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原来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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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雍正身心(1)

一辈子要强的雍正,不会将内心深处的“病根”告诉任何人。持有雍正篡位观点的人,是从一些反常事件中,强烈感到了这一铮铮铁汉内心中无可名状的虚弱和恐怖,特别是只能由他自己一个人强忍独担的那种无助的虚弱和恐怖。

怪病突袭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雍正暴亡,不能不存在疾病突发的可能。一个铁血铁腕、旋乾转坤、叱咤一世的风云皇帝,一个胸怀凌云壮志、顽强进取、精力过人的豪杰,完全有可能是由于中风、脑溢血、心脏病突发,顷刻之间变为神志不清、眉歪眼吊、口角流涎、四肢抽搐的废人。雍正十三年(1735年)八月二十三日深夜奉召入圆明园的张廷玉之所以“惊骇欲绝”,仓皇间骑煤骡赶往宫中以致髀骨磨穿血湿马背的鄂尔泰之所以“脱口惊呼”,很可能看到的就是这样一派诡秘恐怖的情景。然而人们不能相信这种可能,不管是雍正的拥护者还是反对者,不能相信的原因是:突然。

突然,又何尝不是必然?人的肌体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人每时每刻都不再是原来的自己。死的因素在悄悄地积累,积累的过程中,人还保持原有的躯壳,一旦积累到一定程度,这躯壳便轰然崩溃。问题在于某些人把自己紧密包藏在重重面具之下,人们没有发现其躯壳下渐变的过程。雍正正属于这种人。

事实上,雍正早已经得了病。雍正八年五月,雍正曾面谕诸王文武大臣:“朕自去冬即稍觉违和,疏忽未曾留心调治,今年三月以来,间时发寒热,往来饮食不似平常,夜间不能熟寝,如此者两月有余矣。”

这病来得怪,病状据雍正自己说,是“似疟非疟,或彻夜不成寐,或一二日不思饮食,寒热往来,阴阳相驳”。也就是忽冷忽热、惊悸不安、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他曾向鄂尔泰透露:“朕今岁违和,实遇大怪诞事而得者。”究竟遇到了什么“大怪诞事”,雍正没有说,只说待明后年鄂尔泰来京陛见时,再当面详细谕之。而且,后人也没有查到有关雍正这一段病状的医疗档案。而从雍正接着延请道士诵经念咒、驱邪治病的情况看,他不愿说出口的病根,竟是白昼见了“鬼”,出现了令他无端恐惧的幻听、幻视。

其间,雍正的病状曾一度减轻,究其原因,竟是他最亲密、最知情的兄弟怡亲王允祥(按:雍正即位后,为避他的名讳,康熙诸皇子之名中的“胤”字均改为“允”,如允祥原名为“胤祥”,雍正即位后,改为“允祥”)去世。雍正亲临其丧,痛哭一场,哀伤之情发透,胸臆间一时倒觉畅快了,他说:“五月四日,怡亲王事出,朕亲临其丧,发抒哀痛之情。次日留心观察,觉体内从前不适之状一一解退,今日渐次如常矣。”

然毕竟病根未除,雍正略感轻松不过数日,那病又突然转生凶险之象。六月,雍正竟至危殆,已然留了遗嘱。据他的儿子乾隆帝后来回忆道:“八年六月,圣躬违和,特召臣及庄亲王、果亲王、和亲王、大学士、内大臣数人入见,面谕遗诏大意。”

俗话说,“病自心生”。铁腕的雍正因为什么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极度恐惧中无法自拔?因为什么得了这种心慌心悸、以至于要命的重病呢?

人们自然联想到雍正是否谋父篡位、做了亏心事,也就是雍正继位是否合法的问题。这一问题,被冠以“雍正夺嫡”,成为同“太后下嫁”、“顺治出家”、“乾隆身世”并列的清初四大疑案之一。

无解的疑点

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十一月十三日凌晨两三点钟,在位六十年的一代英主康熙大帝宣告病危。

关于康熙之死和雍正继位,《清圣祖实录》的记载与雍正本人在《大义觉迷录》中的陈述相似: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初九,康熙偶染风寒,在畅春园静养。命皇四子和硕雍亲王赴斋所,准备代行十五日南郊冬至祀典。

十三日丑刻(凌晨1~3点),康熙病危,急召在斋所的雍正(时为雍亲王)入见。命吴尔占代行祀典。

寅刻(凌晨3~5点),雍正尚未赶到,康熙又召皇三子诚亲王允祉、皇七子谆郡王允祐、皇八子贝勒允禩、皇九子贝子允禟、皇十子敦郡王允礻我、皇十二子贝子允祹、皇十三子允祥及步军统领、理藩院尚书隆科多到御榻前,谕曰:“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时除恒亲王允祺因冬至奉旨往孝东陵行礼不在京师外,皇十五子贝勒允禓、皇十六子庄亲王允禄、皇十七子果亲王允礼、皇二十子贝勒允祎等都在康熙寝宫外等候。

巳刻(上午9~11点),雍正赶到,急入寝宫问安。康熙告诉雍正自己病情日增之故。

雍正含泪劝慰老父。这天,雍正曾一连三次进见请安。

当晚戌刻(晚上7~9点),康熙驾崩。正在雍正“哀恸号呼,实不欲生”之际,隆科多宣布康熙遗诏,胤禛承继大统。雍正“闻之惊恸,昏仆于地”,诚亲王等向雍正叩首,劝其节哀,雍正“始强起办理大事”。

大行皇帝康熙的遗体被连夜运回大内。先此一步,雍正已在隆科多的护佑下提前驰回紫禁城,以哭临大行皇帝梓宫。接着,皇城九门紧闭,隆科多亲守朝阙,非有旨令即亲王也不许入内,一直到二十日国丧。

十七日,谕皇四子雍亲王胤禛继位登极的康熙遗诏自宫中捧出。礼部堂官于乾清门外跪接,从中道捧至午门外,安于层台上,张黄盖。百官着素服,行三跪九叩礼,跪听宣诏。宣诏毕,百官起立默哀,再行三跪九叩礼。礼部堂官将诏奉放于安龙亭内,又从中道出大清门捧至礼部,由礼部派员颁布天下。

二十日,胤禛即位,免百官朝贺,诏告天下,以明年为雍正元年。

而各种指斥雍正以阴谋手段矫诏夺嫡、谋父篡位的谣言,几乎同时沸沸扬扬地传布开来,甚至远播海外。康熙六十一年朝鲜使臣李混等回国后,报告朝鲜国王康熙之死、雍正即位的情况时说:“或称秘不发丧,或称矫诏袭位。内间事秘,莫测端倪。而至于矫诏,则似是实状。”

在有关康熙之死、雍正即位的官方记载中,确有不能解释的很多疑点。

首先便是“八人同受遗诏”的说法。

官方记载,康熙临终有允祉、允祐、允禩、允禟、允礻我、允祹、允祥、隆科多八人,在病榻前同受命雍正继位的遗诏,另有允禄、允礼、允禓、允祎在寝宫外等候。这确是雍正即位名正言顺最有力的证据。然八人中,允禩、允禟已经不明不白地死去;隆科多已经被禁锢而亡;允礻我正在禁锢中;允祉、允祹,一个被革亲王、一个被革郡王;允祐明哲保身唯求苟活;允祥正是雍正的心腹。没有一个人可能出来对证。

“八人同受遗诏”正是出自雍正本人之口,从雍正对八人同受遗诏的不同说法,可以看出某些蛛丝马迹。

“八人同受遗诏”,最早的版本是雍正七年(1729年)九月成书的《大义觉迷录》,在这以前,从没有过相同的记载。

雍正元年(1723年)八月,雍正在一篇上谕中说,康熙命他继位,是在病危之时仓促间“一言而定大计”,并没有一字提及“八人同受遗诏”的事。

在雍正五年十月的一篇上谕中,雍正才开始说到诸皇子同受遗诏的情节,但也只是说:“皇考升遐之日,召朕之诸兄弟及隆科多入见,面降谕旨,以大统付朕,是大臣之内承旨者惟隆科多一人。”并没有具体指明是哪些皇子入见。

即便是八人同受遗诏的说法出台之时,雍正仍一方面说,允禩、允禟久蓄邪谋、希图争位,若不是亲受传位遗诏,怎么肯“俯首臣服于朕之前”?一方面又说,“皇考升遐之日,朕在哀痛之时,塞思黑(允禟。按:允禟后被雍正改名为“塞思黑”。)突至朕前,箕踞而坐,傲慢无礼,其意大不可测,若非朕镇定隐忍,必至激成事端”,“圣祖仁皇帝宾天时,阿其那(允禩。按:允禩后被雍正改名为“阿其那”。)并不哀戚,乃于院外依柱,独立凝思,派办事物,全然不理,亦不回答,其怨愤可知”。

这显然反映出他们对雍正继位全无思想准备,如已受遗诏,又如何会有此种表现?当然,在雍正前后矛盾的叙述中,可能有两种谎言:八人同受遗诏可能是假的;雍正所述塞思黑(允禟)、阿其那(允禩)在康熙辞世之日的反常表现,也可能是假的。后者,也有可能是雍正捏造事实、夸大其词,以置塞思黑(允禟)、阿其那(允禩)于死地。但又有以下疑点:康熙病危之时,十万火急召雍正进见。雍正从天坛斋所赶赴畅春园,为什么竟用了五个时辰(九至十个小时)?假如在雍正进见康熙之前,已有八人同受遗诏,为什么在他进见之后十个小时,包括一日三次的请安,康熙仅和他谈论病情缘起,并无一字提及传位大事,八人之中也并无一人向他透露传位遗诏之事,使他在康熙死后得知命他继位的遗诏时,竟至“惊恸昏仆于地”?

为什么宣布传位遗诏时,除皇子外,只有康熙并不欣赏、也并非唯一皇亲国戚及重臣的隆科多一人在场?为什么雍正一即位,即迫不及待地杀掉康熙晚年经常传达康熙旨令的近侍赵昌,而使全国震惊(据当时在京的传教士马国贤言)?即下令收回康熙所有的朱批谕旨,声言“若抄写、存留、隐匿、焚弃,日后发现断不宽恕,定从重治罪”呢?这些似乎都隐示雍正即位的不合法性,都隐示雍正的即位是一个阴谋。那么,雍正既背叛其父康熙的意志阴谋篡位、做了亏心事,便似乎埋下了他日后犯发心病的病根。

一辈子要强的雍正,不会将内心深处的“病根”告诉任何人。持有雍正篡位观点的人,是从一些反常事件中,强烈感到了这一铮铮铁汉内心中无可名状的虚弱和恐怖,特别是只能由他自己一个人强忍独担的那种无助的虚弱和恐怖。

康熙生前居住的畅春园,是规模最大、最为富丽堂皇的皇家园林。雍正即位后弃而不居,另拨巨款营建圆明园,作为自己经常居住的行宫。

热河(今承德)避暑山庄,是北京以外、清朝的第二个政治中心,自康熙开始,几乎所有的清帝,每年平均约有一半时间在那里处理朝政,接受各少数民族王公贵族的朝觐,在那里行围打猎、摔跤较射、赛马火戏。雍正为皇子时也经常陪侍康熙前往避暑山庄。然他即位后直至去世的13年间,却再也没有去过一次避暑山庄。京东马兰峪,是清入关后帝陵陵区所在,雍正祖、父——顺治、康熙均葬于此。

雍正则一反常规,不入祖坟,将自己的陵寝建在了数百里以外的京西易县。这给他的子孙出了个难题——死后归葬何处?最后乾隆帝立了隔代间葬两陵的规矩,才有了后来“清东陵”、“清西陵”之分。雍正远远地避开了他的父亲康熙。雍正相信世上有鬼。他曾说:“鬼神之事即天地之理,不可以偶忽也。”“朕于天人感应之间,信之甚笃,知之甚明。”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鬼,在心中,按照“雍正夺嫡”的观点,他正是做了亏心事,心中有鬼,方才不敢也不能面对父亲的亡魂。与之对立的一种观点,则认为雍正并非“篡位夺嫡”,而是正常承继大统。

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包括持有相反观点的人),很轻易地批驳了以下数种雍正“篡位夺嫡”的说法:一是改诏说。

关于雍正即位,民间有一种流传很广的说法:康熙传位遗诏上原来写的是“传位十四子”,雍正与隆科多勾结,将“十”字,改为“于”字,成为“传位于四子”,高阳先生的小说《乾隆韵事》便采用了这种说法。经考证,此说属明显讹传。清朝诏书向来用满汉两种文本,康熙辞世,事起仓促,遗诏用一种文本亦可理解,但这一文本恰恰是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