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修贤回到医院上班了。
一大早,刚一踏进办公室,就看见死党蒋颇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把腿翘在桌上,悠闲地喝着茶,看着报。
“怎么了,咱换办公室啦?”霍修贤笑问。
“换个屁,我在等你。”蒋颇放下报纸。
“你确定你没走错门,蒋先生,是不是昨晚上又搞大了!”
“昨儿晚上倒是没搞大,但是今天就很难说了。”蒋颇放下脚,起身,把位置让给了霍修贤。
“啥意思?”
“今晚上有人请客,金曼,给你庆生!”蒋颇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庆生?你还说你没搞大,这明显还没醒了嘛。”
“庆祝重生!”蒋颇又坐到了桌上,一本正经地说:“这可比生日重要多了吧。”
“方俊游吧。”霍修贤说。
“要说这小子还真够意思,金曼啊,那可不便宜。听说好多人都去呢,一众美女也都会到,这家伙这次还真是下功夫了。”
“难怪你这么兴奋。”
“兴奋?我当然兴奋啦!不过,哥儿几个这么做,重点还是为了照顾你。”
“照顾我?”
“啊,这个,不就是让你和大家一起高兴高兴吗。”蒋颇从桌上下来,“我先撤了,咱一会儿再聊。”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没看几个病人,就到了饭点了。
霍修贤正准备去饭厅和蒋颇他们碰一碰,刚出门就被科主任叫住了。
此人姓师,名再道。既是中医科的主任,也是霍修贤、蒋颇他们的老师,所以在他们这些小字辈面前一向是很有威信的。虽说这老爷子平常活泼起来,很带劲,可严肃起来,那绝对是很要命的。
师再道让霍修贤下班以后陪他回家,并没说具体有什么事。
霍修贤很小心地试探着问了一下,是否可以改天,却被老头一眼给瞪了回去,没敢再吱声。
这不要亲命吗!
饭厅里,和蒋颇他们一说这事儿,顿时一片愁容惨淡。
下班前,方俊游亲自杀到了。
“什么情况?”方俊游一进门便问道。
方俊游不是中医科,而是妇产科的。这家伙生得清瘦英俊,文人气质里还带点儿邪气,家境好,人也仗义,出手大方,在院内可谓男女通杀,是公认的“型帅”典范。
“老师有命,我不敢不从啊。”霍修贤很无奈。
“那我们怎么办?”方俊游眉头快打结了。
“酒照喝,妞儿照泡啊,替我多喝几杯,啊!”
“我好容易请动裘默然的,这下够呛了。要说,这次你的面子还真够大的。美女敬英雄,果然不假。这男人,还就得有点儿英雄气概!”方俊游深以为然地说。
“我不去的事儿,你们先别漏出去不就行了。”
“她见你不出现,会直接走人的。那丫头刀快,翻脸更快!”
“那也好办,你平时少泡点酒吧,没事儿多到河边、桥头去转转,没准儿就能捞到一次机会,也做他一回英雄。”
“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太危险,我可不想死那么早。”
“我还以为你顿悟了呢。”
“悟是悟了,可我这小胆儿,一时半会儿的,它也肥不起来呀。”
“那我可帮不了你,不过这样,过几天,咱们再约时间,我请!”
“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
“行了,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那我先闪了。”
“这么急呀!”霍修贤笑着。
“师老头不待见我,我还是别让他撞上了。”
方俊游走了,当真是来去如风。
。
师再道家在市郊,独门独院,房子很大,却装饰得很简单,也没什么家具,总让人感觉空荡荡的。
霍修贤每次来一般就三件事:喝酒、吃肉、下棋。
酒是清酒,白酒兑白水。
肉是羊肉,火锅涮羊肉。
棋是围棋,纹枰黑白子。
说到围棋,从前的霍修贤并不是太上心,所以棋力不够,基本上每次都是被虐的。但是好在酒是香的,肉是嫩的,前两项所带来的快意,足以抵消棋盘上的那点小小纠结了。
“今天搅了你的局,没不高兴吧。”师再道捞了一筷子肉,边吃边说道。
“怎么会,酒在哪儿不是喝,外面的酒哪有老师家的好。”霍修贤吞了一口酒。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这酒里放了什么吗,今儿可以告诉你。”
“噢,那太好了。您一直说是白酒兑白水,说实话我在家也自己兑过,试过各种酒,可怎么也兑不出这份清香。知道您加了料,可一直猜不出是什么。”
“不是酒的问题,是在水里。”
“那,加了啥?”
“野菊花,青竹叶。”
“之前问您一直都不说,今儿怎么说了?”
“心情好啊。”
“有啥喜事,是不是您终于想通了,给我们找了个师母?要说您老一大把年纪了,也确实应该……”
“哎呀!怎么还打上了!”霍修贤摸着脑门儿。
“又是方俊游请客吧。”师再道说。
“是啊,老师,您有点儿不喜欢他?”
“我干嘛要喜欢他。不过这小子,虽然看起来一副花花富二的做派,其实做人做事儿,还是挺有分寸的。作为朋友,还是值得一交的。”
“没想到,您对他的评价还挺高嘛。”
“你小子,最近有没有感觉不一样啊?”师再道看着霍修贤,问道。
“不一样?我,您指什么?”
“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
霍修贤看着师再道没有说话。
“难道被这老头看穿了,应该不会吧。知道这老家伙不简单,可也不至于这么厉害吧。他这啥意思呢?”
“你之前昏迷的时候,我替你检查过,任督二脉都通了,你不会不知道吧?”师再道说。
“啊,这个,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霍修贤松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正想找个机会问您呢,会不会和我这次救人落水有关?”
“嗯,我也这么想,你这次能醒过来根本就是个奇迹。生死之间的事情,很多时候是不能用常理来论的。”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师再道问。
“这个,我还没想过呢。老师,您知道的,一直以来,我的理想都是做一名一流的中医。可以前,您一直说我天资不足,这以后,我这身体,这天分够高吗?”霍修贤满眼企盼地望着师再道。
师再道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这以后,恐怕就不是一流二流之间的事情了。”
“以后你本事大了,记得多照顾照顾蒋颇、顾婕他们。”
“蒋颇,那小子比我聪明。婕公主有您罩着呢,谁敢欺负她呀。”霍修贤笑道。
“你不是说了吗,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说不定哪天就嗝屁了。”
“那怎么会,就您现在这身体,这酒量,有几个年轻人能比得了!”
“是吗?”师再道一连喝了两杯,神情似乎有些落寞。
“老师,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
“什么?”
“您老贵庚?”
“哎呀,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要说我这,还真是有些年头了,我还真记不清了。”师再道一脸得意之色。
“您到底是什么人啦?”霍修贤很小心翼翼地问。
“想知道?”
“啊。”
“陪我下盘棋,赢了,我就告诉你。”
经过一番拼杀与挣扎,末了,霍修贤还是输了。
事实上,这一次霍修贤并未尽全力,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赢了,老头也不会说的。而且换来的只能是,恼羞成怒,以及吹胡子瞪眼,虽然老头没有胡子。
要说这老头,有的时候,真的很不讲究。
“行了!”师再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起身,用手指着棋盘说道:“小子,再好好琢磨琢磨吧。我困了,先去睡了,记得明早叫醒我。”
……
清晨,霍修贤起得很早,因为他必须比师再道起得早,要不然又要挨打了。
霍修贤来到师再道的卧房,发现师再道并没有睡,而是盘腿坐在床上。
“老师!”
霍修贤唤了一声,师再道却没有反应。
“老师!”霍修贤突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自从他重生以后,他一直能从师再道身上,感受到很绵长而深重的灵力波动,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一切归于平静。
霍修贤几步上前,他惊奇地发现,师再道死了。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只酒杯。杯下压着一张纸,纸上有字。
霍修贤将那张纸拿起来,看见上面如此写道——
修贤小子:
当你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说来惭愧,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老师,我却没正经教你什么东西。可要说这事儿也不能怪我,谁让你小子没那份资质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很多时候,从你小子嘴里喊出的老师,和老师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
不过,今后情况不同了。虽然我认为,一个人如果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是有大福气的,应该懂得珍惜。可如果你还有大志向,那我也祝你一路走好。
这套宅院和里面的东西都归你了。旁边有两本书,你可以看看。还有一个小玩意儿,你也留着吧。我的这具皮囊,就麻烦你帮着收拾了,不必操办什么,把我的骨灰撒进洞庭湖吧。以后想我的时候,可以到斜阳楼上坐坐。
应该偶尔会想起我吧,小子。
好了,不和你罗嗦了。最后,再次祝你好运。
老师。
。
床头果然放着两本书,还有一块紫色铜牌。一本名为《龙龟吐纳》,另一本则是《鱼龙阴阳劲》。那块铜牌,一面是云与山的浮雕图案,另一面则是篆体的四字印文——武极天下。
书,霍修贤来不及翻看。
他坐在床边,坐在师再道的尸体旁,拨通了蒋颇的电话。
“喂,老霍,这么早?”对面的声音懒洋洋的,明显还没睡醒。
“老师去世了。”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