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马达声又在耳边响起,后铺的那头猪坐在床边上梳理他的猪毛,哼哼唧唧的。受不了这般搅扰,我愤然爬起骂道:“你TMD昨晚交响曲奏完了,大清早的又搞什么飞机啊?还要不要人活!”他倒不理会我,抽身去放水。我倒头又睡,片刻间不醒人世。梦里,我咬着棒棒糖,那叫一个开心,口水都流了一地,苗圃在旁边咯咯地笑。敢情这棒棒糖味也变得太快了点吧,顿时觉悟,爬起来就直奔洗手间。
开始刷牙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忏悔。猪毛手毛脚地摇摆着我的头大叫:“小南,你还打不打电话啊,不打我可先打了。”
我转脸色变,直奔电话机,一看表,8:05,一口气没上来,完了。
“你这猪,怎么不早提醒我。”我转身和猪厮打起来。说起这个猪,其实他有个很文雅的名字,叫朱明,他喜欢和我说朱明王朝,但我始终搞不明白朱明王朝和他有什么关系。瞧着他的样儿也不顺眼:眼小嘴大,下巴比脸还长,一年四季都戴着个太阳帽,帽沿儿永远躺在脑勺后,就连睡觉也从未脱过。就这样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桃花运不断,天上的林妹妹全都掉他脚下了,很是让人眼热。从那以后我就坚信这都是命。猪是我的舍友,睡我右铺。也许是这厮天天有喜事,常在夜深人静时善做一些小动作,弄出哼哼唧唧的动静儿来,闹得我不能入睡,便嫉恨在心,索性就叫他猪。
猪看我放下电话,贼眉鼠眼地走到门口,然后忽然转身,张开双臂仰面作陶醉状:“啊,温柔的感情,和婉的声音,一颗动情的心灵的善良和宁静,那初恋的、令人陶醉的喜悦——你们在哪里啊?你们在那里啊?”说完拔腿就风似地溜了。老毛子屠格涅夫《初恋》里的这句话,常在猪的嘴边挂着,自猪搬进红砖房和我合租一室时就从未断过。
每天早起的电话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从头一天的结束到新一天的开始,电话应该是这样陪我走过来的——7:20我会准时拨通苗圃的电话,响三声便挂断。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她也就揉揉眼睛,准备起床了。记得这一约定是在高考前就拟定的吧,那时她在西安,我在成都,而现在,我在西安,她在成都。
今天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科,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批评一下S大的考试时间安排。隔三叉五的来一门,最好就一天考完了事,免得让我们的室友们异想天开。他们最近真的很辛苦,用有限的头脑想出惊世骇俗的策略来,无不让人汗颜。班里竟然有同志提到:“为求保证考场上作弊万无一失,惟有一个办法,把放了一星期未洗的臭衣服、臭袜子全穿上,保证十米以内无任何生物敢接近,再用棉花球把鼻子一堵,搞定!”我们全场哗然。我坐在旁边,开始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憧憬着寒假的美丽新世界了。
在我的记忆里,象牙塔就像是一面深邃的风景——晨夕风露,阶柳庭花,悬挂在心灵深处,美丽、绚烂。可是现实里,是不是真的就像我想象中的一样干净的一尘不染呢?我说不清,我相信没有谁能说清。
袁娜在今晚给我抬了一大堆东西来,开水壶、被子、水桶,那都是我在十一月去成都前贿赂她用的,一个中文系宣传部长,懒的跟什么似的,这也借那也借,为这个,我没少说她,可为了让她能帮我顶着上早操和早自习,还是只能低声下气地拱手给她送去。
她经常拍拍我,像抚摸一条饲养多年的狗一样,乖呀乖地叫。
“你什么时候回绵阳啊?”我问她。
“过几天就走,你不是明天的火车吗?怎么还没收拾好东西。”
“你少来,在我面前还用那西部普通话来吓我!”
“啥子嘛,你跟老子听到起,瓜娃子……”
我被慑服,装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过这标准的四川口音从她嘴里出来,那味道就不一样了,每次故意惹她说话,话虽难听,但听着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