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错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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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2)

耿萋霞当然没有回老家去,她不能把韩岚的阴影带给自己的亲人。她带着宝宝悄悄地离开深圳,来到了广州,投奔到她经常发表文章的那一家杂志社——《江南文艺》杂志社。

杂志社的编辑们虽然经常看到耿萋霞的文章,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本人,见她带着女儿突然来访,很是惊讶,耿萋霞把自己的遭遇讲给大家听,立即就搏得了大家的同情,周主编说:“我们这正好缺个女编辑,你就留在这吧。”一位钱姓编辑问:“那她女儿怎么办呢?总不能天天带到编辑部来吧?”

大家都觉得此事不好办,耿萋霞也抱着宝宝发愁,倒是宝宝自己站起来,朗声对大家说,“我要上幼儿园!”话音未落,小小的编辑部便沸腾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庆贺耿萋霞有了栖身之地。

“你们太好了,谢谢你们!”耿萋霞在掌声中泪盈满眶,她本没奢望能在编辑部供职,她只是来请他们帮她在广州找个便宜些的房子租住下来的,因为她对广州一点也不熟悉。现在不用租房了,且有了一份工作,还能写稿,真是太好了!

“你放心,你的事不会有人泄露出去的,只要你自己不说,你老公就不会找到你!”最后,周主编拍着胸脯对耿萋霞下了保证,另外三位编辑也点头让她放心,耿萋霞由衷地说:“我来广州真是来对了!”

《江南文艺》杂志是周主编接过来自己办的,他既是主编又是杂志的老板,《江南文艺》原本是某省的一份文学刊物,后因经营不善而多次停刊,自从周主编接过来自办发行后,该杂志的发行量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已在广东省内具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江南文艺》编辑部就设在广州市郊的一间居民楼内,四房二厅,既是编辑们办公的地方,又是编辑们吃住的地方。原本是主编加三个编辑一人一间房的,耿萋霞来了后,单身的钱编和郑编便住到一起,腾出一间来给耿萋霞母女住。周主编的老婆则既是老板娘又是编辑部的会计兼发行部经理,另一位沈姓编辑的老婆则是厨娘,负责编辑部的伙食与清洁工作,耿萋霞母女的到来给编辑带来了热闹,特别是宝宝,是这里唯一的一位小孩子,每个人都很喜欢她,整个编辑就象一个大家庭一样,和睦友好,其乐融融,耿萋霞觉得,这里,才是她真正的乐园,事业和精神上的乐园。

生活的充实使耿萋霞忘了离婚的事,在她心中,她已经是自由身,与韩岚没有任何干系了。倒是韩岚终于按捺不住,打电话问她:

“你怎么不催着办离婚手续了?是不是你的野男人不要你了?他不要我要,这个家永远为你们母女俩敞开着,我就说你是一时冲动吧,现在冷静下来,想通了吧?天下男人都一样,总不能老穿同一件衣服吧?换件新衣服是很正常的嘛——”韩岚自以为是,得意地在电话里“教训”耿萋霞。 “我不想跟禽兽说话!”耿萋霞扔下一句话就挂了,她对他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听到他的声音就想作呕,何况是见他?反正她对未来的婚姻也没抱什么希望了,要不要那个离婚证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既然他要拖,那就让他去拖吧,看谁拖死谁!

说韩岚是禽兽一点也不过份,自从耿萋霞母女从深圳突然消失后,韩岚竟然没找过她们,更没有说一句关心宝宝的话,他明知道耿萋霞带着宝宝会是多么拮据,但他却宁愿把钱花在妓女身上,也不愿意给宝宝一个子儿,对于这样没有人性的男人,耿萋霞已经不把他当人看。

耿萋霞要学的东西真是太多了。起初她天真地以为编辑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看稿子,写得好的稿子就用,不好的就不用,简单的只要有点欣赏能力的人都会,等真的自己做了编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一个真正合格的编辑,不仅要会看稿,还要有敏锐的捕捉能力,那就是善于迎合读者的口味,因为在这个商品社会里,刊物的销路决定着刊物的生存,特别是这种自负盈亏的刊物,更是把“卖点”放在第一位,这就决定了好文章不一定是好稿,好稿不一定是好文章,同时也就要求编辑必须是个多面手,不仅要集采、编、写于一身,还要对照排、美术设计等有一定的了解。

耿萋霞觉得在编辑部自己只能算一个小学生,所以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没出什么力,却还要白吃白住拿薪水,为了让自己少些不安,她什么活都抢着干,连打扫卫生、洗菜也不放过,周主编对她说:“你只用把自己份内的事做好就行了,大家都很愿意教你的,我看你也肯学,能不能做一个好编辑,就看你的悟性了。”

编辑部的工作是紧张而有趣的,缺稿的时候,大家象打战一样忙得焦头烂额,一期刊物顺利地面世后,大家便长长地松一口气,开始筹备下一期内容。然而即使在最紧张的时候,编辑部里也会偶尔爆发出一阵阵开心的笑声。单身的钱编和郑编说话都特别幽默,他们的笑话仿佛挂在嘴边似的,只要一动嘴,笑话就飞出来了,耿萋霞总是忍不住要笑,她一笑,大家说得愈发起劲。比如耿萋霞叫他俩“郑编、钱编——”他俩马上会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不需要编(鞭),叫郑钱(挣钱)得了,老板娘听了也高兴,对吧,周总理?”大家都大笑,耿萋霞说:“我觉得你俩去说相声挺合适的。”话音未落,他们俩竟然真的一面工作一面即兴说起段来:“话说那有一天,西门庆偶遇潘金莲——”

在这样的轻松的工作环境下,耿萋霞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开朗,她的笑也越来越多,她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无忧无虑,快乐幸福。

最重要的是,耿萋霞在这里还发现了“夜晚”这个词对自己的存在,在深圳的时候,她是没有晚上的,她只有无边无际的白天。现在她才知道,晚上是多么的美好,如果说白天属于工作的话,那么晚上则是属于休闲的;如果说白天属于平淡紧张的话,那么晚上则属于激情轻松的;白天是透明的,夜晚是朦胧的;白天是裸露的,夜晚是暧昧的。

几乎每天晚上,郑编和钱编都要冲洗得清清爽爽后出去消遣,已婚的周主编夫妇也很少呆在编辑部,有时是出去应酬,有时则是去跳舞唱歌,就连素有“妻管炎”美誉之称的沈编,也会时常带着胖胖的老婆外出散步谈心,所以“看家”的,常常是耿萋霞母女,耿萋霞仍然保持着过去的习惯,夜幕降临,便闭门不出,看电视,睡觉。

时间久了,大家都无话不谈后,耿萋霞便遭到了大家的一致批评:“年纪轻轻的,怎么象老太婆似的?去看看珠江夜色吧,看过之后,你才会知道,呆在家里是一种浪费!”耿萋霞总是笑笑,然后拿宝宝作挡箭牌:“有这个拖油瓶,我怎么出去?”沈编老婆立即说:“把她交给我,你跟郑、钱出去玩玩,反正我们是老夫老妻了,孩子又不在身边,正好!宝宝你愿意跟着阿姨吗?”没想到宝宝很痛快地答应了,大家便问耿萋霞:“还有什么理由吗?”

“我是女的,他们是男的,怎么一起出去玩?”耿萋霞马上有了新的理由,其实她是心虚,因为她怕自己在夜色中迷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走向哪里?又如何玩?大家哈哈大笑。

“你还这么保守啊?男的和女的不能一起玩?”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耿萋霞无法说出那真实的理由,“我不会玩,我不知道怎么玩!”

“既然不是那个意思,那就跟我们走吧,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说着郑编便唱了起来,钱编在一旁和着,其余的人则在一旁打气,连宝宝也凑热闹地叫:“去吧,去吧,现在就出发——”耿萋霞寡不敌众,只得硬着头皮跟着郑钱二编走出编辑部。

郑编是写诗的,头大脸方,一圈儿毛绒绒的络腮胡子和一双炯炯的眼神显示出他男人特有的气质。只有初中文凭的他写诗全靠灵气和故乡山水的滋润,他的诗虽然乡里乡气,但那种独特的意境是当今名诗人也无法比拟的,耿萋霞拜读过他几首诗,就被他营造出的优美意境和朴素的感情深深地感动了,在她心中,诗人应该是郁郁寡欢、形影独单的样子,但郑编同,他豪爽幽默,特别懂得劳逸结合,工作之外,他总会出去把自己彻底放松一番。钱编是写小说的,但也非中文系毕业,学的是美术,而小说却比画更优秀,他戏称自己是“无心插柳”,不过他的美术在编辑部还是派上了用场,所有的插图都是出自于他之手,和郑编比起来,他多了几分帅气,但却少了几分灵气,至于幽默,两人倒是不相上下。按理说,对诗一窍不通的耿萋霞应该跟钱编更有共同语言,但潜意识里,耿萋霞觉得自己关注郑编要多一些。

这份关注可能源于最初的那份好感。第一天耿萋霞到编辑部上班时,钱编不知怎么就说到了沈编怕老婆的事,弄得沈编面红耳赤,一时难以下台,因为他老婆就在厨房支着耳朵听呢,叫他争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正左右为难时,郑编替他解围了:“怕老婆,是因为疼爱老婆。怕老婆的男人是好男人,我以后肯定是怕老婆的人,为什么?心地善良道德高尚的男人才怕老婆;心胸宽阔的男人才怕老婆;对家庭,对亲人有高度责任感的男人才怕老婆。其实不是真怕,而是爱,是在乎,沈编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沈编和周主编都击掌叫好,耿萋霞在旁也不禁暗暗点头,她只听说过不愿承认自己怕老婆的男人,没想到还有主动承认自己怕老婆的男人,而且还说得句句在理,耿萋霞对他的好感油然而升,暗想他将来一定会是个好丈夫,谁嫁了他一定会得到幸福!难怪韩岚从不怕自己,原来是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喜怒哀乐!耿萋霞觉得郑编给自己上了一堂生动的启示课。

郑编和钱编无疑是好朋友好同事好伙伴好兄弟,耿萋霞不知道平时他们一起玩什么,但今晚有了耿萋霞的加入,走出编辑部后,三人竟有好长一段时间是沉默,耿萋霞意识到性别差异,暗暗后悔自己不该跟来,他们俩都是单身,平时说不定找找小姐玩玩,她一来,不就不方便了吗?

“我——我回去了,你们去玩吧!”耿萋霞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终于鼓起勇气说。

郑编和钱编立即转过身来,钱编说:“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呢?又不是带你去相亲,放松点,这么紧张干嘛?不是找罪受吗?”郑编也说,“真不相信你是从深圳来的,说你是从大山里来的还差不多,喏,就跟我一样。”说着他学了一个姑娘羞答答的动作,耿萋霞笑了,这一笑,气氛就活跃了。

“去哪?我们都是绅士,要尊重女士的意见。”他们停下来,问耿萋霞的意见。

“随便。”耿萋霞怎么知道去哪呢?要知道,这可是她第一次走进夜幕中啊,简直比初次月经来潮还要紧张新奇。

“小姐呀,这是在大街上,怎么能随——便呢?”钱编摊开双手,耿萋霞红了脸,郑编解围道:“好了,去酒吧如何?”酒吧,一个象夜晚一样富有诗意的名词,耿萋霞点点头。

“美人鱼酒吧”,五个交替闪烁的字呈现在他们眼前,门面装饰的看起来象一间建在深海旁的精致茅屋,古朴温情,具有无须言传的亲和力,耿萋霞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走进去,却又仿佛进入了一条通往龙王皇宫的大道,色彩是蓝色的,墙饰、门饰都是海的精灵,而人置身其中的感觉,正如一条畅游在大海里的美人鱼,轻盈舒适。若有若无的音乐,却是酒吧的灵魂,正如深海里的海水,源源不断。

耿萋霞明白,为什么这个酒吧要叫“美人鱼酒吧”了。三个人找了一张靠墙的台坐下,耿萋霞说:“哪怕什么也不干,就这样坐着,也好。”

“怎么样?来了就不想走了吧?酒吧对于年轻人,就象麦当劳对于小孩子一样,你肯定会爱上它的。”钱编笑着说。

“我现在已经喜欢上它了!”耿萋霞毫不隐瞒自己的感受,哪知郑编突然很认真地凑近她问:“真的吗?我怎么没感觉到?”耿萋霞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脸红了,好在灯光暗下来,没人发现她的瞬间颤栗。

“跳舞吧!”钱编邀请耿萋霞,耿萋霞抱歉地摆摆手:“对不起,钱编——”钱编马上作了个制止的手势:“不要叫什么编鞭的,如果我姓牛,人家马上就会把我吃了!我叫钱辰,你叫我钱辰或阿平好了,他叫郑经,你叫他郑经或阿郑就行了,这里不是办公室。”说完独自扭着屁股下了舞池,跳了几拍,还故意朝耿萋霞这边作了个痛苦的“失恋状”,耿萋霞忍不住笑了:“钱编真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的。”钱辰走后,郑经好象少了只胳膊似的,浑身不自在,别说拿不出往日的幽默,就是话也要象挤牙膏一样地一点点挤了。耿萋霞也不自然,她从没和一个异性在这样浪漫的场合单独呆在一起,恰好坐在他们周围的,都是年轻的情侣们,虽然没有什么过火的亲昵之举,但那种情意浓浓的眼神是谁都可以捕捉到的,耿萋霞觉得自己的心也和着音乐一起在跳,她问:“你为什么不去跳呢?”

“我来这从不跳舞,钱辰知道的。我到这里只是坐着,静静地喝酒,让自己的思想在这里肆意地放纵。”此刻,在他脸上找不到一点笑容,他说的很认真,很严肃。

“哦,那你一定在这里找到不少灵感了?!”耿萋霞仍旧笑着,她希望他能象平常那样,很随意诙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