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兄胡老---------胡剑北
胡老,胡剑北师兄年长菜九7岁,1951年出生。他本应该在菜九入学前毕业的,但因为同期的仝小林要等到考完博士再答辩,所以就到当年的年底才毕业。胡老的这一称呼,是菜九入学未久就定下来的。菜九入学时,胡剑北师兄34岁,但顶已开始谢了,故尔显得较为老相,就是说他43岁,也不会有人怀疑,菜九同届的年轻同学看他像个老中医,就一致称之为胡老,而且称者受者均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头,这一下此称呼就传开了,整个学校都称其为胡老了,当然李老除外。算下来,这个称呼有二十五年了,当然还要一直称呼下去。
胡老人最忠厚,很有大将风度,对同门非常关爱,像推迟毕业这件事,一般人是不容易做到的。胡老当时的经济条件不宽裕,而推迟毕业就意味着每个月要少拿几十元,现在听起来这个数字非常微不足道,但在当时可是要减少一半以上收入啊,如果让你一年只拿不到半年的工资,你会是什么心情。但胡老丝毫没有表露出任何焦躁不安的心情,就在非常平和的状态下等待最终答辩日的到来。当然,胡老与仝小林师兄的关系也非常好,在学习期间,两个人所有文章都是一起写的,要署名也一道署,这两个人都天分很高,也都很要强很勤奋,做到这一点是非常不容易的。
胡老并不仅仅是跟仝小林师兄关系好,他跟所有人都能把关系搞好。像菜九入学时,胡老已学满三年,完全一个学界前辈,但胡老最风趣最随和,与我们这些新生很快就打成一片。我们这一届赶上了扩招,全国总人数由一万一,而一万四,最终一万八,可能扩招的部分全摊给了皖南医学院这种小学校了,所以我们一批达到18人,一举超过了皖南医学院历届研究生人数的总和,胡老就长期生活在我们这批人当中,差不多所有同学都把他当作老大哥。毕业后有两年时间,胡老仍然住在研究生宿舍。胡老毕业后不久,就当了研究生科的科长,占半个编制,这个住在学生当中的管理者,与学生关系捻熟,就什么管理都谈不上了。
胡老的口才一流,而且思路清晰有深度,任何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有条有理,让人一听就懂,更兼之其娓娓道来,使人非常愿意听下去。两年前,胡老到菜九供职的出版社来谈业务,中午工作用餐时,有江苏省人民医院的西医外科主任肇毅博士在座,席间胡老大谈中医药研究的思路、手段、方向、前景、意义,把个肇主任听得如痴如醉,对胡老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差没当场拜胡老为师了。后来肇主任跟菜九请求,如果要去芜湖一定要带上他去拜访胡老作深度交谈。一次菜九与同事去芜湖,就跟肇主任打招呼,可是他在手术台上下不来,待菜九已上路了,接到肇主任的电话,他慌慌忙忙把正在手术的病人打发了,准备亲自驾车追到芜湖。此事足以反映胡老语言的魅力之大。像这种足以颠倒众生的口才,跟我等刚入学的一帮同学侃大山,那还不是无孔不入,人人对之服服帖帖,一个调皮捣蛋的也没有,真正实现了无为而治。因为是同门,又始终没有脱离接触,菜九在校三年,也就与胡老交往了三年,是所有同门中交往时间最长者。因此,菜九与胡老相知最深,受到的关照与指点也最多,一有难题就去找胡老,捅了娄子也由胡老担戴。
胡老追随李老的时间最长,还远在没到李老门下时,胡老就是李老的忠实粉丝。胡老也是出身中医世家,因景仰李老在医界的威望,他时常到李老的住处讨教专业问题,那个时候可能整个中医界还没开始招研究生呢,或者胡老从那个时候就打定主意等待李老招生。这一天终于给他等到了,但胡老有一个先天不足,即他没有学历,只能以同等学力的身份报考。虽然国家似乎一直都提倡同等学历可以考研,但在实际操作中,歧视还是明显存在的,各种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还是在发生作用的,即使是皖南医学院这种相当开明的学校,也未能免俗。于是乎,胡老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每次都不是成绩不够,而是身份不够,此即项羽所说的非战之过也。据胡老说,他一共考了四次,前三次都被潜规则掉了,到了第四次,实在不好意思再潜规则了。胡老屡挫屡奋的劲头、痴情与才情连老天爷都为之动容,区区皖南医学院又如何能逆天行事。于是,胡老最终被录取,事后来看,这一录取,对学校与胡老个人来说,都是一种幸运。后来李老被国家定为可以培养高级师带徒的名老中医,胡老已毕业有年,是不是已当了副教授,他还一度谋求到李老门下当个高级师带徒继续深造。从此事可以看出,胡老是铁了心地要追随李老的,因此李老与胡师兄最贴心,大事小事都交给他办,跟家人没什么两样。中医药出版社出版的百年百名中医临床家丛书李济仁张舜华册中有李老的全家福,胡老也赫然在列,画面非常和谐,真正是亲如一家啊。
在菜九的印象里,胡老对李老是最为尊重的,老师交办的任何事情,都能做得妥妥帖帖,甚至比老师考虑的还要周全。这种尊重就快要达到个人崇拜的程度了。其中的原因他从来没说,但从其早期经历或可推知一二。胡老小时候家境非常困难,上学的费用都凑不齐。往往交了学费,就没钱交书本费。胡老不止一次提到当时的一个场面,有一个老师因为胡老没有课本,就不让他到教室里上那门课,他便爬在窗台上听课。到了寒冬腊月,胡老连鞋袜都不全,就在教室外的寒风中听课,其情状之惨,真不忍卒听。我们安徽的学费与书本费特别低,记得菜九在***期间小学是学费二元,书本费二元。还经常要退还用剩下的书本费。而胡老连这个钱都凑不齐,可见其家境之窘迫。这类事情已过去了二十多年,但胡老说起来仍然是痛心疾首,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据菜九对胡老的了解,他的这种痛恨并不会局限于针对某个具体的人,而是针对整个嫌贫爱富、欺凌弱小的社会风气。当胡师兄与李老交往时,就丝毫没有感受到地位悬殊而产生的落差与压迫。胡老从李老游的时间较早,当时可能还没有当厂医,只是个普通年轻工人,而李则已是名满江城名满江淮的大主任,但李老一定对胡师兄的求学倾其所知。胡老在李老身边或者有如沐春风之感。与那个无知的小学教师相比,李老的这种作为一定是深深孵化并俘获了胡老之心。因此,胡老的长期追随就不难理解了。
胡老年纪大出菜九一截,但婚姻大事解决得非常迟。菜九上学时女儿都出生了,看到胡老的另一半还没落实,难免为他着急,同一届的同学也经常起哄,催促胡老赶紧解决。有一次,记不得是菜九看到的还是胡老自己看到的,南京虎踞北路一百号一汤姓女子条件不错在征婚,菜九自告奋勇在第一个寒假前往接洽。那一天菜九穿着的比较体面,还特意把老爹的军呢大衣穿上去找这个地方。谁知虎踞北路奇长无比,菜九走到腰酸背痛、汗流浃背,也没有找到虎踞北路一百号,只好放弃。见到胡老,他并没有怪罪。原因很简单,胡老虽然个人问题没着没落,但其心早已有所属焉。有一次胡老向菜九透露,若干年前,有一个非常中意的女孩,但对方嫌胡老长的老相,怀疑胡老隐瞒年龄,搞得胡老怪没劲的。这种事情又如何能讲清楚,你就是把户口本拿给人家看,也未必能取信于人。胡老的事情就这样宕着、虚度着过了几年。到菜九毕业前,胡老突然告诉菜九,事情有着落了,而且就是以前那个心仪的女子。果不其然,胡老很快就经常与一个非常出色的女孩子成双成对地出现在皖南医学院的校园内。二十多年后,菜九还对胡大嫂凌老师打趣道,当年嫂子可是光彩照人呢,一下子照亮了我们整个皖南医学院。早先怎么会怀疑胡老隐瞒年龄呢。这不是瞎耽误工夫嘛。胡大嫂听了也只得苦笑,一桩天作之合,至少给他们自己耽搁了三四年,岂非天哉。
为了给胡老拖嫁妆,菜九与朱长刚师弟狠练了一阵三轮车,结果搞什么都不灵的菜九,居然在三轮车车技上超过了长刚,能非常自如地从篮球架两立柱间穿越。一天晚上,菜九骑上三轮车与胡老到凌老师芜湖地区医院的家里取嫁妆,谁知一拉呱,凌老师与菜九也是有渊源的:凌老师的父亲以前在南京81医院传染科当主任,而菜九的母亲就在其手下当护士。如今菜九在胡老贤伉俪手下当师弟,真可谓异代同风啊。
胡老大喜时,菜九与长刚师弟送了一幅镜框装饰画,由菜九谬撰一联,长刚书法好,大笔一挥而就,内容好像是这样的:功已成,名未就,学人本色;先立业,后成家,名儒风范。当时我们还冒称此书法是本校最著名的书法家标本室的某老师所题,胡老当时还信以为真,我亲耳听他对访客说明此书法之来由。也不详此骗局最终戳穿否。
胡老应该是菜九所知的对中医药事业心最强者,也是对中医药有全盘思考的最执着者,真正是热爱中医药,但绝不盲从,有自己的独立见解、深度的思考。胡老的专业知识最为扎实,融会贯通的能力最强,非常善于将现代的科学知识引入到中医药研究领域,而且每每取得重要突破,为中医药研究最终走出困局做了大量的奠基工作。菜九自己没有胡老这种坚韧,当了中医药研究的逃兵,但菜九还是知道,整个中医药界,像胡老这种大才实在太少了,如果这样的人多一些,中医药研究还是有出路的。前些时候,朱长刚师弟与菜九说私房话,也对胡老推崇备至。长刚说,生平很少从心底里佩服他人,而胡老就是他不得不佩服的人。并以为,胡老如果不是窝在皖南医学院这种闭塞的地方,完全可以产生更大的影响,即使是到合肥中医学院,情况也会大不相同。长刚说的是老实话。其实不止是长刚,任何人都很少从心底里佩服他人。长刚如此,菜九何尝不是如此。菜九写了几篇不入流的文字,就觉得可以满世界摆谱。但在胡老这里,菜九还是非常佩服的。佩服的理由无他,因为胡老干的事,正是菜九非常想干而干不下去的事。但胡老干起来中规中矩,有模有样,稳步前进,渐成气象,估计来日当大放异彩。胡老所为,正是在实现菜九长期以来的梦想啊,此等作为又焉能不佩服。
胡老的功力或者表现在他超强的执简驭繁能力,此等能力也使菜九深为受益。当年菜九作毕业论文,因为不擅长整合材料,搞得乱糟糟的。李老为此让胡剑北师兄帮助一下,胡老拿到菜九提交的东西,只看了一二十分钟,就讲了一个整理的思路,如何起头,如何展开,先说什么,接下来说什么,最后说什么,令菜九豁然开朗,同样的材料,以不同的形式与角度出现,效果完全不一样。从胡老这里,菜九学到一招,就是讲清楚。这本来是极简单的事情,但要真正做好,还颇不容易。我们今天看到很多头面人物在各种场合侃大山,侃到最后,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其毛病就出在没有讲清楚上。人生中多的就是讲不清楚,真正是比比皆是啊。具体到人际关系上,谁跟谁好,谁跟谁又不对头,好像能讲清楚,好像又不那么清楚。胡老辅导菜九论文的事,就有一个不甚清楚之处。当时菜九与长刚师弟一起到李老家谈论文,胡老对此事侃侃而谈。而这种场景,菜九大约在一个月前,曾经清楚地梦见过,场面完全一样,菜九与师弟坐木沙发上,李老坐藤椅上,胡老坐床上并侃侃而谈,梦与现实,没有一丝走样。这种事情若非亲历,再也不会相信,但就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