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贤内疚了一会儿又说:“如果不是我一时大意,这些亡灵又怎么会跟着我受尽了这般苦难呢?现在,它们也只有等到来年的鬼节才能重返鬼门关了。不过它们到了地狱以后,却还要受尽刀山火海之苦。唉,我是个罪人。”
老李一听这和尚说的话越来越古怪,他心想难不成这和尚是个傻子吧,这样一想,他呼的起了身,然后对普贤说,我家里还有个吃奶的孙儿没有人照顾呢?我就先走了,你自个在这凉快吧。
普贤见老李要走,就赶紧喊道:“施主,能再给口水喝吗?”
但是那老李却像是对普贤避之不及,他撒开了脚丫子就往前跑。
等到那老李不见了身影,普贤也起了身,他把那包裹往腰带里一别,然后双手合十,又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一切苦果,皆有根有源,愿世人行善,进无量公德。”
然后,普贤便正了正袈裟,也随那老李回家的路跟了上去。
晚上的时候,这和尚普贤便一个人坐在一条小河边点了一堆篝火,其实,自他沿着老李回家的那条路一路上来,他也已经到了那老李的村寨里,但是这和尚刚走到那村口,却突然见天象异常,星辰移位。他掐指一算,便知这其中自有玄机。
尔后,他又打坐开了天眼。
那天眼一开,却把这普贤和尚给吓了一跳。
普贤身为佛门中人,自知人鬼殊途,纵然人死之后,便没有断了六根,但是人死为鬼,或轮回,或变为孤魂野鬼。
他还真的没想到,这小河对面的村子里,居然还真有一鬼,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鬼身上的阳气居然越来越浓,普贤一闻便知,这鬼已经开始为非作歹,害人不浅了。
但是此时,月亮已高挂天际,如果他此时去捉鬼的话,不但会惊扰了那村子里的人,而且,也有可能会被村子里的人当成强盗给抓了去。再说,这鬼的道行如何,他也不太清楚,万一捉不成那鬼,不但会害人害己,而且还会使这个村子遭受灭顶之灾。
普贤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等到明日,再去勾那野鬼“上路”。
第二天一大早,天际才刚泛出鱼肚白,魏晋就早早的起床了,他洗了把脸精神抖擞了一下,然后就去了驴棚里叫王大爷。
他进了屋,叫了好几句王大爷,那王大爷才昏昏沉沉的揉着惺忪的睡眼起了身。等到王大爷穿好了衣服,正要下床的时候,魏晋才看到王大爷那双凹陷,已经浑浊无光的眼睛。
魏晋心里本就向善,他一看这王大爷的身子骨真是一天比一天虚弱。眼看他都已经是皮包骨头了,他全身上下除了身上的那副骨架以外,似乎就没有一点血肉了。
魏晋想这王大爷可能真是活不了多少时日了。于是他就坐到王大爷床头说:“王大爷啊,你这身子骨一天比一天虚弱,我看你就不要起床了,等饭做好了,我给你端到身前就是了。”
这王大爷却呵呵一笑:“我都活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我对死早就看的很淡了,今天死也是死,明天死也是死,啥时候死结果都一样。但是,只要这一刻我还活着,我就应该把我眼前的事给做了。免得到了阎王爷那,我还留一心的家事。再说了,你都照顾我半辈子了,今天你好不容易为你孩子办场喜宴,我就是论辈,也算孩子的爷爷了。我为我孙子操点心也是应该的。”
魏晋心里自然感激,他也不再劝阻王大爷,他给王大爷穿好了鞋,又给他递了拐杖。然后魏晋把王大爷搀扶到门口坐到了椅子上。
魏晋对王大爷说,今天他请了一帮唢呐团来给孩子吹响,您老身体不好,就坐在门口听戏吧。
王大爷点了点头,就说,趁着唢呐团还没来,我先给我的“老伴”喂点吃的!
王大爷嘴里说的这个“老伴”可不是个人。实际上就是自汪小梅来了以后,他挪到了驴棚里时,和他同住的那头驴子。
王大爷拌了点饲料倒进了驴槽里,但是让王大爷奇怪的是,这驴子也不知怎地,这都一连好几天不吃不喝了,看这头驴子日渐消瘦,王大爷心里自然也不好受,他就对驴子说道:“驴老弟啊,你是不是知道我快走了,怕我丢下了你不管了,留你自个寂寞啊。”
说着,王大爷就摸了摸这孱弱的驴子的头。这驴子倒是通灵性,王大爷一摸它的头,它就嗷嗷了几声,算是当做回应吧,然后,这头驴子又一头倒在了地上,无论王大爷怎么唤它,它就只是发着嘶吼的低沉的声音,一点食物都不吃。
王大爷就奇怪了,这也请兽医看了,可是那兽医说这驴子没啥毛病啊,可是没毛病的话,这怎么食欲不振呢?
王大爷看着这头越来越瘦弱的驴子,他心里虽然无尽悲叹,但是他也没什么法子,只是连连叹息几句,就又坐到门口去了。
上午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刮了一场大风,又莫名其妙得下了一场雨之后,隔壁村的那一班一唢呐团才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唢呐团由六个人组成,有打鼓的,敲锣的,吹唢呐的,唱悲情曲的,还有一个专门负责收钱的师傅。那唢呐团的师傅是个长满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一到了魏晋的家门口,就笑嘻嘻着远远的和王大爷打招呼。王大爷这时候等他们等的都很焦急了。见他们过来,王大爷便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起了身。
王大爷大老远就冲着他们喊:“唉,你们怎么才来啊,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
那中年男人一脸憨笑着向王大爷道歉说:“哎呦,真对不起大爷,我们也不想耽搁时间啊,不过这老天爷也真是奇怪,这大晴天的莫名其妙的下了一场大雨,那雨太大,把山路冲毁了一大段,我们也是冒着生命危险过来的,也请您老多多包涵。”
这时候魏晋走过来了。
魏晋一边过来一边让几个小孩合力搬了一张桌子搁到了门口,那几个小孩把桌子一放,其中一个打头的小孩走到了魏晋的面前,他把手一伸,说:“给我钱买糖吃。”
魏晋一笑,从兜里掏出了几分钱,他摸了摸那小孩的头说:“辛苦你们了,都一边玩去吧。”
然后,那几个小孩就撒丫子跑开了。
魏晋对那唢呐团的中年男人指了指那张桌子说:“你们就坐在这里吹吧,这里靠着村口,也让村里的人都听着一块喜庆喜庆。”
唢呐团的人刚坐下,连器材都还没有拿出来呢,就听唢呐团的两个年轻小伙尖头接耳嘀咕了起来。
只听其中一人惊讶道:“小吴,刚才过那段山路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在向我们招手?”
小吴愣了一下说:“好像有吧,不过我不太确定,那山路太陡峭,我只顾着过山路,没有太在意!那女人长什么样子,她在哪呢?”
那人犹豫了一下,就低沉着嗓音说:“我说了你可别害怕啊,我看到的那个女人就趴在路旁的草丛里,不过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是我看错了。到了我们走过去的时候我才知道,那的确就是个女人。”
小吴又问他说:“到底是咋了啊?”
他说:“我看到那个女人她没有腿,她就像坐在草堆里一样。然后她就一直看着我,还伸出手向我招手,好像在说让我过去。但是,我当时心里一害怕,就赶紧走掉了。”
这时,却突然听砰砰两下,把两个年轻人吓的可不轻。
敲桌子的是那中年男人,那男人一脸严肃说,你们俩干嘛呢,这是来给别人家贺喜来了,不是让你们来聊天来的。
说完,那男人便坐了下来。
小吴拍了拍胸口对他说:“你就别在这吓人了,可能是你看错了!”
那人冷笑了一下,就拿起了唢呐吹了起来。
一瞬间,伴随着唢呐团吹奏的喜庆的曲子声,清远村里的父老乡亲都纷纷拿着大包小包给魏晋贺喜来了。
魏晋和王大爷就呆在屋子外头,看村里谁来了,就从桌子上的篮子里抓一把糖果分给大家吃。然后就把客人迎到门口的喜宴上。等到人来的差不多了,喜宴也就要开始了。
喜宴刚开始的时候,就听见人群里传来一句呐喊声:“魏晋,把你孩子抱出来给大家伙看看啊?”
“是啊,魏晋,你孩子起名字了没?”
“魏晋,咱俩给孩子结个娃娃亲呗?”
“魏晋,你媳妇到底长啥样啊,我们都还没见过呢?”
甚至还有一个小男孩红着脸不好意思的问魏晋说:“魏晋,你媳妇,漂不漂亮啊?”
这小孩一说完,大家都哈哈笑了出来。
一时间,院子里都充满了喜庆的氛围。
但是魏晋的脸色却不好看了起来,他一想到那屋里长着三颗头的小家伙,他就一心难受,他想了想,最后决定为了不吓着大伙,也为了让这顿喜宴圆满,他就对大家伙说:“哎呀,这大家伙来的都不巧。我老婆刚生了孩子,身体不太好,而且这孩子身体太弱,这山村里也没什么补身子的吃的,我就让我媳妇抱着孩子回城里娘家里去了。”
这时,一个老头就起身了,他问魏晋说:“你也真是那么大个人了,这娶老婆生孩子的事,你都不给我们说,这你老婆啥时候回来的,孩子啥时候生的,我们村里人都不知道。你说你对我们那么好,你这什么事都噎着瞒着,难道是不信任我们吗?”
魏晋一听,就慌忙端了杯酒走到了那老头的面前,他把酒杯递给了那老头就解释说:“韩大爷啊,你这话说哪里去了。虽然我不是本地人,但是我在这里也生活了有十年之久了,不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就单凭韩大爷您来说,您可真是不把我当外人啊,您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您都会先想着我,您可真是把我当做自个儿人啊。我怎么敢瞒你呢?”
魏晋嘴里没说,但是他却犹豫了一会儿。他咬了咬牙,似乎在想要不要把孩子的事情说出来呢?
这时候王大爷就走过来了。
他一看魏晋犹豫不决,就拉了拉魏晋,示意他不要说出来。
然后,这王大爷便又端了杯酒对在坐的各位说道:“各位,谢谢大家给我们面子,都来祝贺魏晋喜得贵子,但是不巧,他妻子的确是带着他孩子回娘家去了。所以啊,大家伙就先吃着喝着,等到他妻子孩子回来的时候,再去瞧瞧模样也不迟。这杯酒,就当老汉我敬给各位了。”
说完,王大爷就一饮而尽。
结果大伙也都海量,都纷纷嚷嚷说好吧,这样也好,等到他妻儿回家了再看也不晚。
然后,魏晋便客气的让大家伙都吃好喝好。
而魏晋的妻子汪小梅此时正在那屋里头坐着,哄着她那三颗头的怪儿子呢。
魏晋陪客人喝了几杯酒后,就担心起来屋子里的妻儿,于是他便进了屋,去看了看汪小梅。
而王大爷则就坐在一个马扎上,任凭谁都不许进屋。
魏晋进了屋,他看了看那三颗头的儿子,但是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过了一会儿,魏晋对汪小梅说,你就再等一会儿,等客人都走了,我再把饭给你端过来。
而汪小梅脸色惨白,她脸上不带一点笑容,这个时候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哄起了她的孩子!
魏晋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在屋子里也没有多逗留,就只是嘱托汪小梅说你千万别出来,有什么需要的,让王大爷过来告诉他就可以了。
汪小梅脸色还是惨白,她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等到魏晋出了门的时候,她才抬起头看了看外面,不过她的眼睛还是如同从前,眼神里空洞异常,瞳孔更是大的让人感到恐惧。她的整个眼睛里,似乎只剩下黑黑的瞳孔,就连一丝眼白都没有了。
只不过王大爷和魏晋一直以来都去注意那个怪胎儿子了,谁都没有留心汪小梅越来越奇怪的举动和变化。
酒席吃到一半的时候,大傻来了。
大傻一边笑着,一边拿着手中的一个苹果大老远的就指给魏晋看,他笑着说:“嘿嘿,我来给你道喜来了。”
魏晋和大伙一看是大傻来了,还见他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就纷纷笑话大傻说:“哪有人家贺喜送苹果的啊?”
大傻却严肃说:“我娘昨天告诉我了,送礼还是送苹果好。”
大傻天生结巴,他说起话来很搞笑。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倒像极了一个小学生。
一听大傻这样说,大家更乐了,于是就有人含糊他说:“你娘都死了两三年了,她昨天告诉你的?是给你托梦了咋地?”
又有人说了:“你娘一辈子寡妇。你知道你爹是谁吗?今天晚上你娘再给你托梦的话,你就去问你娘,你爹到底是谁啊?怎么把你生的傻乎乎的。”
大傻却乐了。
他道:“可能我爹也傻。”
大伙又是乐的张不开了嘴。
魏晋走过来拍了拍大傻的肩膀说:“我刚才还说怎么不见你来呢,你这小子也是的,等大家伙都快吃完了,你才来。”
大傻笑了笑没说话。
魏晋一看大傻手里的苹果,就对大傻无尽感激道:“来就来吧,还送什么礼?俗话说得好,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
然后,魏晋就说好吧,我就收了你这薄礼了。
但是大傻却嘿嘿笑了一下,慌忙就咬了那苹果一口。他把那咬了一口的苹果递给魏晋说:“给你。”
其他人见状,都又乐翻了。都说大傻这小子人其实精明的很,谁要是真以为他傻,那可真就是大错特错了。
魏晋也笑了笑,说你这小子也不傻嘛。随即魏晋就把大傻给迎到了酒席上,大傻也不客气,到了酒桌上就和其他人猛干了起来。
时间过去一会了,王大爷坐在那门口前看着乡亲们吃喝,他也是乐的不行。可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尿急了起来。他一瞧,这乡亲们吃喝正欢呢!心想这该不会有人上屋里吧。于是,便起了身,拄着拐棍一拐一拐的去上厕所去了。
他上了厕所了,正要回来时,却被一个和尚给叫住了。
王大爷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风尘仆仆,来他这化缘的和尚罢了。那和尚不是别人,他正是普贤。
普贤自昨日起,就一直呆在那河边观察着天象的变化。今日,天刚刚亮,他就看见七颗星星从天际划落,那星星正摆成了一个人字型,普贤掐指一算,他突然自言自语道:“七煞鬼。”
普贤又连连惊呼这“野鬼”真是作恶多端,他嘴里念叨说,看来这鬼真是死不瞑目啊。这鬼明明知道自己早已经不是人了,却还偏偏不愿承认自己已化成了亡灵。于是,她就以吸人气来加深自己身上的“人气”。但是,人鬼殊途,岂能是你一个亡灵说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吗?天地始然,自有因果循环。我堂堂一介佛门人,岂能让你一个野鬼造次!
说着,普贤便过了河,到了村头。
他刚到村头,就见王大爷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不过当普贤看到王大爷的那一刹那,普贤就忽然觉得这王大爷身上总是露出了一股“死气”。普贤看他印堂发黑,六神无主。于是便开了天眼。
这一开了天眼不要紧,普贤却用天眼看到了在王大爷身后还跟着两个“鬼差”。
一看他身后的鬼差,普贤就已经明了,这老头看来是随时都会死了。
普贤又一听这唢呐团的喜庆声声声入耳,他也便决定等到这人群散去了,再去收拾那野鬼。
于是,普贤便叫住了王大爷。说想向他化碗水喝。
王大爷一看是个和尚,便也没多想,反正今天又是他家喜庆的日子。他就想,我佛慈悲,于是就回了屋给普贤端了碗水出来了。
那大傻也喝的醉了。
他一看这王大爷进了屋端了碗水就出来了。他就摇晃着脑袋对其他人说,我去屋里端碗水喝去。
大傻进了屋,在那屋里的水缸里舀了碗水就猛地喝了起来。
喝完水,大傻擦了擦嘴后,这才看见那门帘后面还有一个房间,大傻头一晃,往那屋里看了过去,还没看几眼呢,就忽然听到了一阵孩子的哭声。
大傻很好奇,就一步步的走到那门帘下,一下子就打开了帘子。
王大爷把水端给普贤说:“来,喝吧,不知长老由哪里来,到哪里去啊?”
普贤先把水咕咚咕咚的喝到了肚子里,他用衣袖擦了擦嘴,然后又双手合十,把自己的来历给王大爷说了一番。
王大爷一听这是个云游的和尚,于是便说道,我们家今日刚好有喜事,今日你来,便赏你一杯清水罢!普贤眨了眨眼睛问道:“今日可是令郎大婚?”
王大爷嘿嘿笑了说:“不是不是。今日是我那侄儿的孩子的百天喜宴。”
然而,普贤还未回话,却听那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惊呼。
然后,便看见那大傻跌跌撞撞的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他边跑边叫喊着说:“鬼,鬼,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