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没看过。不同国家不同地区每个人感受不一样,不能说我演《艺术》这个戏,获得了梅花奖就怎么样,我不觉得。因为这个角色性格也跟我有点吻合,我是挺随和的人,也挺喜欢开玩笑的。这个戏里的角色也是这样的人,在朋友之间和稀泥,两个朋友开始骂我,还把我惹哭了。还要说到几年以前的漂泊生活,到今天也是一笔财富,让我明白很多,不管是做人,还是在演技的历练上,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演《艺术》的时候是自然而然融进去的,并不是为了怎么样而设计成这样。那时候根本没想过这个戏能获什么奖。
45天的排练时间对你们来说是不是也算比较长的?
比较长,基本上是一个月。排《好爹好娘》我排了半年,演党委书记,都找不着那个感觉。那是农村题材的戏,就是《红旗渠》那个故事,牵扯上“文革”什么的,上海市文化局挺重视这个戏的,说“我们看了不错,小说也挺好的,你们能不能做得更好点?”我们就下生活到河南新乡,跟老百姓吃住在一起,住了两三天,确实在那里受到了一些洗礼,再回来排这个戏,前前后后半年。当时也想做这样的“五个一”工程的精品剧目,这个剧本本身也确实非常感人,但是我觉得上海剧团做这种戏还是不合适的。你让陕西人做,不用演,就具备有血有肉的乡村支书的感觉。他的角色写的就是很年轻的小伙子,但我觉得我的气质不到位。虽然我是陕西人,但是我的气质还是不到位。
以前北京人艺排《红白喜事》,可能得下去几个月。
以前舞台剧一直要走入生活、体验生活,现在是不是取消了?辽宁人艺排的《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获得了文华大奖,查导(査明哲导演)这点也说得特别好,我非常同意他的观点:你要把这个戏演得有血有肉,演到骨子里,必须体验生活。你不体验当时的环境、真实的工作状态,光靠想象是无法做到的。
梅花奖对于你有什么影响吗?当时知道自己获奖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我说我何德何能获得了梅花奖,小时候刚学表演的时候,梅花奖在我心目中是个高不可攀的地方,那么多着名演员,那么多表演艺术家。当时听到通知的时候,我真挺平静的,可能是这几年我运气比较好,碰到一些好心的人在帮助我,有一帮非常优秀的导演、剧作家,非常好的作品才能帮我获得梅花奖。而且那年巧了,正好来北京演出,那两个戏我演得比较出彩,可能沾了这个光。我回家就偷着乐了,那年上海报了很多的戏曲,有非常好的戏,全上海就我一个人获奖,全中国话剧演员就三名,我是非常荣幸的。同样我也非常庆幸,这给了我很大的自信心,给了我坚强的勇气,我认为这个事做对了,我愿意为它一直做下去。
其实你的话剧起点挺高的,这种信心还需要吗?
我觉得是需要的。尤其像现在这个时代,各方面的冲击确实挺大的。本来要我上去说句话的,我说我就想说四个字——净土、坚守。因为你演话剧发不了财,也不可能让全国人民走哪儿都把你认出来;第二个就是坚守,这个事需要我们坚守,我们正好处在上下交接的年龄,或者说中坚力量。我们要是不坚守,就真该完了。我说的意思并不是说不拍电影、电视剧,作为一个演员你应该尝试更多的表演途径,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如果有这么一块土壤,有这样的心情,有这样的时间的话,我也呼吁影视界的各个同人来玩玩话剧,对自己会有帮助的。
《秀才与刽子手》演得挺火吧?
这个戏已经演到七十多场了,在全国基本上跑了一遍。最远去的是银川、深圳,大量还是在上海周边演的。还去了越南河内,他们办了一个艺术节,非得邀请我们演。他们说这个戏特别有中国传统,很中国化。我跟他们说一定要有字幕机。我们把字幕做好了,临演出的时候字幕机没有了,那怎么办?不能不演。后来就演了,没想到我们那个戏可能情节比较简单,他们都看懂了,而且有很多老外来看戏,当时非常轰动。他们文化部专门派了一个专家评论团,我们第二天去参加评论。两个专家吵起来了,说我看这个不是这个意思,是那个意思,挺好玩的。还有一次在北京中央戏剧学院逸夫剧场演出,也是盛况空前,剧场看门的老大爷说,中戏这么多年了,我没见过这么热的场子,这是他的原话。你看把我们的门都挤变形了,门关不上了。能站人的地方都有人,因为只演两场。
在这个戏里面加入了什么戏曲的元素吗?
说到这个就得提我们的导演郭小男先生。他一直是戏曲导演,以前一直做越剧、昆曲,这么多年才做第一个话剧。他真是大导演,他的风格很简单:要把戏曲上的一桌两椅用到极致,话剧同样也是,可以变成你的爱人,可以变成路人。最后也需要我们在舞台上展示一些戏曲的东西。排练的时候我们请了一名戏曲老师,何双明老师,淮剧演员。他专门辅导我们戏曲的身段,原以为学两天能学出个模样,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那不是一两天能学出来的。举手投足就是看他程式化的动作,开门关门、提扇齐胸,每次手的高低都是一样的。那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是一辈子的功夫。我说这不行,咱们太露怯,后来跟导演商量,能不能根据我的风格,往我身上攒一攒。我可能做得不到位,但情绪可能是对的,也可能通过这样的不太到位的戏曲程式化动作,反而体现出秀才一种迂腐的东西。如果真让我做得那么到位,那么漂亮,那我是梁山伯了。可能是歪打正着吧,反而出现一种非常好的剧场效果。剧中还会运用一些昆曲当中真假声结合的发声方式,因为昆剧小生有很多地方都是假嗓子。
你在剧里没唱吗?
没唱,唱不行,如果唱就真不敢开口了。
但是真假嗓已经很难了。
真假嗓用了一些,因为要表现出他的清高或者落魄之后酸腐的东西,可能这方面比较准确吧。我也想打破一下以往我表演的方式,这个戏是可以让你去玩的,因为表演空间非常大,没有一个固定的,说这段词只能这么说,不是的。有一个前提:只要适合剧场性都可以去尝试。我们排这个戏也做了大量的尝试,后来我们找到一种对于我来说比较舒服的,比较放松的,或者让我比较愉悦的方式,这种愉悦让我在舞台上一点也不累,游戏,达到这种状态也是磨了很长时间。刚排这个戏的时候比较艰难困苦,因为我们对黑色幽默的东西也不是特别了解。
相对于去河内演出,我觉得到银川演出意义更大,有些国家虽然小、虽然偏,但是其实人家也算见多识广,但是像银川这样的地方,有的观众之前10年20年没看过话剧。
您说得太对了,我们去银川的时候,很多人说话剧是什么东西,跟秦腔一样吗?我们说,话剧是话剧,里边有唱歌、跳舞,还有木偶,还有杂技。就来了,还行,当地的观众还挺热闹的,很少有看一半退场的。老百姓挺喜欢的,好多当地的老大爷说他们一辈子没看过话剧,知道话剧的时候还是小时候听说的《于无声处》。说这个话剧很好看,有些地方让他乐得不行,有些地方让他想掉眼泪。这就够了。因为这个戏可以说是雅俗共赏的戏,文化层次高的话,可能获得的信息量更多,思考的问题更深刻。普通老百姓看这个戏认为是下岗工人再就业也没错,我觉得戏剧的走势也是这样,不可能搞所有的戏都这么深沉,给观众上一堂课,那人家就说咱有病了。
这几年上海的话剧相当活跃,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功不可没,刚才你提到是被杨绍林调进来的,你怎么看杨绍林?
我们背地喊他“杨老大”,他有大将风度,本身块儿就大,演员出身,以前演《陈赓将军》,说话嗓门儿大,眼睛又大。你刚跟他商量什么事,他两句话吓你一跳,以为发火了,但不是发火,他就那么一个人。我觉得他这几年话不太多,不像前几年,喜欢跟我们聚在一块儿,经常会说你们晚上干吗?你们到哪儿去带我一起去。他会这么跟我们说话,私底下像哥们儿一样。这几年,我个人觉得他有点孤独,他做领导已经这么多年了,他的孤独我觉得可能跟他目前受到的压力有关系。话剧中心并出去以前,属于国家养着,改革之后完全是我们自负盈亏。他很有魄力,现在是全中国院团模仿的对象。“八艺节”(第八届中国艺术节)的时候,好多剧院的同行一直在聊这个事,说我们什么时候到你们上海取取经,你们上海的感觉最好。他是第一个把自己的私房钱掏出来盖剧场的,有了剧场才可以做一切。于是我们盖了一座戏剧大厦,18层高的楼,三个剧场。从2000年到今天为止,除了礼拜一、礼拜二不演出,三个剧场几乎每天晚上都演出,可以说目前为止全国没有能做到的。有我们原创的,空闲的时候我们也会从国外请一些好的戏剧团演出,这么多年形成一种非常好的良性循环,好多去上海旅游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地方是安福路,知道这个地方叫戏剧大道。上海自古就有一些老戏迷,话剧中心也培养了很多年轻的戏剧观众,他们会盯着作品看,而且会有研究。我觉得杨总这点非常有魄力,为人处世,包括管理也非常有魄力。现在剧院每年招人不像以前一样到学校挑,而是面向全国,谁来都可以,所以近几年,中戏的、北电的、解艺的、鲁艺的……每年到我们那儿报名的有一两百人,最后每次录取十几个二十个。杨总说谁进都可以,但是我们要挑尖子,我们剧院不缺二流、三流的演员,我们缺一流的,进来就能挑大梁的,大腕演员。他说三年不解决户籍关系,三年之后根据市场决定,没戏演了,自然就淘汰了。那时候我给你解决了,你也要辞职。相反你干不好,也该干吗干吗去。这作为人事改革也是挺重大的事。我比他小一些,一般喊他杨老师,他也特别喜欢我。他是一个挺和蔼可亲的人,很真实,不大会掩饰。他算是对我有恩的人,曾经帮助过我。不是说他给了我什么东西,而是如果说我是一匹千里马的话,他就是伯乐。他敢起用我,而我当时是什么都不是的小演员。
他跟你说过他当时的想法吗?
他事后跟我说过,他说他当时觉得我不错,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我成,愿意把这个话剧交给我演。我们剧院有那么多优秀演员,他说他就看好郝平,他相信我,他愿意把这个地方让给我施展,如果不行就淘汰了。所以直到今天为止我们剧院有一个非常好的土壤,可以让年轻导演、年轻演员施展。我们剧院刚刚毕业的上戏导演系的青年导演何念,一年导四部戏,你敢想吗?而且刚刚搞了一台商业的戏《武林外传》,现在演出一百多场。他就敢做,所以这是魄力,值得我们学习和尊敬。
他的眼光非常独到,最早《艺术》的剧本是他自己找来的,他四处打听有什么戏,到网上搜。他查到《艺术》,说这个我要去找。他如果只作为一名院团管理者,而没有艺术眼光的话,可能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他是一个艺术工作者,又是一个院团管理者,特别好,我很庆幸在他手底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