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地和我满头大汗地帮苗圃搬东西,大包小箱的,在苗圃宿舍时看着不多,搬起来才觉得东西多的要命。
我住的红砖房的后面是一家和善的人家。因为邻里来往碰的头多了便也逐渐亲密起来。尽管如此,我也不知道那家主人的姓氏,只晓得我刚来S大上学的时候,这家人突然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老夫人和一个面色娇嫩的姐姐哭的死去活来,后来才知道那是老夫人的女儿,叫阿若。打她家门口过了几回就这么认识了。老夫人人好,如果我一个人时,她见我就慈祥地笑笑,点点头,我便鞠躬还礼。但是如果我要带着苗圃或其他什么女孩打这儿经过,她必然会邀请我们进屋,然后陪她说话。老夫人年龄虽大,可牙齿很干净整齐,听力似乎比我还好,谈吐也很清晰。后来才知道她是一个老画家。真后悔把那些她赠送给我和苗圃的画全部倒了垃圾,若不是,到可以换很多的钱花。苗圃每次经过这里都要往里张望,而且感叹:“我今生命到不薄,没想到会结识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画家。”苗圃学画进度快,经过老画家的点拨,如今她的画也是常被人夸赞的,大有老夫人的画风。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夫人半年前就死在车祸中。老夫人的作古,让苗圃伤心了好常时间,她每次都会说,做梦的时候都看到老夫人给她教绘画。说的我也眼泪汪汪的。
老夫人仙逝后,阿若不知道从哪里招了婿,也就是“倒插门”,听说是西安郊县的农民,自己有两辆大货车。曾经和邻居为了挣一块居民点把邻居家男人的****踢坏了,害的他邻居家至今膝下无一子半女。他因此蹲过两年牢。
阿若的女婿似乎有些架子,肥厚粗壮的脖子上挂着条黄金链子。见了我也爱理不理,只把我当小孩。我暗地里笑他蠢,长的日眉怪眼的,尤其那扁平的鼻梁骨,让他整个脸好像被熨斗烫过一样,平平展展的,我叫他虎子。面色娇嫩的阿若警告他,说我是她的弟弟,让他以后懂点礼貌。虎子听说,突然高兴起来,奴颜婢膝的样儿显露出来:“哦,原来是我小舅子啊。”说着双手握住我的手不停地摇。又让虎子占了便宜,我心中大为不悦。
虎子看着我和苗圃忙的不可开交,就在那里傻呼呼地笑,他那白净的女人站在大门口嗑着瓜子,也是笑眯眯的。
苗圃端盆水又擦又洗,我和若地研究着家具放在哪个位置比较有风水。灰头土脸的收拾完房间,若地也不吃饭就急着要回去,我也没送。苗圃说她想老夫人了,让我和她一起去老夫人家里看看老人家的遗照。我欣然答应。敲门后,阿若像遇到了贵客一般把我们迎进屋。说了一会儿话,她让苗圃进里屋看老夫人的照片,让虎子陪我说话,她有事自己出去了。
虎子和我今世作威作福,来世变猪变狗地闲谈。苗圃看完了照片,脸色不大好,也倚偎在我身边。约过了半个小时,厚嘴唇,阿若拢着黑围裙碰门进来,一闪眼,她从腋下摸出两个酒杯,喜洋洋地放在桌上,笑咪咪跟虎子说:“谢天谢地,这寿杯总算抢到手。”我们这才知道,她的邻居过世了一位九十九岁的老太太。
布依族的风俗,凭祭奠亡人的酒杯喝酒,是会长寿如斯的。
不待虎子笑哈哈的将脸收拢,因为胃的原因,听医生的劝至少得戒半年酒的我便开始舔着嘴唇跃跃欲试。
虎子慷慨地让我和苗圃先饮。他潜意识在说,倘若不饮下此酒,男才女貌的一对,短命的确可惜。端着酒杯,结结实实吞下大半杯,心中虽然往长命百岁方面驰骋,眼泪还是给烧酒逼了出来,辣乎乎的在眼眶里打转。
苗圃则不然,左右翻飞,一口气干完两个满杯,还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瞟我。
第二杯酒,我捏着鼻子也吞不下。苦着脸,请虎子代劳。
“你们量大,饮两杯有百岁之寿。我量浅,少活一二十岁,写《西安的忧伤》,有三十年,够了。”阿若说着,一鼓作气灌下四杯。咂咂嘴,扭脸向我,得意洋洋。女人天生半斤酒量果然不假。据说人间大寿是一百二十岁,无论尝尽百草的药王,还是那个自称为“十全老人”的帝子,他们都没达到至臻之境界。这女人,也许是走一条终南捷径。
好长时间没喝性烈的酒了。头重脚轻飘出老夫人家,回到红砖房我的宿舍,一个劲想吐。直言不讳的告诉苗圃若不想多活几年,打死我也不会跟我可怜的胃过不去。 一直闷闷不语的苗圃这会子冷笑着说:“寿酒是要喝双杯才对,你的那半杯冷酒在寿杯里晃来荡去的,寿都给挤跑了。若上天认得真,还有折寿之惩呢!”我这才恍然,怪不得先前苗圃拿眼睛剜我,阿若之所以冲我恍如隔世般笑。
“你就这么说一句我就会死?” 我醉眼朦胧地望着苗圃问。
“在上天的面前人人都有罪。我说也是白说。”苗圃说话从来不让我。
“没有别的法子?我是说,没有别的法子可弥补?”我惴惴不安问苗圃。
“这不是什么弥补不弥补的事,这是你命该如此。”她回答得挺干脆。我愁眉苦脸坐在窗子边。
初冬的风把黑夜吹来吹去,往前想往后想都一样可怕,我索性躺到床上,蒙头盖脸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