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是寂寞撒的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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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庞科长终于被提拔做了办公室副主任,见了幸海他们愈加没有笑容,而见了有用的人愈加笑容可掬。赵刚副主任接了庞主任的班,升为秘书科科长。庞主任来秘书科里的时间也少了,每回来时都是一脸副县级的严肃,背着手在他们面前转圈,像在思考什么问题。

虽然与庞主任的办公室只有一墙之隔,但庞主任找赵科长时总是先打电话过来,总是会说:“让赵刚来我屋里一趟。”赵刚科长很郑重地拿上纸笔过去了,一会儿回来了,原来并无什么大事,不过是说些让科里的人早晨继续打扫好卫生,保持从前的整洁。

有一次赵科长就在言语里流露出不满来,淡淡一笑说:“庞主任进入角色可真快。”又叹气说,“庞主任老是不放心,总觉得秘书科离了他就要塌了天。”

幸海不以为然地说:“行政这活儿,一般来说离了谁地球也照样转。”

由于晚上加班,幸海刚进办公室打开电脑,庞主任就进来了,转了一圈儿说:“小幸,你找找赵刚,叫他马上来我办公室。”

幸海想:“这时候上哪里去找?” 幸海先是往赵科长家里挂电话,没人接,又往他岳父家里挂电话,老头子说没来这里。幸海只好如实对庞主任汇报。话还没说完,庞主任就用很重的口气对他说:“你无论如何,千方百计也要找到他,我有件急事要找他。”

幸海突然想起来,临下班前综合科的小王说过要请赵刚喝酒。庞主任立即给小王打传呼。不一会儿小王就回了电话,果然是在外面喝酒,电话里就听到他的嘴里呱呱唧唧嚼着,大声问道:“谁?”

幸海急忙说:“你赶快让赵刚回办公室,庞主任找他有急事。”

小王满不在乎地说:“什么急事,啥事不是心急火燎的。”

幸海只好耐心地重复一遍:“你让赵刚快回来就是了,庞主任在办公室里等着呢。”

小王慢悠悠地说:“好,你别和庞主任说我们在外面喝酒。”

幸海想了想说:“那么我就对庞主任说赵刚去他岳父家里了。”

刚放下电话,庞主任就赶过来了。幸海连忙撒谎说:“赵刚去了岳父家里,马上就回来。”

十几分钟后赵刚还没来,庞主任又过来催问了,并不耐烦地唠叨:“怎么还没来?”要幸海挂赵刚岳父家里,他要亲自问问。幸海只好胡乱在桌上翻,假装找不到电话号码。

庞主任瞪着眼,用手敲着桌子说:“咋就这么晕,咋就这么晕,什么时候才能适应工作?”

幸海心里火气直冒,当时恨不得把电话砸到庞主任头上。

庞主任临走时气冲冲地说:“十分钟内你找不到他,一切责任你来负。”

幸海又打了小王的传呼,可是钟表叭叭地走过了五分钟,小王还是没回话。幸海正要再call,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赵刚一脸酒气进了办公室,红着眼瞪着幸海说:“真是马槽里伸出个驴嘴,你管这闲事干啥呢,以后没事少到办公室里来。”他大概还嫌发火的力度不够,把手里的杯子砰地摔到地上,玻璃片在水磨石地面上刷刷滑出很远。

这时小王进来了连忙说:“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庞主任也过来了,也没理杯子的声音,只是对着赵刚说:“你快过来,咱们说说材料的事。” 幸海气得直喘粗气。

小王安慰幸海说:“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这个熊脾气。”

幸海委屈地说:“他太欺人。庞主任要找,我有什么办法?我非得找他问问他骂谁。他打我可以,骂我不行。”

小王劝幸海说:“你可千万别,你为了弟兄们也别和他闹。”

他劝着幸海出了门说:“你也太认真了,就和庞主任说没找到不就完了吗?”

幸海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路上让凉风一吹,倒也清醒了些,想起小王的话,觉得自己也确实太认真了。又想起某本书上说过,许多在行政上混的人,混不出名堂,不是因为不认真误事,而是太认真不会来事。幸海想自己这种谨慎认真,应该说是死板的个性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

闷闷地回到窄小的二室一厅,突然觉得宽阔得让人手足无措,幸海感到了深深的孤寂。站在阳台上,看到前面二楼里的长发女人穿了很小的上衣在厨房里梳头,胳膊抬起时,仿佛能看到饱满的前胸。幸海就呆了很久,意识到时,他感到有些羞愧,恨自己太无聊。幸海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心因为孤寂而特别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声音。

楼上一定是在洗澡,一会儿是拖鞋的声音,一会儿是撩水的声音,似乎还有那俊俏娘们儿的嬉笑声。幸海想,那个小娘们有一双大眼睛,双唇圆润,胸脯饱满,裸体的她那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臀,一定是惊心动魄地丰满。幸海浑身禁不住一阵燥热。楼下的声音也那么清晰。说话的是一个尖锐的女声,她正把一串愤怒一条条甩给什么人,而那个人一直没有回应。这女的就越说越有劲,那个人终于有了回应,是个浑厚的男声,一字一顿地道:丢你娘个×。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吐出,幸海听到一声可算轰然巨响的陶瓷碎裂声。再后来一切归于平静,那个尖锐的女声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幸海感到有些失望,象小时候看电影,突然停了电。

幸海想和什么人说话。这人不是芬兰。幸海说什么“她从来不反驳”,和自言自语没什么区别。蓓儿呢?幸海一下才发觉,虽然和蓓儿有过好几夜的肌肤之亲,但在一起时说的话实在很少。他们主要的是动作,完全用动作交流,语言处于一个很次要的地位。幸海思念她,也主要的是思念那些动作。他们通过很多信,但信里说了些什么?反来复去,其实只是述说彼此的想念。这使他明白了和蓓儿在一起时那种隐隐的缺憾,以及他为什么这么快迷恋羽婷。羽婷虽然初中没有毕业,但她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

幸海突然很想听到羽婷的声音,那时已经九点多了,但他还是跑到大街上,拔响了羽婷的电话。幸海说:“是我,我想听你的声音。”

十一月的深秋,天色灰蒙蒙地亮开,路边盛开的菊花上有残破的蜘蛛网,几只麻雀从干枯的枣树枝上飞走。自从给羽婷留言后,她从来没有给幸海打过电话,幸海以为羽婷一定把自己忘了,可是没想到她一接电话就哭起来。

幸海说了许多想念她之类的话,在电话这头,他似乎可以感觉到羽婷把话筒紧紧地抵在耳朵上,嘴角微微漾开笑的时候有大颗的泪珠滴落下来。她抽泣着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给我电话了。”

这个电话打了有十几分钟,旁边有个等着打电话的女孩急得直跺脚。幸海把发生的事给羽婷讲了,她劝幸海说:“你不该有这种想法的,今天的事你一点错也没有。庞主任叫你找,你就该找。要说有错错在赵刚。身为一科之长,素养这么差,他应该感到羞愧。明天醒了酒他应该向你道歉。你忍到这种程度,说明你素质够好的了,要是我早和他骂上了。”

羽婷很会劝人,或者说幸海愿听她的劝,后来心里就不那么憋闷茫然了。最后她哄小孩似的说:“别四处乱逛,回去好好看书吧。” 幸海像个听话的孩子嗯嗯连声。

第二天赵刚到办公室,他果然向幸海道歉。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幸,昨天晚上的事别当个事了,我那杯子是摔给庞主任看的。”

赵刚见幸海没吭气又接着说:“那人心理有些变态,平时我早就烦透了。他想把手下的人当橡皮泥,爱怎么捏就怎么捏。为不了一点小事就上纲上线,又是责任心了,又是为地级领导服务了什么的一大通屁话。为地级领导服务怎么了?那要给国家领导服务,那得怎么办啊?”他越说越有气,“你跟着那个人干,力有你下的,好你一点也落不到头上。咱写了材料,他从来不让咱直接给市长送,哪怕一个主持词,他也要亲自送给市长。要是写很好,他就说他费了多少多少功夫。要是哪里有点儿毛病,他就说这是谁谁写的,‘就是这一个地方我没看就出了漏子’,他只要让你去市长那里,一定是材料里有什么问题了。昨天晚上他叫我来干啥?就是把乡及乡以上工业利税数误用了地方乡及乡的数,改过来就完了,他非要我去给市长解释。当然,他能吃苦,早晨早早来改材料,连饭也顾不上吃,咱也很感动。可是他这么做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升官儿?”

听罢,幸海也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有,咱们都是同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