辈最深切的聊慰!
对于王大爷的去世,李哲没有多大的悲伤,对于两世为人的他来说,面对身边人死亡早已可以泰然处之,再说老人没有了什么遗憾,走得很满足,也没有见到末世的来临,没有见到规则的颠覆,没有见到人性沦陷之后的肮脏,更不用担心身边活着的亲人要怎样在那个环境里的挣扎,他是带着对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印象永远离去的,这样,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上天对老人的一种恩赐,也算是老人一生画上一个圆满句号。
死者已逝,生者奋发。
大爷下葬后的第三天,李哲就请求父亲开了一个家族大会,这样的会议,只会在每年年底的时候由爷爷来主持,然而现在事情迫在眉睫,李哲已经等不到年底了,再说年底的时候家族里的人或者还没有现在这么齐聚一堂。
父亲已经完全的相信李哲了,李哲能预测到大爷的去世时间还只是其次,主要的是李哲这段时间以来的变化,彻底的颠覆了他以前对儿子的认知。
比如不论每天多忙都还是坚持大量的运动,比如一丝不苟的作息安排,再比如私底下悄悄地打造着弓弩等武器,他可不认为儿子打造弓弩只是为了玩一玩,毕竟他已经不再是贪玩的年龄了,也知道这种武器拥持多了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对自己说的末世来临的确是真的,而他现在进行的一切都是在未雨绸缪。
将家族里的人留下来的理由是县里有一个大老板看中了李村这里的山清水秀,合算着这里适合养猪,于是打算和李哲合伙在后山的那个大山洞里开办一个大型养猪场,他出钱,李哲负责找人施工和管理,所以李哲需要族里人留下来帮忙,工钱按他们在外打工所挣的一倍付给他们,这样的好事,他们当然欣然允诺,既可以离家很近,又可以赚到钱,谁不乐意。只是三堂哥李勇彪和四堂哥李文涯有点犹豫,他们刚刚毕业于北方的齐书省不久,生活也正在逐步于齐书省安顿了下来,现在一下子要叫他们回来,很为难的,只是父亲说以后他们会长时间住在齐书省了,可能以后工作忙了,长年累月都难得再有时间回来一次,既然这次回来了,就放下手中的事情,多住一段时间,陪她们的妈妈过了这个年,他们妈妈一个人把他们兄弟两拉扯到现在不容易,也顺便帮帮家里忙,等过完年了他们要走再走,在父亲的再三坚持之下,他们也就留下了。
这样的理由虽然有点牵强,但是胜在李哲手里资金很雄厚,他现在都还没有忘记父亲去镇上给他查了那张大爷给他的银行卡余额之后回来时揣揣不安的样子,其实别说父亲这样大半辈子攒下的家产也就五位数的小资民众,即使是李哲这样在末世里生活了二十余年早已对金钱不再敏感的人,面对着八位数字的存款,也有点不知所措,患得患失。
这笔钱按理说是蓉妮儿的,她的父母也已经到来,那么这笔钱就应该由她父亲来替她保管,虽然名义上大爷已经把她许配给了李哲,但那是在她的父母还没有出现之前,如今这件事情就另当别论了,也不知道她的父母答不答应她和李哲在一起,如果不答应,那么这么多的存款,放在安稳的世界里,李哲再怎么贪财,也不会私藏着的,钱多到了一定的程度,也就是一串数字的意义。但是再这样的关键的时期里,他不能失去任何增强实力的机会,不能失去这样一笔珍贵的资金,现在不是矫情做作的时候。他也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把蓉妮儿留在自己的身边,即使是她的父母要将带她走,强抢也要把她抢留下来,他现在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比自己能在末世里照顾好她,只要有了这笔钱,建好了堡垒,存好粮食、武器等,安然度过了末世初期——始寒武纪,那么他李哲就有太多太多的方法变强了。
多年厮杀培育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蓉妮儿的父母都很强大,就连他们带来的两名特种兵也远远不是现在的李哲可以比拟的,或者四弟李平原仅论武力的话倒是可以和他们其中的一人旗鼓相当,但是若是捉对厮杀,死的毫无疑问一定是四弟,那俩人,肯定都是玩过命的家伙,而且肯定还不止一次玩过命,绝对是对于杀人的技巧、杀人的方法如数家珍的狠角色,如果这样的俩个家伙能够辅助自己,该多好啊!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能让蓉妮儿离开自己,前世已犯下一次的错,今生他不能再让自己追悔莫及。
而此时京都城内某座豪华府邸的书房里,一位一身正装的中年人微弓着腰向闭着眼睛坐靠在真皮沙发上的老人汇报完消息后,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规规矩矩的等着老人的吩咐。
许久之后,老人才悠悠睁开眼,带着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你去把末世即将来临的消息传送给老王的儿子。”
中年人抬起头,乖张而又阴鹜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内心挣扎片刻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道:“可是父亲,他是你政治上的死敌,他的儿子……”
老人转过头瞥了身后站着的儿子一眼,打断他的话以严厉的语气说道:“他的儿子还抢了你最深爱的女人,是不是?”
中年人被老人瞟了一眼,立即噤若寒蝉,只是目光里流露出的倔强与执拗,依旧显示着他内心的忿忿不平。
老人转过头又合上眼睛,才背靠着沙发缓和的说道:“人死如灯灭,一生荣辱爱恨也如灰,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也没有什么是看不开的,曾经是一个锅里抢过肉的死党,一起扛过枪的兄弟,一块儿蹲过战壕的袍泽。这本糊涂账,若真仔细算下来,绝对是咱们老张家亏欠了他老王家。至于那个女子,别以为我不清楚,人家两情相悦,你偏要去横插一脚,到头来碰着一鼻子灰,还记恨上别人了?涛儿,做人要心存六分险恶,三分世故,但最后也得给自已留一分善心,事事做绝的话,即使天本无绝人之路,人也会自绝的。“
“我记住了,父亲。“中年人战战兢兢应道。
“嗯,你下去吧,记得我的吩咐。“老人依旧背对着中年人坐着,只是抬起手摆了摆说道。
待中年人走出房间之后,老人才慢慢睁开眼睛,视线落在书柜顶上的一个小小竹烟斗,烟斗早已褪去原本的颜色,想来已是有着好些岁月了,但是应该是有人经常擦拭把玩的缘故,不落一颗灰尘。
“老大哥,借你的烟斗都还来不及还你,你咋就走了呢?这是纯心让我欠着你的债啊!“老人轻轻呢喃一句,又轻轻合上眼睛。
良久,书房里悠悠传来黯哑歌声。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