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对李密脑袋的痛哭,说明了忠诚不仅是美德,还是心迹的表白,更是智慧的巅峰运用。而他又用奇谋妙计脱离窦建德更使他把名誉赚了个盆满钵满。他挑选老板的眼光,让他尝到了甜头。
李密的脑袋
都是投唐,李密就没有享受到李勣所享受到的待遇。李密投唐后,李渊从个人感情上对李密是仁至义尽。但是,个人感情和权力占有是两回事,比如你的领导每天都跟你说,咱们是哥们,有事说话。可你当时却在他手下当清洁工。这种称兄道弟实在只是场面话,说得直接一点,就是根本没有把你当兄弟看。或者说,是一直把你当成个敌人来看。李渊就把李密当成了敌人、至少是没有当成兄弟。
李密投唐之前,雄心勃勃,认为肯定能搞个宰相当当。但李渊给他的官职却是光禄卿,这是个主管宫廷宴会和菜肴的官,等于是政府饭店的大堂经理。李密特别想找李渊问个究竟。可两人一见面,李渊就跟他玩兄弟战术,搂着他的肩膀,喝酒、吃肉,根本不给李密说话的机会。
李密这种想法是人之常情,每个人做出成绩后都自视甚高,希望越大时必然失望越大。有人曾问西方的上帝,如何才能得到尊贵的待遇。上帝举例说,比如你要去参加一个贵族举行的宴会,请不要坐在贵宾席,如果你坐在贵宾席,有人却比你还尊贵,你就会被赶走。可当你坐普通席,就会有人过来请你入贵宾席,这样,你就获得了尊贵。
李密就搞不清这个问题,每天都拉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大家都在座上吃饭,他却要站在门口指挥服务员上菜。
终于有一天,李密跟他的好兄弟王伯当喝酒喝高了。谈到今天的地步,李密拍案而起,把李渊的八辈祖宗骂了个遍。王伯当当时担任的是左武卫大将,其实就是个名誉将军,有职无权。自然,心里也不爽。见到李密这么大激愤,就趁机说:“想当年老子们在中原横冲直撞,手下小弟成千上万,走到哪儿,都是清扫街道,锣鼓喧天,好不热闹。现在居然在这里受这个鸟气,我现在懊悔的想自戕,当初自己不做老大,非要过来给人家打工。搞得跟丧家狗一样。”
李密说,当初也是被逼无奈,也没有想到李渊这王八蛋这么操蛋。
王伯当说,“可现在有机会,咱们应该再单干。”
李密醉眼朦胧,但很坚毅,“成算多大?”
王伯当说:“成算非常大,您想,李勣在黎阳,旁边就是黎阳仓,张善相(李密手下的一员猛将,李密投唐后,他紧跟其后投唐)在罗口,有地利。中原一带我们原来的人马相当多。李渊那老鬼现在对中原的控制几乎为零,李勣和张善相虽然投了唐,但他们都在您手下混过。我们只要出了长安,就是老虎出山。”
李密酒醒了一半,说,“就这么干了。不过,李勣和张善相会和我们一条心吗?”王伯当不知道,不过,信心比黄金更重要,做事之前,先要有信心。他当时就打保票,只要我们出了长安城,就能成功做回老板。
李密干掉最后一杯酒,摔在地上,表示决心。
某天,大堂经理李密下班前对李渊说:“我归顺大唐以来,凭空接受陛下的赏赐,深受陛下的宠爱,但我坐享京师,没有一点回报,这心里很不安啊。您看,现在您对山东(太行山以东)一代的控制很差,不过那里的反政府武装全是我的人啊。所以我愿意去把他们招降,您觉得我这赤胆忠心感动你否?”
李渊一点都不感动,倒是有点震动。政治家和普通人的区别就在于,政治家是冷血的,任何人性的良知都是一种武器。对别人的良知,他也认为是阴谋或者是进攻手段。李渊略一思考,就说,这事可以。你对那地方的业务熟,这业务就该你去干。不过,我要跟兄弟们商量一下。因为你一走,大堂经理的位置就空出来了,没有人干啊。而且,你是叛将,山东那块的业务可是肥肉,谁都想去占点便宜。如果大家一致投票通过,我就让你去。
李密自担任大堂经理以来,第一次休息。因为李渊要在饭桌上讨论他去山东开展业务的事,所以,他不能在场。
李渊把话题一抛,马上有人反对说,李密这小子性情奸猾,喜欢谋反,如果让他去山东,那就是放虎归山啊。
历史上没有记载这位朝臣是谁,这小子是乌鸦站在猪身上,李密喜欢谋反,你和你老大的地位是怎么来的?
另外一派根本就没有把李密放在眼里,他们指出,李密这小子做大堂经理的确是不舒服,人人都能看得出来。可如果说他跑出长安能成什么气候,那真是太高看他了。他的时代已经结束。
李渊有不同的考虑,他说,李密如果是真想造反,他的依靠是谁?是李勣。李勣现在黎阳,现在咱们在中原的地盘就剩下那块了,他造反肯定是去找李勣。且不说他能都见到李勣,即使见到,你们认为李勣那小子会继续跟着他?所以呢,让他去,如果真的为咱们把山东的业务搞好了,比如干掉了洛阳的王世充,回来再让他做大堂经理,如果他造反,正好有理由做了他!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李渊告诉李密,去吧,好好干,回来大大的有赏。
李密听到这样的消息后,跑回房间,翻跟头鼓掌叫好。很快,就点起人马,和王伯当一起出了长安城。这真是如脱缰的野马,出笼的宠物鸟,李密真是心花怒放。
但他走到华州(陕西华阴)时,心情开始阴郁了。因为李渊这老鬼不知是想明白了还是想试探他,居然派了使者前来犒劳他,而且还让他立即返回长安议事。
真操蛋!李密拿着李渊的诏书,揪着头发两眼冒火。他的一位谋士说,咱们还是应该返回。王伯当就怕事闹不大,抽了谋士一嘴巴,对李密说,这显然是李渊那老鬼想明白了,如果咱们回去那是死路一条。
李密眼珠直转,看了看地图。伸出两个手指,对王伯当说,两件事,一,攻下前面的桃林县(河南灵宝北);二,干掉使者。
第二件事很快被王伯当执行,第一件事稍费周折。桃林县的大唐守将不太愿意打开城门,李密就说,老子是去远方办事,你既然不愿意开城门,那我把家眷留在你这里。
在得到同意后,李密让十几个功夫高手打扮成妇女模样,裙子底下藏着武器,顺利进入城中,然后突然抽出武器,把守城的门卫干掉,打开了城门。
李密身经百战,智谋高深,他当然知道李渊前脚派使者来宣诏书,后面跟着的肯定就是军队。所以,他一占领桃林,就派人去襄城(河南襄城)照张善相来接应。不过,派出的使者如时光,一去不复返。在桃林呆了数日后,李密决定亲自去襄城与张善相会合。但他又传出消息,说要去洛州,以扰乱视听。
李渊派出的野战军司令叫盛彦师,很能打,也很会打。四面八方的情报都指出李密肯定会走洛州,而盛司令却命令全军向熊耳山(伏牛山)进发。
李密是真该死了,碰到盛彦师这位既能打又懂心理学的老兵。他对有疑问的人说,李密可以投靠的部下只有黎阳的李勣和襄城的张善相。要去黎阳,必然经过洛州;而要去襄城,熊耳山则是必经之路。所以,我们就在那里埋伏。
盛司令知道李密的行事作风,经常喜欢指东打西。所以,李密说一,他就去二,李密说二,他就去一。
李密见到熊耳山的时候,还在吹嘘自己的情报战,可一进入盛司令的埋伏圈,他有生以来终于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结果,他被盛司令的野战军来了个全歼。
李密的脑袋很快就送到了长安城,在长安城未做片刻停留,又到了黎阳,已经臭不可闻。李渊把李密的脑袋送到黎阳当然是给李勣看。派去的使者全是大内高手中的高手,在对李勣宣读完李密的反叛事迹后,就当着李勣的面,把盒子打开,李密的脑袋纹丝不动。
李勣看着前老板的脑袋,自己的脑袋也如光速一样运转。这个时候该是什么反应,将决定他的一生。李勣最先考虑的是李渊的想法,李渊的想法很简单:你如何对待前老板的死。
客观的说,李密和李勣的关系很不错。李密能在瓦岗山立足,李勣的功劳很大。李勣对李密是衷心的钦佩,而李密则对李勣是真诚的感激。即使两人曾因为翟让的死而闹了点小不愉快,可随着两人的陆续投唐已经冰释前嫌。这就是李密当初从长安城里出来为什么想找李勣的原因。
两人是上下级关系,也是兄弟。
李勣的脑袋转了一会后,就知道该如何来处理李密的脑袋这道难题。他不能向李密的脑袋吐口水,站在李渊的角度,李密虽然罪有应得,但李渊可能最想看到的是,李勣是个重感情的人。而重感情也有很多种,李勣的感情如果失控,会拔刀而起,振臂一呼,为前老板报仇,这就是造反。
李勣没有采用这种不理智的感情方式,而是扑通跪倒在地,把李密的头抱起,用舌头舔的干干净净,然后搂在怀中,似乎想把李密融进自己的身体,最后是嚎啕大哭。
使者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勣哭得口吐白沫,几乎要昏迷不醒,才稍稍止住。问题是,这种哭只是重感情,搞不好还会感情崩溃,拔刀而起。李勣必须要有个表态才行。于是,他对前来的魏征、特别是李渊的使者说了下面这段话:“我当初把老板比作项羽,但现在看来,老板文武才干比项羽有余,雄壮勇猛、刚毅果断却差项羽太远。项羽从崛起,不足五年,便统一天下。可咱老板带领瓦岗,兵连祸结,数十数百战,不能攻克洛阳,后来又投降大唐,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实在是辜负了我对他的期望。事已至此,后悔有个屁用。当念故主之情,请先生代奏皇上,请准许我给他风光大葬!”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李密的确是我老板,我对他有真感情。但是我对他的业务能力却很失望。我们大家都是出来做事的,不是来谈感情的,所以我现在只想跟着你老李家好好干。
李渊得到这样的消息后,极力称赞李勣的为人。把李密的身子运到黎阳,李勣把葬礼搞得风风光光。
李勣又一次顺利过关!
李神通不神通
这下,大家都踏实了。
李渊踏实了,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李勣也踏实了,已经得到了新老板的信任,可以大力开展业务了。
不过,黎阳的业务很不好开展。黎阳处于洛阳东北,无险可守,是洛阳城中的王世充和河北王窦建德争夺的重要目标。唐政府的势力还没有推进到这里,等于是李勣孤悬海外。李渊在李密死后,曾派自己的叔伯兄弟李神通到黎阳支持李勣。不过,这点实力显然不能和王世充与窦建德抗衡。
王世充是个窝囊废,可人家兵多将广。窦建德人多将广的同时,本人也极为出色。窦建德是河北人,617年,李渊还在长安城里怎么想把隋朝的皇帝干掉时,人家就已经在河北称长乐王,建置官属,逐渐有了开国气象。李渊称帝不久,窦建德又称夏王。那位乱世狗熊宇文化及兵败北上,屡屡遭到窦建德的痛殴,最后一次,宇文化及居然被窦建德活捉。活捉宇文化及后,窦建德做了一个很有前瞻性的举措,就是为隋炀帝发丧,并且跟洛阳城里的王世充联络,目的就是共同抵御唐政府在中原的推进。窦建德为人忠厚朴实,向来是还富于兵,平时攻陷城池后所得金银财宝全都分配给下属,他和大老婆曹氏常常粗茶淡饭。生活上美好的品德和他的礼贤下士为他赢得了声誉,手下贤臣也有,勇将也有。在与洛阳政府达成合作意向后,他与王世充开始了对长安政府的作战规划。
此时,李神通阁下和李勣恰好准备从黎阳北上,两股势力迎头相撞。
李神通是个进攻派,意思是,他从来不防守,主动出击是他的作战思路。初到黎阳,他就指点一直做缩头乌龟的李勣,我们不能死守黎阳,应主动出击,以攻为守。然后就提出了自己的设想:黎阳城中的军队分为两路,北路军去跟窦建德打,西路军去和王世充咬。李勣看着胡子直立的李神通,平静的指出,打仗和玩命可是两回事。不死守黎阳是对的,采取主动出击的策略也是对的。但不能两面出击。他就事论事说:“黎阳这地方孤悬此地,离组织太远。王世充和窦建德都想攻占,可从局势来看,窦建德做梦都想攻占黎阳。我们可分兵先干窦建德,对王世充只需要防守即可。这样,在战略上采取了主动,又不至于使黎阳空虚,被人给端了老窝。”
李神通睁着大而无神的眼睛看着李勣半天,最后说,也好,我先去立个功回来,你在家等着给我接风。
李神通的确很能打,很快就推进到了窦建德的地盘赵州(河北赵县)城下,三下五除二,拿下了赵州。但他不敢再进,因为李勣的粮草还没有送来。正当他准备在赵州观赏名流千古的赵州桥时,窦建德来解放赵州了。
窦建德这次来,是挟风雷之势。在这之前,他已经把在河北的零星的唐军打得落花流水,洛州、相州纷纷陷落。连李渊派来的特派员都被窦建德活捉。在赵州城下,李神通根本没有防守几个回合,就被窦建德打得鬼哭狼嚎,李神通是个机灵的人,急忙领着残兵败将跑回了黎阳城,庆功宴没有吃上,这让他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