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美人制造
5323100000016

第16章

“人?”苏莲衣不信,小心地转头看去,见那“尸体”一身高雅不俗的秋香长裙,虽面色惨白,脸上伤痕交错,胸口却又微微地起伏,果然是个人,还没死。

她憋在心口的一口气还没吐出来,却听贺兰钧惊呼道:“云静初?”

真是再巧也没有了,这个他们从水里拉出来的女子,竟是与贺兰钧曾有过一面之缘,那个美得让他舍不得眨眼的云静初!

只是如今的她,却怎么看都不再有当日的半分风采了。那张美绝人寰的脸,此刻却有两条粗长的刀痕交错,伤口泡涨翻卷,显得恶心又狰狞。

既是认识的,那必是要相救的,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溺水昏迷的云静初弄回人面桃花楼,好在贺兰钧就是大夫,云静初除了溺水和脸上的伤之外,受伤并不严重,到了晚间便也醒了。

贺兰钧打发苏莲衣去做饭,自己守着云静初,想要问出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不料才刚起了个头,却惹来云静初的眼泪。

“这事说起来,都怪我太轻信身边的人,谁能料到至亲的枕边人,竟会与自己的丫头私通,还合谋起来害我……”

苏莲衣端着饭菜过来,正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看了贺兰钧一眼,插嘴道:“有什么想不到的?贺兰钧不也是一样,老婆跟管家私通生了孩子,最后还卷了他的财产跑了……”

一把捂住她的嘴,贺兰钧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们现在说的是云老板的事,你能不扯我吗?”

瞪着眼睛点点头,待贺兰钧放开她,苏莲衣马上又开口道:“公子何故慌乱至此?妾身不过是给公子送汤,此乃妾身为公子精心烹饪,还望公子体察妾身苦心……”

话未说完,却见贺兰钧接过汤碗递给云静初,“你身子虚,赶紧喝了补补。也好让我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静初神色惨然,一副绝望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整个人显得颓废而死气沉沉,但整个诉说过程中她却没有再流更多的眼泪,只是在说到丈夫曾文远与丫鬟金玉私通时愤怒地咬牙。苏莲衣相信,若那两人现在在她面前,她定然会再次给他们一巴掌,将两人再一次赶出去。

“……我知道文远的为人,善良又没有心机。他与金玉的事必定是金玉勾引了他,所以当他们再次跪在云府门前请求我的原谅时,我原谅了他,但我没法原谅金玉。她长得那么丑,父母嫌弃她,丢在街上喂狗,狗都不理她,我同情她将她捡回家,不顾我爹的反对留她在身边,给她最好的,想要弥补她曾经受过的苦痛,却没料到,她竟然会这么对我……”她痛苦地咬牙,双手忍不住揪住满头青丝,似乎这样能减轻些心里的痛楚,“我爹说相由心生,我本不信,但金玉,即便是她的脸好了,变得漂亮了,她的心却仍是那么丑陋。我不肯原谅她,再次将她赶走,却没想到,这样竟让文远恨上了我,他假意回到我身边,却处心积虑地算计着我,骗我将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买地,以至药材铺里周转资金不够。我为了铺子的生意带人去看地,才得知他骗我买下的,竟然是瘟疫之后留下的空地,不要说五谷杂粮种不上,连盖房都没人肯住,文远他低价买进,却以最高的价格卖给了我……他掏空了我所有的家产……”

“啊,这人真是太可恶了!”本就心有不忿的苏莲衣听到这里,忍不住也开始同情起她来,“这个曾文远真是禽兽不如,怎么能这么对你呢?再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一说起这个,她忍不住转头看向贺兰钧。

贺兰钧轻咳一声,避开她的目光,问云静初:“之后他是不是就娶了那个金玉?”

“没错!”愤怒的情绪略微缓解,云静初继续说下去,却又开始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与仇恨,每一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我找文远说理,他却告诉我若我再无理取闹他便将周转不灵的药铺卖了,我为了保住祖传的药铺,只好忍气吞声,任他将金玉娶进门。我心里难受,忍不住刁难金玉,却被告知原来一切都是她设的圈套,是她策划了一切,我火冒三丈,与金玉大打出手,曾文远他面子上过不去,便说我疯了,将我关进柴房……”

“那你的脸,是否是那个金玉所为?”接下来是什么情况,贺兰钧已基本能想到了。他在心里叹口气,这样的痛苦,确实是有着深仇大恨的了。

云静初低头拭去眼里的泪水,点头。“没错,金玉借机去柴房看我,说我不把她当人看,只把她当条狗,身边的事只给她打点,与爹吵嘴斗气了总累得她受罚,她心里早就极其不乐意,甚至开始恨我……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她跟我亲,我的事情都不瞒她,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留她一份,可是她却连我的脸都看不顺眼,一心要毁了它……”

“那你又是怎么掉到河里去的呢?”想到自己最亲的人其实早就在偷偷算计着自己,苏莲衣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想起春花、秋月这帮姐妹,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

“是我自己跳崖的。”想起当时的情景,云静初仍气得浑身发抖,从心里漫溢出来的仇恨烧红了她的眼睛,“金玉她划伤我的脸时,我痛苦尖叫引来了文远,金玉便再次诬陷我说是我想杀她,她奋力反抗,结果弄伤了我的脸,文远到底还是顾念夫妻情分的,他让金玉放了我,请大夫来给我医治……可最毒莫过于妇人心,金玉为了彻底斩断文远对我的情分,竟买通下人假意放我离开,她杀了下人诬陷于我,害我百口莫辩,被官兵围堵,我万般无奈,只得跳下悬崖……”

再后来就被在河里抓鱼的贺兰钧与苏莲衣当“鱼”抓了上来。

故事到此结束,愤怒与仇恨却不会随之结束。贺兰钧看着云静初那张被仇恨扭曲的脸,没有说话。

苏莲衣却早已泪水涟涟,忍不住出声骂那对狗男女了:“真是一对狗男女,太过分了!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凄苦地摇摇头,云静初又回到了之前的无奈与绝望:“无论是霸占田产还是杀人,我都没有任何证据,但我心里的这口怨气实在出不了,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报仇?”目光在她伤痕交错的脸上一转,苏莲衣顿时有了主意,伸手指向身旁的贺兰钧,“找他就行了。这位公子不但能恢复你的容貌,还会让你变得美艳无双。到时候你就可以重新勾引你丈夫,收服失地,重拾旧河山。”

云静初面上一喜,却在狰狞的伤痕下看起来格外地恐怖,“真的吗?”

贺兰钧白了苏莲衣一眼,“你学得不错,还懂得几句成语了。”还重拾旧河山呢,她怎么不提刀纵马战江湖啊。

苏莲衣嘿嘿一笑,心知自己多嘴 ,赶紧指了指云静初,示意正主儿在那边。贺兰钧又瞪了她一眼,才转向云静初期待的双眼,叹气道:“为你恢复容貌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真的要再回到那个负心汉身边吗?”

云静初一愣,似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那边苏莲衣却又点头附和道:“对啊对啊,云姑娘你要想好啊,我们这里虽然可以让人变美,但同样收费也是很贵的,你若不想再回到那个负心汉身边,就别浪费这笔钱了。如果你打算以后夺回家产,我们倒是可以让你先赊账,等事成之后你再付清就可以了。”

“你别添乱!”贺兰钧挥手示意苏莲衣离开,她却只是噘嘴撇开头,假装没看到。

云静初却已想好了,她定定地看着贺兰钧,一双与受伤的容貌极其不相称的翦水瞳仁再次涌上浓重的仇恨,坚定地道:“他们这样害我,我决不能放过他们!我不但要让他们身败名裂,尝一尝我受过的苦,我还要让他们死得比我还惨,永世不得超生!”

贺兰钧看着她,叹气:“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贺兰公子,求你为我恢复容貌,帮我报仇,这是我活在世上唯一的理由了。”起身下床,云静初跪倒在床塌边。

知她决心已下,贺兰钧只能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扶她起来,“容貌恢复亦非一天两天即可完成,此事不急,你先好好休息吧。”

转头,却见苏莲衣正掰着手指,眉飞色舞地计算着各项费用,他忍不住摇了摇头,“云姑娘是朋友,你不可以一般客人的标准来算。我们先出去吧。”

苏莲衣撇撇嘴,回头打量一眼容貌虽毁,却仍能看出是个大美人的云静初,做了个鬼脸,跟在贺兰钧身后出去了。

本就拮据的人面桃花楼多了一个人之后,各项支出越发显得紧张。但这不是让苏莲衣最在意的,她最难受的是,每次贺兰钧看云净初的眼神,简直让她嫉妒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那么温柔,那么欣赏,看得那么目不转睛,贺兰钧从来就没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

生气,生气,很生气!所以当看见贺兰钧摆在桌上的胭脂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必定是贺兰钧用来遮挡云净初脸上的伤痕瑕疵的,是用来讨她欢心的!

狠狠地跺了跺脚,她咬住唇,眼珠子微微一转,双手已经不着痕迹地打开了胭脂盒盖,在贺兰钧摆放在一旁的药瓶里选了一瓶,将里面的液体缓缓倒进胭脂中,目光中嫉妒的光缓缓地被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占满。

既然如此,那她就让云净初变成猪头,看贺兰钧还喜不喜欢她!

“莲衣,你在干什么?”正想到入神处,贺兰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苏莲衣手一抖,半瓶药水都倒了进去。

她飞快地将瓶子收好,盖好盒盖,转身一笑:“奴家能干什么?帮公子擦拭药瓶呢。”

“药瓶有什么好擦的?回去看你的《列女传》吧,我得去给云姑娘换药了。”贺兰钧从她身边走过,看也没看一眼桌上的胭脂。

苏莲衣心里有鬼,生怕他发现胭脂的异常,侧身挡了挡,拉住他:“今天是我生辰,你就不能陪陪我?看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谁说生辰就可以不看书了?”贺兰钧斜眼看她,表情冷淡,看得苏莲衣忍不住跳脚大叫:

“你就不能通融一次吗?这么没有人情味!”

她甩开贺兰钧的手,转身要离开,身后却传来贺兰钧的大笑声,“跟你开玩笑的,知道是你生辰,我昨夜忙了一夜,特地调了盒胭脂给你,就是你刚才看的那盒,还以为你会喜欢得偷偷藏起来,没想到啊……”

笑着摇摇头,贺兰钧入内室去为云净初换药,留下错愕的苏莲衣对着一盒加了料的胭脂,欲哭无泪。

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她算是亲身体验到了。

经过十几天的治疗,云净初脸上的伤痕渐渐淡了,除了极淡的疤痕以外,那张白皙无瑕的脸蛋上再看不出其他任何痕迹。而且根据云净初的要求,贺兰钧利用技术,施展妙手让她的眼睛变得更大,鼻子变得更高,连嘴角原有的一颗黑痣也去除了。虽然只是细微的调整,却让她的五官更加明艳,比起以前,整个人更多了几分逼人的艳丽。

看着镜子里的容颜,云净初满意了,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谢谢贺兰先生为我做的一切。不知先生何时让我变成人见人爱、举世无双的美女?”

贺兰钧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直视着镜子里她的双眼,道:“在我眼里,现在的你已经很美了。”

回头,云净初毫不闪避地对上他的眼眸,坚定地道:“不,不够,这样的美放在以前已经是难得的了,但如今的我报仇心切,要的是能让所有男人一见就疯狂的美,让曾文远看一眼之后就再也移不开目光,只有这样,我才能狠狠地报复这对狗男女。”她面容平静,除了咬牙切齿的言语再没有任何举止能让人看出她的仇恨。

她已经将仇与恨铭刻在了骨子里,不轻易示人,或许只有大仇得报的那天才会翻出来重见天日吧!

贺兰钧默然,沉吟半晌才轻声道:“云姑娘,你容我想想,容我再想想吧。”低头避开云净初的眼神,转身飞快离去。

落荒而逃的贺兰钧没看见云净初眼里聚拢起来的恨与绝望,也忽略了窗外一双时时刻刻盯着他一举一动的眼睛。

苏莲衣恨恨地咬牙。她到底有什么不好?贺兰钧总也看不上她,连这个云净初在他眼里都比自己来得重要。

哼,他既然喜欢云净初,舍不得云净初被仇恨蒙了眼,不肯帮助她报仇,那就她出马好了。要论诱惑男人,迷得男人神魂颠倒,她人面桃花楼老板娘苏莲衣出马,还有什么男人是搞不定的?

贺兰钧,你就等着瞧好了吧!

一连数日,人面桃花楼那些散了的花娘突然全都起了串门的心思,天天都过来与苏莲衣叙旧,而且还都是在云净初的房间。

天知道,云净初与她们有什么旧可叙!

贺兰钧在询问过两次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后,干脆也不过问了。苏莲衣在打什么主意他再清楚不过了,十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还是和当初一样,什么事都藏不住。

看着春花、秋月一身轻薄纱衣,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又进了云净初的房间,贺兰钧摇摇头,拦住了最后面的苏莲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撇唇不屑地白他一眼,苏莲衣答得没好气:“能做什么?你的云姑娘心情不好,我们安慰安慰她而已。”

“安慰?”若真只是安慰那就好了,想来苏莲衣也没那么聪明,能训练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只看春花、秋月等众花娘的素质就知道了。

贺兰钧放下心来,却仍警告她道:“你可千万别出什么馊主意。云姑娘现在的处境两难,真让她回去报仇,若成功杀了那对狗男女,就是犯下了杀人罪,论罪当诛;若不成功,反被他们揭穿,她身上现在还背着一条人命,也是要去坐牢的。还不如稳稳当当地在这里养着,慢慢考虑后路。”

他说的随意,却是听得苏莲衣一身冷汗都冒了出来。她只想着不能让贺兰钧与云净初走得太近,一心只想让云净初赶快离开,却没想过云净初如今的处境。想到姐妹们教给云净初的那些勾引男人的招数,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若,云净初真的去找曾文远,那……

“怎么办?我让人教了她很多东西,若她真去找曾文远……”

贺兰钧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瞪着她:“你不是说只是安慰吗?”

苏莲衣都快急哭了,在他的瞪视下只得缩了缩肩膀小声辩驳:“我……我见你只是留着她却不教她任何东西,以为你对她心怀不轨,所以才找人教她,想让她早点离开……”贺兰钧越来越气愤,苏莲衣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伸手指着她的鼻子,贺兰钧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只会添乱!”

一把推开她,他快步冲进云净初的房间,却只见春花、秋月相对坐着品茶,全不见云净初的身影。

“云姑娘呢?”

春花、秋月对视一眼,笑得妩媚而勾人,“学有所成,当然是去试试效果啦。”

“你们……唉,快去找人吧!”实在懒得跟她们纠缠浪费时间,贺兰钧转身又冲了出去,他身后的苏莲衣连房门都没进,就跟着跑了出去。

若云净初真出了什么事,贺兰钧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吧!想到此,她心里又忍不住冒出酸涩来。

她对贺兰钧来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真想剖开贺兰钧的心看看,是不是连血都是黑色的啊!

今天的街市十分热闹,三三两两的人群聚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因为就在刚才他们目睹了一桩极其好笑的事。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街市中心往常节日里才请舞姬登台献技的高台上,今日来了一个蒙面的女子,穿着轻薄而暴露的衣裙翩翩起舞,也不知是哪家秦楼楚馆里的花娘,不在楼子里表演,却跑到大街上来丢人现眼。

大家伙虽觉得奇怪,但不花钱就能看花娘跳舞倒也算是占了便宜,便也只是围观。谁知这舞娘看见云家药铺的老板曾文远时,竟不顾脸面地凑了上去,扭腰摆臀,诸般丑态做尽,竟是想要当街叫卖,找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