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农历8月13日。
凌晨两点,夜凉如水,山岗上,红松树底,一道身影,形单影只。
李哲挂了手机,放在包里,望着四周只能看见黑色轮廓的高山,眼神深邃,说不上应该是高兴还是忧伤,蓉妮儿的父亲,一个声音充满磁性的男子,李哲大致想象得出一个阳刚而又不失敏锐的男人形象,他不知道,如果蓉妮儿跟着这个男人走,是否会比在他身边安全,末世里,自己和她的父亲,谁更能给与她更多的庇护?或者应该是他父亲吧!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农村孩子,无权无势无钱,凭什么给她带来绝对的安全?末世二十年的经验吗?别开玩笑了,末世里的一切变故,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一个很小的初始变量就能引发的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穿越回来的自己,顶多算是提前偷窃了一点天机,预先做一点准备,可是,这能改变得了多少?退一万步来说,即使自己真的可以改变前世那番不堪回首的命运,可是,这只小小的蝴蝶,扇动着的翅膀已注定不会停歇,飞向的路径究竟会是绚丽的天堂?还是无底的深渊?自己不是先知,更不是唱着颂歌的预言者,无法预测生命的变故,只能偶尔的挣扎于命运的捉弄,归途在何方?尚未知晓。
能保她一世稳妥、护她一生平安吗?
夜起风,呼啸而过树稍,带起松涛阵阵,呜呜声犹如山鬼窃笑,李哲揉揉眉间,甩甩头,打了一声口哨,随即带着两条狗儿走下了山岗。
此刻,京都军区大院某个小小四合院对面的一高楼里,两个男子昏昏欲睡坐在铺着一张席子的地板上,他们旁边立着一架小口径反射望远镜,地面还有各种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仪器,从这个角度里,可以把对面那个小四合院的一景一物尽收眼底。
两个男子百无聊赖的瞪着这一堆大小仪器,强撑着一次又一次地拆散上下眼皮的合璧,原本这里属于军区大院的管理范围,并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就可以上来的,更别说在这里窝上半个月了,可是半个月前,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衣服中看不清容颜的人找到他们哥俩,出了很高的价钱,并把他们带到这个地方,还准备好所有的仪器以及大量的食物,让他们负责监视四合院里那对男女的行为举动,再在规定的时间里把信息按时传送出去给他,这活儿并不怎么棘手,因为此处位置绝佳,可以把小小四合院看得清清楚楚,而从四合院里看这里,却几乎全是视线的死角。唯一让哥俩无语更兼乏味的是,这半个月来,每天从他们手上传送出去的信息基本如出一辙,以至于最近两天两人都懒得再动手整理新的信息,全是前天复制下来的,再修改一下日期整理一下语言就传送出去了,反正怎么整理内容都是一致,这在前面传送出去的十几份中已经得到了验证。当然,这活儿做得这么轻松,可得归功于四合院里那对男女的生活实在太规律了,规律得近乎刻板,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按照一定的公式、循着一定的轨迹过着的,就像是设下命令程序的机器人一样,不会出现丝毫的纰漏与紊乱。
“点支烟吧,不然真的熬不住了,太困了。”俩人当中那个留着小平头,看起来很是精悍的男子怏怏的说道。
“不行,夜里烟火太明亮,太容易暴露。”旁边的同伴提醒道。他长发遮脸,看不清容貌,不过昏暗的光线下,透过微弱的光线似乎可以看见脸上布着一条长长的很是狰狞的伤疤,说话的声音黯哑沙涩,最是令人毛骨悚然。
小平头将本已拿在手里的烟盒放了回去,暴躁的站起身来回走动着,双手抓着头皮低声怒吼道:“他玛德,这已经半个月了,天天都是这样的呆着,快要活活憋死人了,真搞不懂这都什么他玛德玩意儿,盯着两个机器一样的怪物,连吃饭拉屎都不能移开视线,老子真受不了了。”
刀疤脸像是没有看见小平头的发怒状似的,依旧沉默着双腿交叉坐在地上,双眼微闭,气息平缓。
小平头发泄一通之后,觉得无趣至极,便自顾走到望远镜前,又凑上了眼睛,活儿虽说无聊之极,可也不怎么艰苦,况且价格高得离奇,干了这一票,或者他后半生的生活都可以无忧无虑,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可可西里吧的那些个性感女郎,还不都给自己乖乖就范,撩人的众多姿势,还不是想怎么爽就怎么来,想到这里小平头明显心情好了很多,撅着屁股凑在望远镜前认真的观察着。
但是却感觉视线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他抬起头,随即看到了一幅令他震惊无比的画面,平日里盯着的那两个男女,竟然目无表情的无声无息倒挂在安置望远镜的窗口上,他还来不及后退和呼喊,只看到那个女人的手似乎动了一下,微微一阵风轻轻吹过耳边,痒痒的,就像那些女人在他耳边喘息时的感觉,只是这风,似乎温度太冷,他感觉脖子一凉,有种东西从中喷射而出,在他意识到脖子大动脉已被划破开的时候,脑袋已经昏昏沉沉的控制不住身体倒在地上了,然后所有的力气慢慢地从被划破的脖子边一点一点流逝,直到身体不再抽搐,慢慢僵硬冰冷。
刀疤脸从小平头刚刚惊讶得身体僵硬的一刹那就猛然伸直双腿起身后退,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对方竟然能在自己注意力毫无分散的情况下还无声无息的靠近,就显然身手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应付得了的,于是他果断选择后退逃亡。他的实力比小平头高出了不止一个境界,这么多天的蹲点对于小平头来说已近乎极限,于他却影响不大,之所以之前显得和小平头一样的疲惫不堪,仅是为了麻痹小平头而已,因为,两个人分的钱财永远没有一个人独吞的多。
可是他这么多的如意算盘却被一柄飞镖全部给击落了,这一镖在他即将借力跃起的时候直接插进他的右腿后膝盖窝,让他接着惯性踉跄迎面扑倒在地,由于起先用力过猛,仅这一下就跌碎好几颗牙。
刀疤脸艰难转过身,背后是一男一女,也是自己和小平头两人紧盯了半个月的目标。此刻这一男一女全身劲装,脸色肃穆,杀气禀然,完全与先前他们所认为的普通军人家属天差地别。刀疤脸活了这么多年,被别人放过血,也给别人放过血,他知道拥有这种气场的人物意味着什么。
他吐掉一大口嘴里的碎牙和鲜血,眼神哀求地看着站立的男人,含糊不清道:“放过我,条件尽管提。”
再小的蝼蚁,也有求生的渴望,再失败的人生,也有活下去的奢求。
男人摇了摇头,脸上布满了无奈,还有厌倦。
他还是走向了扑倒在地的刀疤脸,在刀疤脸发起临死一击之前蹲下抱紧了他,然后在他耳边低喃一句:“愿主带给你救赎。”
然后刀疤脸眼球瞬间鼓起,嘴角再次溢出鲜血,闷哼一声过后,再也没有了动静。
待刀疤脸彻底合眼后,他才缓缓放平刀疤脸的尸体,退到与女人并肩而立,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着很有默契的脱下手套,然后呈十字型摆放在刀疤脸的胸口。两双手套,手背手心分别绣着黑白十字架。
在某个圈子里,十几年前,黑白使徒曾经叱咤风云,所向披靡,在那个圈子里不可一世。而他们的身份标识,即是惩凶之后在死者胸口留下的绣着黑白十字架的手套。
顷刻过后。
军区大院附近某条巷弄里,一男一女穿着黑色的劲装,在黑暗中从某间房屋匆忙走出,神色焦急,鞋底踩在铺着花岗岩地板的地面上无声无息,犹如夜行妖魅。
一间卧室里,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拿起床头响动的手机,看了一眼随即拿着手机立马下床。
“大军,怎么了?”一旁睡眼惺忪的妻子问道。
“没事,你睡觉,我接个电话。”回了一句男人便走出了卧室。
妻子似乎已经习惯了男人半夜的电话声以及他的这种行为方式,嘀咕一小声又转过身酣眠。
客厅落地玻璃窗前。
“子群,咋回事?这么晚打过来?”
“大军,老爷子有消息了。想办法,马上给我一架直升机,我立刻要前往黔灵省。”男人脚步匆匆,对着手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可以听出他此刻异常急迫的心情以及怀揣的忐忑与不安,女人紧跟男人身后,眼眶通红。
“怎么回事?义父有消息了吗?”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很惊喜,语气急切的问着。
“刚才有个男子打通了这个号码,说了一句话。明日黄昏如未至,父子阴阳两相隔。他还说他叫慕容琪。”
电话那头被称为大军的人显然愣了一下,然后惊喜着毫不犹豫的说道:“子群,老地方,我安排还好直升机等你。”
男人挂了手机,抬起头轻轻叹了一声。
义父,十多年了,终于有您的消息了。
大军不孝,十年来,都不敢寻觅您的下落。
落地玻璃窗前,月已西偏。
男人泪落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