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海开始进行中篇创作的尝试,晚上经常去办公室向微机里录入。每晚上都要和羽婷通电话。有时她会把电话挂过来说:“好哥哥,在微机前呆长了对眼睛不好,你要注意休息。”每次总使幸海心里暖暖的。
有许多个晚上,幸海就在办公室里睡沙发,和羽婷通话一直到深夜一两点,话是越说越亲密。有一次十点多了,羽婷照例说:“好哥哥,不早了,你快回家吧。”语气很甜又带了撒娇的味道。
幸海就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说:“羽婷,我说句话你别生气。”
她顿了顿道:“你说吧,我不生气。”
幸海就暧昧地说:“我想,想亲亲你。”说罢,他心怦怦直跳,只怕那边劈头盖脸说自己一顿。
好一会儿那边没有声音,幸海试探着问:“羽婷你生气了吗?只当我没说好不好?”
那边幽幽地道:“我没生气。”
幸海真正的亲羽婷,大概是在二十天后。
那天学校刚放秋假,芬兰来了,吃过饭,幸海依旧到办公室里去,堂皇的理由自然是改他的中篇。到了办公室,幸海立刻给羽婷挂过电话去。
羽婷慌慌地道:“你快上来,我怕死了。”
那天和羽婷站总台的王小姐有事请假,就羽婷一个人值班。
晚上当地有名的混子“王六子”约几人去喝酒。每回他喝了酒总要动手动脚胡说八道。平时和王小姐两人,王小姐能说会哄的,也不很在意他在嘴上手上赚点小便宜,羽婷也就大都没什么麻烦。今天她一个人值班,王六子进去时看她的那种色迷迷的目光就让她心底里发虚。
幸海骑车上去,看她那么惊慌的样子就说:“没什么的,他敢把你怎么着?”羽婷悄声说:“他不是个好东西。他来我单位闹过好几回,借酒发疯,砸玻璃摔暖瓶的。我们经理也拿他没办法,他闹了,还要再请他一场酒。”
幸海就干脆说:“那就让派出所弄了他去。”
羽婷不以为然地说:“派出所也好好儿不管他,这样的人左右逢源,拿他有什么办法。有几回罚了他的款,可派出所的那些大盖帽儿见了他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如今这世道都怕这地头蛇,好人都怕恶人了!”
幸海坐在前台里面看电视。一会儿楼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羽婷的脸色就有些慌。幸海故作大大咧咧地说:“你看你,真是和老鼠见了猫似的。”
刚说完,一个瘦瘦小小的三十来岁的男人满面赤红趴到前台上说:“羽婷妹妹是你值班呢。”
羽婷陪着笑脸说:“嗯。”并讨好地说,“少喝点吧,回去俺嫂子不让你上床。”
那男的嘻的一笑说:“不让我上正好,我有的是床可上。你嫂子是求着我上呢。”说罢,叼着烟走了。羽婷作个眼色告诉幸海,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小六。幸海心里说:“连毛加屎不到二十斤沉的东西,怕他怎的?”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王小六和一个络腮胡子歪歪倒倒地下来了。王小六说要喝水,进了前台,络腮胡子将手伸出去摸羽婷的下巴,污言秽语中又夹杂着一声声口哨与浪笑。羽婷似乎见惯了这种场合,只是飞快用力将手拔开,转身离去。没想到王小六在门口拦住了羽婷的去路,他趁羽婷回头看幸海的时候,一把抱住了羽婷。羽婷脸色大变,在他手上狠抓了一把,气得嘴唇直打哆嗦,转身从窗台上抓过暖瓶向王小六扔去。王小六敏捷地一跳,全然不象喝了酒的样子。暖瓶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玻璃片混在水里溅出很远。
幸海看到王小六这么无耻,火就呼地蹿起来了,将羽婷拉到身后说:“羽婷你给我躲开。”又对王小六说,“你小子是不是人?”
恶从胆边生,手里抓起吧台上的圆珠笔,幸海心里想,他但敢怎么着,就把他的狗眼挖出来。大概幸海脸上的凶恶非同一般,那个络腮胡子问:“你是谁?”
幸海没好气地说:“我是羽婷他叔。”
王小六就问:“亲叔还是啥?”
幸海就恶狠狠地说:“叔不亲啥亲?”
王小六说:“羽婷妹妹,我和你闹着玩的,你也太狠了。”
羽婷气愤地说:“你这样我恨不得杀了你。”
幸海挥手让羽婷闭嘴,对王小六说:“她一个女孩子家,你这样也太不象话。”
那个络腮胡子说:“他喝多了,别和他一般见识,我俩是西边这村的。”
幸海见好就收:“你们是当地的,更应该对在你们这一亩三分地上混的人好一点,女孩子出门做事不容易,你们这样叫我们家里人怎么放心?”
然后幸海又佯装对羽婷说:“还不把地上收拾一下?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好了。”
幸海向那俩人笑笑说:“这闺女打小就这脾气。”
那两个人回楼上后,羽婷仔仔细细地洗了很长时间的手。
羽婷说:“这混蛋别传染了我。”
幸海不解地问:“传染什么?”
羽婷哭丧着脸说:“这混蛋有那种病,他用了我们的电话我都要仔细清洗的。他一家人根本管不了他,他老婆更是连问也不敢问,随他在外寻花问柳,三五天就带个女的来我们这里登记住宿,还个个花枝招展一脸骄傲的!”
直到九点多他们喝足吃饱,王小六出门时还和幸海友好的打了个招呼。羽婷非要送幸海回去,说:“我不放心,怕他们给你亏吃。”两人边走边说话。
羽婷埋怨说:“你看现在是什么社会,我一个中学同学,在学校时天天连大气也不敢喘的样子,可上回还带个不三不四的女的来住。”
幸海笑笑说:“也许是他对象呢。”
羽婷哼道:“什么对象,一见是我在吧台他脸色慌得那样。他的对象是俺的一个同学,哪有那么漂亮?现在真是感情泛滥又最没感情的社会。有谁还为爱跳楼,为爱割腕儿?我真是对任何男孩子都不敢相信的。”
羽婷说完,幸海脸上有些发烫,眼前滑过蓓儿躺在他的床上拘谨地扭动着身子的情形。
到十字路口南边的桥上,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住了。那里已算得上城郊,没有路灯。他们趴在桥栏上说话。话题当然有的是,不觉一个多小时。
羽婷说:“幸海哥,你给我的感觉很特殊,有时像她爸,有时像大哥哥,有时又像小弟弟,总之我不想向别人说的话却愿意说给你听。”
幸海把手轻轻搭上羽婷的肩头,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手指一次次去碰她的腮。羽婷推开他的手说:“你别老弄我的头发。”
幸海挨在扶栏上眺望那一片星光霓虹,她则贴近他的后背,秘密的整个裹住他,那种抱着婴儿般小心翼翼的姿势。她轻轻的叹息,把脸贴在他的肩上。他背对着她,细细的感受着她淡淡的呼吸,心里是一片澎湃的温暖。
羽婷眼眶里闪动着一丝晶莹,声音中充满哀怨:“自从没了亲娘后感到爸是一天天地疏远她,调动工作的事自己跑,自己有病也没人问。我感到自己很孤单,特别半夜里醒来,常常感到自己无处可去,感到自己没有一个亲人……”
说到这里时,羽婷已泣不成声。
那晚不是十四是十五,在月光里,含泪的羽婷有了一种别样的动人。开始下夜露了,两人都感到冷,就回到羽婷的单位,轻手轻脚打开总台的门。里面有四把椅子,羽婷细心地将它们排列起来,半躺在幸海的怀里。幸海吻她的时候,她没有拒绝,而且两臂抱住他。羽婷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后,笑笑问:“你当初和芬兰谁先亲的谁?”
幸海撒谎道:“当然是芬兰先亲的我。”
幸亏屋里光线昏暗,看不到幸海的脸红。幸海解开她的纽扣,暗淡的光线里他看到了瓷器发出的细腻洁白的幽光。
又过了一会儿,羽婷先笑了好几次——那笑极不自然,像干浆糊贴上去的,问幸海:“你结婚前是不是就和芬兰‘在一起’?”
幸海承认了,但他还是说:“是在结婚两个月前”。
这会沉默了更长时间——那沉默让幸海有些心慌。
羽婷脸上挂起僵硬的微笑:“你们不想要个小孩吗?”
幸海老实地说:“要啊。”
羽婷问:“什么时候?”
幸海说:“已经有三四个月了。”
羽婷勉强的微笑也做不出来了,质问幸海:“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们没有感情怎么会有孩子?你是不是觉得俺笨俺好耍?”
“这话实在有些冤枉,两人是不由自主发展到这程度的,我的确没有什么预谋。”幸海说。
羽婷并不听幸海无力的辩解,质问:“如果我非要嫁给你,你怎么办?”
幸海稍微一想说:“怎么办?你以为我没想过?和她离婚。可是她正怀着孩子,现在让我提我也没法提啊。”
羽婷突然间又象个温顺的孩子了,伏到幸海怀里拍打着他的胸脯说:“你为
什么不早告诉我,是我对不住她,是我害了她。你快回去吧,从今后好好待她……”
她擦干了泪对幸海说:“你现在就走,从此不要再给我电话,咱两个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这是幸海第一次感受到羽婷坚硬的一面。
她打开门,一扫往日的温柔,几乎像赶鸭子一样将幸海赶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