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是很倒霉,怎么办呢?”
坐立不安,寝食难安,走来走去,跳来跳去,胡不动自从下班后,在家里换了不下五十个POSE,但是就是找不到一个能把她多余的,没用的,消耗人类多余感情的同情心和道德心集体回收的地方,更重要的是…
她回头看了一下客厅的墙壁上挂着的摆钟,作孽…马上就是放学时间了,她要用怎样的表情,跟一个刚从学校蹦蹦跳跳,纯洁无比,丝毫不带杂质的少年儿童汇报这个足以让他的人生从此走上畸形,愤世,不良的消息呢?
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孩子,世道不公…人心不古…你亲爹一个不小心去从事不法服务性行业了…所以,你千万要努力读书,好好读书,将来赚钱把你亲爹给赎回来啊…”呸呸呸,这是什么破烂台词,光用想的就够别扭了。
或者可以尝试用比较婉转的方法告诉他,他爹只是准备尝试一下跌落红尘的新鲜刺激感,顺便温暖一些女性同胞干涸的心灵?不,她一点都不想混淆小孩子对白马王子和白马男公关的基本概念。
或,或者,她根本可以什么都不用跟那个小家伙说,他知道个啥,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别说他爹出去被人玩弄,就算他爹去玩弄人,他大概也没有任何发言权,小孩子嘛,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有饭就吃,有学就上,9点一到,准时睡觉,夜生活加上12点前禁播的电视节目都和他们是没有关系的!
“丁冬”一阵门铃声响起,胡不动立刻飞奔到门口,掂起脚尖查看猫眼。很好,什么人都没有,明显是那个身高不够的小鬼。
深呼吸…再呼吸…第三次呼吸,一个死小孩,她还搞不定么?呼吸完,开门!
“你回来了!”她露出绝对和善的笑容,探出头去将饭团拖进了门,”来,脱鞋,洗手,准备吃饭了啊!”
“……我好象走错门了,阿姨,再见…”小鬼非常不给面子的转身走人。死小鬼,竟然嫌弃她难得和善的嘴脸,还叫她”阿姨”,真想拖进来扁一顿,看在他爹现在和黑社会有不伦关系,暂且忍着,”呃,饭团,是我啦!是你胡姐姐!”
“哦,是胡姐姐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爹笑起来就已经够恐怖了,没想到还是人外有人。”饭团娃娃一边拍了拍胸口,一边伸手脱鞋,完全不管某个已经开始血液逆流人士的感受,”说到我爹,我爹呢?他有去找你吧?”
“……呃,饭,饭团,你肚子饿不饿?”
“唔,饿了,我都不知道上学这么辛苦的,别的娃娃都有带什么便当吃,我什么都没带,饿了一天了!”说完,他就奔向厨房,洗手完毕,往饭桌椅子上一坐,扫视了一下客厅四周,”胡姐姐,我爹呢?”
“饭,饭团,这是你那天没看完的书,我从书店帮你带回来了,你,你不要客气,拿去看吧!”为了逃避话题,她不择手段。
“……唔?你帮我从书店带回来了哦,太好了,我还正在担心那个男的把花吃完后,会不会负责任的问题!”小家伙立刻从欲哭无泪的她的手里接过那本标着****符号的”植物研究手册”, “不过,我爹呢?”
“饭…饭团,如果你看完了,我房间还有一打,我…”小家伙合上书,放下筷子,眼神直直地射向她,”你把我爹弄丢了。”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什么叫她把他爹弄丢了,是他爹自己迷失在人生道路上了好不好,”不,饭团,你听我解释,你爹他是…”
“他根本就是路痴一个,你干吗把他一个人丢在外头!”小家伙严重不爽地嘟起了嘴巴,跳下椅子,丢下书,准备跑去门边穿鞋子。
“……路…路…路痴?”原来他不单单只迷失在人生道路上啊,她终于明白那位”老娘”嘴里的超然又迷茫是什么意思了,果然是有够迷茫的…不,等等…”不可能啊!他都知道跑到我店里来。”
“我爹果然有去找你,然后,你把他弄丢了,对不对?”换个话题好不好,总说她弄丢他爹,她听着好别扭。
“他能跑到你店里,是因为,他还记得那家面包店的味道而已。”小家伙几乎有点头疼地拍了拍脑袋。
“……面…面包店?”
“唔,爹爹他在山上的时候,房间里都会放熏香,所以跑到哪里,嗅到香味也不会走丢,下山之后,他根本就是路痴一个,你竟然还残忍地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我看错你了,胡姐姐!”
“……我怎么觉得他越来越像一种四脚着地的禽兽,卖身男公关果然是很适合他的职业…”
“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她猛得捂上嘴巴,急速后退中。
“……你,不只把我爹弄丢了,还把他给卖了?”小家伙一急,抓着她的裤子使劲拉。她一手扯住自己的裤腰带,一边捂着嘴使劲摇头,冤枉啊,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你把他卖给谁了,我爹爹他很挑食,脾气又坏,阴晴不定,洗澡很浪费水,笑起来又恐怖,除了那张脸,根本没有任何优点,你去把他赎回来,好不好,好不好嘛!”
为了挽救自己的声誉和裤腰带,胡不动深呼了一口气,对着那个死小鬼大吼出声:“是你爹自己跑去把自己给卖了,还帮别人数钱,我去哪里帮你要人,她们要把我砍成一截一截的,你给负责呀!”
“他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废话,我还等着他月圆之夜救我,我把他卖了,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我有必要为了几个钱搭上我一辈子的幸福么!”
“……我倒觉得你很像这种人,为了几个钱搭上这辈子幸福…”
“……你不要逼着我虐待儿童。”胡不动忍耐着自己所剩不多的耐性,却见小娃娃脸上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没事人似的,重新跳上桌子,一边趴饭,一边看色情小说,”喂,你是不是反应太过冷静了。”
“唔?没事了,吃饭吧,胡姐姐。”他一边吧嗒吧嗒地嚼着饭,一边继续翻书,懒得多看她一眼。
“你刚刚还哭爹喊娘,呼天抢地的,现在又……我说,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过度期调整情绪么?”她的神经才刚刚兴奋起来,他这样一冷静,她一肚子的火往哪里喷啊!
“如果是爹爹把自己给卖了,那就没事了。”这也太放任自流了吧?
“因为爹爹那种人向来不做亏待自己的事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吧,山上住久的人都有点怪癖嘛,爹爹向来干什么都兴趣缺缺,叫他也半天也没多大反应,只有他感兴趣的事,才能换来他勉强诡异的一笑,他大概是觉得把自己卖了还蛮有趣的,就去试试看了吧,反正目前从爹爹占到便宜的人,我是没看到过,他最喜欢用一脸没所谓的表情看着别人跳脚,就像那天你求他帮你改命一样,我倒蛮替买他的那个人担心的,对了,你最好也担心一下你自己,因为爹爹如果答应帮人,条件都蛮恐怖的。”
“……只要他不要我的处女之身就好了。”
“放心,这种条件,爹爹貌似还没用过,不过也不保证他哪天有兴趣尝试一下虐待自己是什么感觉。”小娃娃趴了一口饭,继续翻书。死小鬼,要她的处女之身就是被虐待吗?混蛋,“喂,是不是,就是说,没事了?”
“唔,没事了,胡姐姐,你怎么一脸郁闷的样子?”
“没,我只是觉得我憋屈了一个下午,就换来这么个结果,很想打人…”
“……呃…不过,还有个问题…”
“又是什么破问题!”
“我爹爹要怎么回家?”对哦,路痴一个。
“算了,爹爹嘛,总有办法回来的。”对,他有野兽的求生本能。
“对了,胡姐姐,有件事我想建议你一下…”
“你能有什么好建议!”她提了提快被小家伙扯掉的裤子,跟着他没心没肺地忘记了某个被卖掉的人,坐了下来,准备趴饭。
“你的银行密码该改了,一二一二一二的,听起来很像我们那个新来的体育老师喊口号耶!”他随意地和她闲聊道。
“要你管,我喜欢!”她撇了撇嘴角,却有发觉这句话泄露了什么,”一直用,就习惯了,换别的,我记不住怎么办,那里是我全部的家当。”
“习惯乃是毒药引,久而久之,侵人肺腑耶。尤其你那还不是什么好习惯。”小家伙摇头晃脑得厉害,说得还头头是道的样子。
“谁说的!”她斜视了他一眼。
“我爹说的。”
“难得他还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恭喜。”
“不,他只是希望我不要一直尿床而已。”
“……抱歉,我太高估他了。”她干笑了一声,正准备伸手去夹菜,却听见自己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叫了两声,她丢下碗筷,走到沙发边拿起手机,按下按扭,看着某个熟悉的名字咬了咬唇,将手机重新甩回沙发里,重新坐回饭桌边,将夹进碗的菜放进嘴巴里嚼。
“胡姐姐,你干吗一副吃到虫子的表情,你菜没洗干净吗?”她沉默了一阵,还是搁下筷子,跑到储物柜里拿出急救箱,转身又跑去玄关边换上鞋子,”我,我出去一下,你吃完饭,零食水果都在冰箱里,如果你爹爹太晚没回来,你就别等他了,知道吗?”
“喂,胡姐姐!”
饭团的声音被她急忙关上的门隔在房间里,从楼梯奔下去,推开了公寓的玻璃门,夏末秋初的风迎面吹来,并不算冷,天色微微暗了下来,路灯昏黄的光下依旧聚集着小虫数只,她瞥了一眼被丢在路灯下边倒放着的摩托车,眉头皱了起来,提着的急救箱的手更是使劲的捏了捏。
推开院子的铁栅栏门,习惯性地向左下角望去…
他坐靠在墙边,头微微地歪向她这边,发丝斜垂着,盖过他的眼睛,微微勾起的嘴角有点微微肿起的血块,眼睛轻轻地闭着,那满是灰尘的浅灰色长裤的腿招摇过市地横在街道上,短袖的白底格子衬衫没扣扣子地敞开着,贴身的白T恤衫上有点血迹斑斑…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伴随着周遭几声苟延残喘的虫鸣声飞进她的耳朵,一样那么吵人…
她走到他跟前,伸出脚去轻轻踢了踢他的脚,却见他不给任何反应,只是跟着她的动作微微晃了晃。
“萤一二,你死了没!”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心没肺,”没死就应一声。”
地上的东西没反应,她习惯似地撇了撇唇角,丢下急救箱给他,准备转身走人:”我还没吃完饭,你自己搞定就滚吧。”
她转身要走,却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完全没有动静的人,那个第一次见到她就摸着她的脑袋说没见过尼姑的家伙,那个她还俗后,第一个找她搭讪的家伙,那个对她说希望可以倒霉试试看的家伙,就算她看过他曾经嗑掉半颗牙满嘴血的模样也还是没嫌弃他的家伙,那个被她害得在医院抽筋发抖,还依旧不知死活地让她呆在他身边的家伙…
她垂在身边的手被人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下扯,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见他根本没睁眼,依旧靠坐在那闭目养神着,他的手冰凉,根本不暖,她的手被他攥在手里,好似他不让她走,但是,她知道真正不让人走的人是她自己,就像当她知道他已经胜任了别人男朋友的位置,她还是可以选择装傻看不到一样…
如果她比凌早一点开口,现在会不会比较不一样?她敢肯定,肯定不一样,因为,他会提早见阎王,或者更狗血的丧失记忆给她看了。
月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圆呢?
见她半天没动静,那只攥着她的手稍稍使了力,拉着她往下拽,她正想事情出了神,被他一个狠力地往下拉,只得摔在他脏兮兮的身上,他闷哼了一声,调整了坐姿,让她枕在他腿上,她急忙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视线,直到那听到一声略带调侃,别有深意的话语自上而下地落下来…
“今天还是很倒霉,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