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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格拉那达:一场安达卢西亚的教堂婚礼

有信仰的人,因为与神有誓约,他们的婚姻,到底是会更笃定、更踏实些吧?

早在2012年夏天欧洲杯的时候,连伪球迷都算不上的我,却跟人打赌,说西班牙一定会拿冠军,甚至不惜立誓:如果西班牙拿到冠军,那么明年,我一定要去西班牙旅行。当然,最后西班牙真的冠军了,于是在我的新年愿望里,去西班牙旅行,便是理所当然的其中之一。

听说我的这个愿望,闺蜜子静向我推荐了林达的《西班牙旅行笔记》,她说:“先别计划行程路线,看了这本书再说。”当天便在网上下了单,同时买的还有林达另外一本《带一本书去巴黎》。2013年1月,我将这两本书看完,心底的激荡一直持续不绝。原来西班牙还有那么迷人的安达卢西亚风情啊,曾经在广州大剧院看过热情美好的《卡门》,一时间激动得竟想去学弗朗明戈,原来弗朗明戈就来自安达卢西亚大省。及至3月,我们爱读书会的某次活动,我极力推荐这本林达的书。当晚和大家分享过各种奇妙的旅行故事之后,回到家里,第一时间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寻找合适的机票。

3月那个冲动的春夜,我预订了广州到巴黎的往返机票,含税刚过6000元,时间在半年后的9月底。这是我当晚所能找到的最便宜、最合适的机票,而把往返地选择在巴黎,是想着不如顺便也把巴黎小逛一下。所以,这一年的大部分时间,我怀揣着这样一个秘密,隐忍着无数次旅行的冲动,我知道自己必要有取舍,为了西班牙这21天的旅行假期,必须要舍弃那些匆匆赶路的旅行。

老实说,林达的书真的把我迷倒了,当读到某些片断,不由得无限心驰神往。“虽有比利牛斯山的阻挡,西班牙北部总算是和欧洲接壤,不仅是移民,法兰西人的傲慢只要一发作,就翻山越岭向北冲下来,西班牙北部也就更多和欧洲白人混血。而往南,只隔一线直布罗陀海峡,就是非洲。北非的摩尔人、阿拉伯人,不仅南上做生意,他们的军队或闲得无聊、或热血贲张,也会越海渡峡由南杀上去,一占西班牙南部就是八百年。南部的西班牙人,也就有更多非洲的血统……”原来西班牙并不只是有足球和火腿,不只是有高迪和塞万提斯,不只是有伊涅斯塔和纳达尔,却原来,还有古罗马和阿拉伯和摩尔人。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欧洲结束的地方,就是非洲的开始,而这个结束与开始,便是在西班牙。确切地说,是在西班牙南部的安达卢西亚。

因为对这欧洲与非洲融合之地的向往,我把安达卢西亚确定为这次旅行的重点。当正在全国巡回主演《妈妈咪呀》中文版的音乐剧女王影子听说我的计划后,年初刚刚游荡了西班牙的她对西班牙的评价是:太值得了。她甚至建议我再办一个英国的签证,因为,英属直布罗陀离安达卢西亚不远。想想杜拉斯的小说《直布罗陀水手》,我还真的动了心,不过最后怎么算时间都不够,毕竟有了安达卢西亚,还是不要太贪心了。是的,安达卢西亚,我被林达深深“毒害”着,格拉纳达、塞维利亚、科尔多瓦,是必定要去的。

在巴塞罗那被高迪的建筑震撼得七荤八素,继而疲累不堪之后,这个9月底的清晨,我们坐了最早的班机,直接飞到了格拉纳达。从繁华缤纷的巴塞罗那到宁静生动的格拉纳达,飞行时间1小时40分钟,我们直接跳过了中间的西班牙第三大城市巴伦西亚。

从机场大巴下来,站在格拉纳达的街道上,头一天还浓烈的巴塞罗那都市气息完全消退,这一刻,微雨清凉,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

预订的酒店在一处小巷里,离火车站步行10分钟,我们到得早了,便放下行李,打算先去小餐馆找吉事果(churros)吃。这是我一到西班牙便爱上的小吃,新鲜的油条狠狠地蘸上浓稠香蜜的巧克力,咬一口,便是有多美味便有多罪恶感[]。这是一处可爱的极具安达卢西亚风情的庭院酒店,花园、可爱的铁艺、细密绚烂的瓷盘、艳丽的布艺、阿拉伯风格的灯具,每一个细节,都是我极爱的。欢喜地走出来,一边猜测着即将会被分配到哪层房间,一边又仰着头,寻找着阴云的天空下高耸的教堂尖顶。

一间露天餐馆在步行5分钟之处。当然有吉事果,阳光也出来了,途中还经过一处同时拥有伊斯兰式的彩色圆顶和巴洛克式钟楼的教堂。而这个餐馆的对面,便是又一处基督教堂。这两处,是在《西班牙LP》有关格拉纳达的地图上没有的。打开在机场旅游办公室拿的地图,努力找出这两处的名字,却没办法知道它们的背景。无端端地猜测,半途看到的那个教堂,会不会也像塞维利亚大教堂那样,是基督教与伊斯兰教不断战争的产物呢?而餐馆旁边那个艳黄的邮筒,又让我轻轻一闪念,寄一张明信片的话,给谁好呢?

时间刚好正午,慢慢往回走,却发现刚刚路过的空荡荡的教堂已经变得热闹起来,里头人影绰绰,好多身着盛装的男女站在门口。那个穿着玫红礼服、戴着同色羽毛头饰的姑娘真好看,他们热情地互打招呼,将脸颊亲来又亲去。呀,莫非是婚礼?可不,今天正好星期六呢。低调地举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之后,我们便大大方方地进了教堂。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寻到一处空座,在衣香鬓影间坐下来。再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的卫衣外套和马丁靴,想:管它呢,如果人家不欢迎,再出去就好了。这一刻,我想起了那年夏天在布达佩斯,一个人去附近的圣安德烈小镇,也是偶遇一个浪漫的教堂婚礼,走到门前想看看,却被礼貌地拒绝。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参加当地人的婚礼呢。

该怎么形容这座身处其间的教堂呢?应该说,它是我见过的最金碧辉煌的。印象里的传统教堂多数是低调的灰色调,有绚丽的花窗,偶有金色,也多半在耶稣像周边。可是眼前这座教堂,竟是铺天盖地的金,每一处拱顶、墙面、吊灯、塑像,甚至烛台,全部都是耀眼的、毫不掩饰的金。我打量着每一个走进来的女人,无论老少胖瘦,都是盛装,多半都戴着略夸张的头饰或礼帽,许多花朵在发间盛开。至少此刻,我就已经在盘算着购置的事,这是一个女人必须要拥有的美丽之一呢。

等了很久,终于有人从门口挽着手走进来,大家起立,来的却不是新娘,而是一个穿着艳蓝礼服的老年妇人,挽着一位穿长长燕尾的男子,很有仪式感地在大家的注视下走过,便消失在教堂的最里头。然后又是等待,更多的盛装一对对地走进来,在这个小城,大多数人应该都是朋友,看起来,他们是将这婚礼当作了一场盛大的社交,一见面就亲来亲去,有的因为戴着大帽子没办法亲到脸颊,将这个问候动作做到一半就放弃了。更老一些的妇人,则是齐整精致的浅色套装,一丝不苟的妆容和低调的饰物。坐在角落看他们,像看一幕幕真实的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的剧,又像在参观一场安达卢西亚的时尚秀。真是值得庆幸呢,为这样的遇见,也为自己不管不顾的厚脸皮。

终于,新娘的车到了,新娘挽着父亲在婚礼进行曲中慢慢走进来,全场起立,新娘幸福地笑,向朋友们点头示意,接受着铺天盖地的祝福。走至教堂尽头,牧师已经在等着了,然后,便是各种冗长的仪式。因为完全听不懂,混迹其间的我们便有些无所适从,只得跟着大家起立又坐下。如此反复四五六次,忍受着牧师漫长的唠叨。然后是祷告,大家跟着他念啊念……中间还有一段极嘹亮饱满的男高音歌唱,估计唱的是赞美诗。这安达卢西亚式的婚礼,怎么比我们的拜堂还要麻烦?——虽是这么想,但看着四周一对对夫妻,心底还是无限感怀。当年他们也是经由这样的婚礼、在神前发誓,才结为夫妻的呢。有信仰的人,因为与神有誓约,他们的婚姻,到底是会更笃定、更踏实些的吧?

这时,很多人走到牧师面前,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一位老妇人在走回座位时突然立在当场,好像快要晕倒的样子,于是一堆人围上去扶住她……而前面,牧师与那对新人还在继续着看起来永远不会停止的繁文缛节,此时,距离我们走进这间教堂已经快两个小时了。起早的困意越来越汹涌,还是回去酒店午睡吧。

许多去过格拉纳达的朋友都一再和我说,那座始建于9世纪的阿尔罕布拉宫如何如同神话般美丽梦幻。在林达的书里也有相当的篇幅细述这座宫殿的前世今生。而那个叫华盛顿·欧文的美国人因为写了《阿尔罕布拉宫的故事》而令这座宫殿在19世纪重新焕发了新生。

在格拉纳达的第二天下午,在阴雨绵绵中走访这座宫殿的时候,我觉得此前有印度的无数城堡与宫殿垫底,可能不会过于惊艳,可当我真正走进

去,来到13世纪纳斯瑞德王朝的埃米尔接见基督徒使者的科马瑞斯大厅,仰头看大厅穹顶雕刻的那8000多个无比精致繁复的象征着伊斯兰教七重天的雪松——美得像梦境的河流之上升腾起的缥缈雾气——我到底还是忍不住想要流泪。在一切宗教之美面前,我完全没有抵抗力。

可是后来,想起格拉纳达,我还是觉得,那场意外遭逢的安达卢西亚婚礼更让格拉纳达显得特别而难忘。尤其是午睡后,我们走过格拉纳达大教堂,走过阿尔拜辛的阿拉伯街区来到新广场,又随着达罗河走到圣安娜教堂,不小心又遇到了一场婚礼的尾声。年轻美丽的新娘正和闺蜜们合影,闺蜜们同样是盛装,欢天喜地地将落入手中的花球捧在胸前。接着,一对新人手挽手跟随摄影师,沿着达罗河以阿尔拜辛美丽的街巷和山顶悬崖边的阿尔罕布拉宫城堡为背景,拍起了全世界姿势大同的婚纱照片。

经过一间酒吧门口,一群穿着统一白色T恤、头戴金色帽子男孩们欢快地唱着歌,见我举起相机,干脆招呼着聚在一起,让我拍了一张又酷又帅的照片。随意地走在阿尔拜辛的小巷,那些蓝色的陶瓷路牌多么美。又在一个小广场围观了一场快乐的“广场舞”,游客们也加入进去,掌声阵阵;走过古老的城墙,已经辨不清方向了,随着晚霞的方向来到一片空地,又目睹了一片美云……是的,格拉纳达的这一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