钜鹿大战是项羽的最得意之战,也是奠定项羽历史地位及战神称号的重要事件。几千年过去了,一提起钜鹿之战,仍能激发起人们极大的热情。历史上的血战恶战可谓多矣,但要论哪一战是能被人们深深地记住一战,则非钜鹿之战莫属。在网络时代,钜鹿之战不时成为各个论坛上争论不休的话题,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发生于秦二世三年冬的钜鹿之战,原本是楚国武装应赵国武装之请,前往援救赵地危局的,最终在钜鹿与秦军主力展开的决战。然而,菜九要说的是,这个大战的记载并不那么准确,也就是说它的那些被无数的人深深记忆着的部分并不那么可靠。《史记》中的钜鹿之战,因其文学色彩太重,其中的某些记载,是否可认定为史实,就很成问题。何况此事的头绪颇多,至少并不像多数人认为的那么简单。所以如果仅仅记住《史记》中的那个大战场面,对认识此战帮助不大。早先菜九曾作《钜鹿大战揭密》,算是对此事的打理,但写得有点眉目不清,也不够全面。现以敌我友为叙事线索,通过对相关记载的对比对此事件判研如下。
1、赵地复杂的军政态势
用《项羽本纪》的话来说,当时形势是,“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击赵,大破之。当此时,赵歇为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皆走入钜鹿城。章邯令王离、涉閒围钜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陈馀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钜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此次赵地危机发生的时间应该是秦二世二年九月至后九月。因为只有在秦二世二年九月章邯击败项梁之后,才有可能渡河击赵。章邯击赵到大破之,也有一个过程,可能要到九月底、后九月初了。赵王君臣向楚求援的时间应该发生在后九月。从这个记载来看,赵国的形势真是岌岌乎殆哉。但菜九以为,赵的形势还远不止一个“危”字可以穷尽,“危”只是它突出的眼下处境,它更多的属性应该是一个“乱”字,而且不仅仅是眼下,而且由来已久。可能各位看官要说啦,赵地的局势不就是个危吗,哪来的乱呢?赵国的形势不就是李良杀武臣,张耳、陈馀又逐李良,秦又围赵国君臣吗?不能说这种说法错了,因为史书上确实是这么记的。但张陈何时逐李良,李良何时投降章邯,就是史书上也从来没有讲清楚。根据《资治通鉴》卷八秦纪三的记载,可能人们会认为张陈逐李良与李良投降章邯是秦二世二年端月之事。但这个认识并不能成立。为什么不成立?因为《史记》没这么记。在《史记》中,秦二世二年端月可以肯定的事只是张耳、陈馀之立赵王歇,而不及其他。换言之,端月只能是张陈二人立赵歇为王的时间,不是击败李良的时间。因此,赵王歇之立,与李良之败之间,没有内在关系。
综合《史记》的相关记载,可以这么说,赵国自从秦二世二年十一月武臣死后就一直没太平过。不仅其历史是一团糟,局面也极其错综复杂。比如从武臣死到赵王歇之立期间,时间长达三个月,赵地发生了些什么变化就不清楚。赵王歇政权与李良的较量是什么时间开始的,也不清楚。李良杀武臣后,其实力应该在张耳、陈馀之上。因此张陈二人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有本钱立赵王歇;估计在立赵王歇之前,还没有时间与力量攻打李良。相反,李良还会打张陈。于是张陈可能避开李良,重新集聚力量。这里应该有一个防守、相持、反攻的阶段。以赵王歇之立为标志,应该是相持阶段的开始,还没达到反攻的程度。甚至于击败李良的战斗,可能也不是反攻,而是在防御战中取胜,伤了李良的元气。这些过程应该说极其复杂,故司马迁也无法明言李良之败的具体时间,为难言也。(按,秦历以每年的十月为岁首,以九月为岁末。这个记时方式一直持续到汉初。)
从李良投降章邯一事来判断,李良失败的时间应该更接近项梁失败的时间。因为李良投降章邯一事,若发生在章邯渡河击赵前,这个行动还是蛮费事的。如果认可这个时间,则李良与赵王歇势力的相持时间长达八个月。那么,在所谓的击败李良之前,赵地应该存在至少三股以上的势力与两个权力中心。三股以上的势力,即①秦武装,②以赵王歇为中心的反秦武装,③以李良为中心的反秦武装,④其他反秦武装。看起来像日本鬼子加国共两党。两个权力中心,即赵王歇与李良。菜九以为李良杀武臣之事,属于反秦武装的内閧,不牵涉反秦立场的改变。这两股反秦武装在内閧的同时,还要应付秦军。而在此期间,以王离为首的秦军可能并没有对赵地的反秦武装造成太大的压力。如果王离大军全力击赵,估计赵国君臣就没有机会取得对李良的优势。但在赵地一团混乱的情况下,王离为什么没有大举进军,一举平息赵地,这也太说不过去了。这可能与王离部的作战不力有关,也可能与赵地反秦武装头绪较多、让秦军疲于应付有关。赵地除了钜鹿、邯郸地区之外,还是有反秦武装活动的,可以数出来的有司马卬、瑕丘申阳,此二人后分别被项羽封为殷王与河南王。此外还有张耳之子张敖部及常山部队。司马卬击秦是受武臣之派,时间应该与李良击秦相近;瑕丘申阳是张耳的僚属,其独立击秦时间不详,应该是在武臣死后的事。但这两支部队都没有参加最后的钜鹿决战,否则他们就不可能脱离项羽联军各自取得战果。估计这两支部队也没掺合到李良与赵歇的战斗中,尽管申阳与张耳有从属关系。为什么没有加入内閧,估计是秦军阻隔在其间。这两支部队的规模,可能与魏王豹不相上下,甚至更强。而李良与赵王歇君臣在内閧的同时,也是对秦作战的,所以作战能力不强的王离部在赵地有点疲于应付。
总之,赵地的情况在端月甚至十一月到九月是缺少记载的,其头绪是不清楚的。其间只记下了齐求救于赵的事,这个事件的时间应该发生在秦二世二年八月前不久。当时的齐王田假派田间前往赵求救,因田假的齐王是在田儋身死、田荣被围的情况下被齐民推举为王的,当时秦军随时会来,齐的武装力量被田儋兄弟带出国,国力空虚,因此就近向赵求援是理所当然的,此举可能也有取得国际支持的企图。而张陈所立之赵歇本身势力不强,属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型,同时,张陈等人忙于与李良及秦军作战,估计也没顾得上援齐,或者也派不出人马援齐。可能在田间往赵求援不久,田假等人就因田荣归国,又分别流亡去齐。田假去了楚,田间之兄田角去了赵,估计田角来时还带来了一些人马。于是,齐向赵求援未果,反而援助了赵。至少田角、田间的到来,增强了张陈对付李良的势力。当然,这些也是据常理推测,并作不得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张陈在与李良的争斗中取胜,李良也不会在短时间里败得非常彻底。李良完全有可能收拾残部择一隅继续抵抗,直到山穷水尽才会另谋出路。
但李良失势后不先降已在赵的王离,而要舍近求远降章邯,这事不可解。大概他看出王离对赵作战能力低下,就不那么服气王离,不甘心选择王离投降。是呀,谁愿意向自己一点都不佩服的人投降呢?因此,我们不妨将李良投章邯的时间定在项梁死后,也就是章邯过河之后,李良就一直等到章邯军过河击赵才降秦。《汉纪》卷一记载:“(沛公二年十一月)赵将李良为章邯所招,遂叛,以兵袭武臣,武臣死,张耳、陈馀出走。”这个说法是不成立的。当时章邯正忙于击陈胜以解秦腹地威胁,根本顾不上赵地的事。招李良的秦将,应该是王离。当时李良定常山后,击太原,至石邑,遇“秦兵塞井陉,未能前。秦将诈称二世使人遗李良书,不封,曰:“良尝事我,得显幸,良诚能反赵为秦,赦良罪,贵良。”这个秦军应该是从北面边防上抽出来的野战军,其统帅正是王离,与章邯无涉。李良之投降章邯的时间,可能是刚刚丢掉邯郸之后就发生了。正是因为李良的引导,章邯部一过河就拿下邯郸。此后,赵王君臣就忙于四处求援了。
2.楚的战略部署
赵王君臣忙于四处求援时,楚国正处于项梁刚死,军心不稳,士气低落之关头。楚怀王原是项梁为了从民望而树立的一个政治符号,并没有实权。直到项梁战死,怀王才从闲置的盱台走到历史舞台的正中央,开始导演灭秦战事。当时的赵地战局已成为时局的焦点,此前秦已灭魏、破齐、破项梁,此刻赵又面临灭顶之灾。如果赵被秦灭了,对反秦武装的士气将是一个沉重打击。尽管遭受了主帅新丧之创,楚仍然是唯一能有力援赵的力量。其余诸国,韩还没立起来,魏也只是刚刚开始一点一点地蚕食旧地,燕、齐基本上没与秦军正式较量过,所以赵的救星只能是楚国。所以《高祖本纪》记载:“赵数请救,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这里的“数”字,既表明了请救的次数,也表明了请救的频率,赵地已是岌岌可危,赵国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楚怀王立宋义为上将军一事,后人诟病不少。此事确实有斟酌的余地,但有人甚至提出此举旨在夺项氏之权,这就有点文不对题了。因为楚怀王并不需要用这个办法来夺权,他出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表明项羽的军权已经在怀王之手了,无需再画蛇添足加塞个宋义出来。之所以让宋义任事,除了以为宋义知兵之外,还因为宋义原来没有根基、没有自己的班底,容易控制。稍加分析即可看出,楚怀王立宋义这个举措,不过是项梁立楚怀王模式的翻版。由此可见,人的行为模式总是要沿用借鉴前人,而且是最熟悉的前人。而宋义后来碌碌无为且冒出私心来,则是没有料到的事。按楚怀王的军事部署,援赵本身就有决战的意味,根据就是项羽劝说宋义进军的的言辞:“扫境内而专属于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那么,楚对赵的援军规模就远不止是《高祖本纪》所说的项羽、宋义这一拨人,甚至于沛公本人及其所属部队也一度是援赵军的一部分。《项羽本纪》记同一件事时特意提到“诸别将皆属宋义”,就包含了这个意义。诸别将可指认者约有项羽军、吕臣军、当阳君(即黥布)军、沛公军也包括吕泽军、番君(即吴芮)军、司马龙且军、蒲将军军、共敖军。如此一来,宋义基本上统辖了楚国的全部军队。另外根据棘蒲侯陈武至霸上一事,或其军亦受楚支派。魏豹由楚所立,其部队自然可以受楚支派,因此沛公夺魏皇欣军自将一事,显得非常随意自如。可以肯定,宋义有权调动楚国乃至受楚支持属国的所有人力物力从事作战。《秦楚之际月表》在秦二世三年十二月沛公一栏里有“救赵至栗”的记载,就表明了沛公与宋义的从属关系。中华书局本大概以为刘与救赵没关系,而删去了这几个字,并且没做任何说明,造成很多人根本没看到这几个字。日本人瀧川资言也以为此句为误。实不误。救赵与沛公部至栗确实没有联系,但“救赵”二字却透露出沛公所部也是援赵军的组成部分、从属于宋义这一事实。宋义既然是楚上将军,其对楚的全部武装力量自有全权支配权。或沛公部至栗一事是楚国的全盘部署之一。其时,项羽已杀宋义,则楚之上将军为项羽。沛公部为援赵楚军开辟通道,则项羽北上与沛公南下击栗,两人在途中或能一遇。
确实,沛公在正式西进前的任务,正是为援赵军开辟前进通道。楚怀王派沛公西行的号令是入关,但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沛公所部的人马,这个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楚怀王也未必指望沛公能完成这个任务,但以沛公部的能征惯战,当能对秦军有极大的牵制作用。有了沛公的西进,秦军就不敢死命援赵,而楚的援军却可以源源不断地开往赵地。因此,沛公的西进明显有围魏救赵的意图,这表明楚怀王在军事一道上绝非外行。可能因为司马迁主要根据汉方的资料写书,对楚怀王的战略部署也就主要体现在沛公部的运作上。
从沛公部的战争线路,可以看出楚怀王的高明。首先,西略地入关不可能是沛公部的全部使命。根据沛公在鸿门宴上对项羽说“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之辞,其战略分工当是消灭秦朝在黄河以南的军事力量。楚怀王的高明之处或就被这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沛公正式西进前的行动显然包括互有关联的两个方面,一是略魏地,怀王委任沛公为砀郡长,砀郡之地实则为魏地,所以沛公略魏地是履行自己的守土职责。另外,楚怀王令其略魏地,或与沛公以往多在魏地作战熟悉地利有关。此举或有令沛公自战其地、易于建功的目的,而实际效果也确实不错。一是为援赵楚军开辟前进通道,而此通道恰在魏地境内。当时的秦军主力基本上都在赵地,楚怀王以决战的态势倾全国之兵投入搏杀,旨在一举奠定胜局。那么,让沛公部从事这项任务有助于保存楚军主力的战斗力。应当说,这两个任务刘邦完成的很好,基本上实现了楚怀王这战略设想。沛公部不仅攻占了安阳,供援赵楚军进驻,而且前突至成武(或曰城武),战秦东郡之军;至成阳,击王离军,为已行进到安阳的楚军主力开路。可以说,因为沛公部的作战,援赵的楚军主力在渡河之前已完全可以不作任何战斗。实际情况也正是这样。沛公开始实行真正意义上的西征是秦二世三年二月之后的事,时间距其领受怀王之命达五月之久。不是像人们认为的那样,从怀王处得令,立即拔营西进击秦。而沛公部率先杀到黄河边,也没有立即过河与秦接战,其中应该有楚怀王的明令约束。他的使命就是战河南。虽然很容易就能过河击秦,他也没有这样做。
除了军事部署以外,楚怀王还承担了为援赵军的后勤保障工作,而且相当出色。日后诸侯联军的四十万人,当有一半以上为楚军,否则项羽统辖不住。秦楚决战于钜鹿之时,楚是以少击众,此后兵员骤增,应该是楚怀王募集到的。而为如此庞大的军队提供后勤保障,任务是相当繁重的。日后,楚柱国共敖从南郡方向击秦的武装,也应该是楚怀王派出的另一方面偏师。有道是,楚怀王三箭齐发,秦王朝万劫不复。
项羽杀宋义取得楚军指挥权一事,是秦楚决战的一大转折。宋义的脱颖而出,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现象。怀王重用宋义,是以为其知兵。其实宋义预言项梁之败未必有什么高明。因为在人的一生中,即使对重大事件说对一句话的事也并不稀罕,如果据此就以为此人高明的了不得,就得不到太多的支持。所以怀王以宋义为楚军统帅,也把宋义置于一胜任不了的境地,他不过说对了一件事嘛,如何能统领数万大军去决战呢。日后,汉击黥布,原安排太子刘盈为帅,张良等人认为是以羊将狼,难以图功。宋义的情况也是这样,一个没有作战经验的外行,要对项羽、黥布、蒲将军、龙且等人指手划脚,他还没那个资格,对秦决战可能也没那个胆量。因此,其徘徊不前反而是正常的,勇往直前倒奇怪了。楚怀王授宋义为上将军,实际上是将其置于一无能级上,风光是风光,可惜内心里直打鼓,有点无所适从。宋义滞留安阳时派其子宋襄出任齐相一事,就属于里通外国。为什么这样,无非是其才其德不足以服众,只好搞挟洋自重。看来,宋义对秦作战无胆,搞以权谋私倒是胆子不小。因此,宋义安阳滞留纯属为个人利益打算。他根本不能胜任与秦决战的领导权,只得搞点鬼鬼祟祟的事以求自保。在这种情况下,项羽杀宋义属于挽救了革命挽救了党,不应该受到任何指责。而宋义与齐勾结,可能会造成此前投奔楚的田都等齐军身陷危险。所以,项羽杀宋义也使反秦阵营势力未受削弱。此外,宋义所言承秦赵之敝似是当时的某种固定思维,其是否有一定的合理性,则不好验证。根据宋人苏洵的说法,项羽军直捣咸阳也是一种可取的战略。古人也未把宋义乘虚入秦之说简单地视之为畏敌怯战之托词。王夫之甚至认为,宋义畏战行为的目的在于夺项氏之权。看来,宋义的畏战辩护之辞或大有市场,但未得其实。宋义可以直斥项羽,说明其权力已相当巩固。而怀王之前已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亦表明项羽此时已无权,根本不存在夺项氏之权的因素。因此,其时已不存在夺项氏之权的必要性,自然防项之说为无据。
项羽杀宋义,使桓楚报怀王,正与田臧杀吴广使人报陈胜事相同。而怀王对项羽的处置,亦与陈胜对田臧的处置类似。此事表明,当局者大权旁落之后,对权势人物也无可奈何。项羽取得指挥权后,应该是反宋义之道而行,立即拔营而起,在沛公开辟的通道上快速推进,过河与秦接战。其间,项羽又接纳了田安等齐国武装加入。菜九一直以为,在项羽北上的途中,应该与南下的沛公会过一面,并且进一步明确了刘战河南、项战河北的战略分工。从情理上说,沛公的先头部队应该为后续部队提供战场情报,甚至提供渡河的最佳位置,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因此,菜九的推测虽然于史无据,但也不是无稽之谈。
3.号令系统混乱的秦武装
秦二世之时,王翦及其子贲皆已死,而又灭蒙氏。陈胜之反秦,秦使王翦之孙王离击赵,围赵王及张耳钜鹿城。或曰:“王离,秦之名将也。今将强秦之兵,攻新造之赵,举之必矣。”客曰:“不然。夫为将三世者必败。必败者何也?必其所杀伐多矣,其后受其不祥。今王离已三世将矣。”居无何,项羽救赵,击秦军,果虏王离,王离军遂降诸侯。《白起王翦列传》
王离的结局居然在事先就被人预言了,这也是奇事。王离之败完全是其无能的结果,也完全是咎由自取的结果。也正是由于王离的无能,才造成了赵地钜鹿的战事旷日持久,终于酿变成一场决战。
前引《项羽本纪》曰:章邯令王离、涉閒围钜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陈馀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钜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这个记载不是没有问题的。《张耳陈馀列传》未提钜鹿之围系章授命。至少章邯与王离的关系不应该定为上下级关系。
菜九以为,王离与章邯甚至都没有隶属关系。王离与章邯的关系,有点像刘邦、项羽,刘项早先的军事分工是刘战河南,项战河北。在赵地决战之前,章邯基本上也只战河南,章邯出函谷关,破周章、破田臧、破陈胜、破田儋、破魏咎、破项梁,可谓战功彪炳;反观王离的战河北,则乏善可陈。从情理上看,王的地位应高于章。王离早先为蒙恬裨将,蒙恬下狱,其军归王离统率,镇守上郡,所部三十万大军为秦王朝成建制的精锐之师,非章邯击周文临时纠集刑徒可比。在官爵上,王离应该高于章邯,他是列侯,是上了秦始皇东巡石刻的,秦始皇二十八年石刻上有列侯武城侯王离之名;章邯只是少府。但章邯地位虽低,但因战功赫赫,其在朝廷的权重则不低于王离。地位的崇高与战绩的平庸,造成了王章关系不和谐。尤其是章邯一过河,就拿下邯郸,对王离的刺激非常大。如果他再拿不下赵国君臣,他在秦朝廷也没法混了。因此,钜鹿之战,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章邯接手的。如果章邯是王离的上级,事情就好办多了。这样重要的战事,绝对不能让王离这样的庸人旷日持久地耗下去。如果王离是章邯的部下,像这样的战绩,绝对是要受章邯惩戒的。从张耳求援,到钜鹿决战,时间长达三四个月,王离大军没能拿下钜鹿的表现,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但因章王二人没有隶属关系,章邯也不能把王离怎么样。大概章、王两军是各行其是。章邯击邯郸,王离不与其事;王离围钜鹿,章邯亦未过深介入。《史记》中,章邯在钜鹿一带的存在主要是支持性质,如为王离运送粮饷,威慑诸侯援军。这也表明王离的地位高于章邯。否则,如果章邯可以管辖王离,对王离部负有责任,那么章邯部在钜鹿外所取的这种消极姿态则极不可解。因为钜鹿形势并非单纯围歼,那样章邯部少有用武之地。章邯取消极姿态一事,也说明其与王离无隶属关系,他只负责策应。由于章邯王离之间有着某种微妙关系,所以,章邯在受到项羽统领楚军的连续打击后,便“解而去”,置王离军于不顾。也由于章邯的策应部队撤离,诸侯军才进兵钜鹿,痛剿王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