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永远的情怀:粤海知青散文集
5044500000003

第3章 奔赴海南的日子

徐启荣畅好农场(三师一团)

从太古仓出发

1968年11月17日,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我的生活之帆由这天扬起。我和我的母校——广州市四十二中学的同学们高喊着:“一颗红心献给党,广阔天地练红心”的豪言壮语,从广州河南的太古仓码头(现在洲头咀)出发,登上了“红卫二号”轮船,跨过琼洲海峡,奔向宝岛海南,参加农垦建设。

凌晨五时,我告别了亲人,背起背包,提着一个藤箧,匆匆赶回母校的操场。晨曦中,人声沸腾,操场上来了不少同学,都是准备去海南的“老三届”毕业生,教学大楼顶上的喇叭在广播,操场中间停着几部解放牌大卡车,有人正往上搬行李。我赶紧爬上车,不久,车队就出发了。

穿过宁静的马路,我们到达了太古仓。巨大的“红卫二号”轮船正停靠在码头的泊位旁,一条红底白字的巨幅横额“火红青春献祖国广阔天地炼红心”高高地挂在电线杆上。码头上响起了锣鼓声,一支管弦乐队,也开始吹奏革命歌曲。车子停稳,同学们提着行李上了船,放下行李,大家都跑到甲板上,船舷边,向岸上送行的老师、同学挥手告别,有人高唱:“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有人高喊:“再见了!广州”、“再见了!同学们”。情景有点像战士奔赴疆场般悲壮!

其实,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今后的命运,更没有意识到,一个叫做“知青”的社会阶层在一夜间形成了。10时正,在一声长长的汽笛声中,轮船慢慢地驶离了码头,这时,大家的情绪也达到了沸点,有人大喊,有人哭泣,有人挥动着“红宝书”和大红花(那是给赴海南的同学们佩戴的)向岸上的人告别,岸上的人也在喊,但再也听不清喊什么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航程,第二天中午,我们抵达了海南岛。在海口市农垦橡胶厂住了一晚,第二天,各农场的汽车接我们来了。我们四十二中共有300多人去海南,分配在畅好农场和三道农场,去畅好农场约有130位同学。来接我们的是农场武装部长,叫黎炳松,是位壮实的广西汉子,讲粤语。我们分成10组,(当时畅好农场有10个生产队)每组一部卡车,就这样踏上了奔赴农场的旅程。

奔赴通什镇

11月19日早上,我们乘搭农场运橡胶的解放牌卡车出发了,车上载着14人(男生4人,女生10人),向农场所在地——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通什镇进发,路程为223公里,途经汉区的定安、屯昌和民族区的琼中县,(海南岛当时分为汉区和民族区,各辖8个县,共计16个县)。途中要行经一座大山——阿陀岭。黎部长告诉我们:“如果天气晴朗,在阿陀岭可远眺五指山。”

汽车开出海口币区不久,就转入中线公路(当时海南岛的交通只有南北向的三条公路:东线、西线和中线)。同车的几位同学,四位男生是66届的,几位女生有67、68届的,其中有一对姐妹,三个四航局的工人子女,大家报名时商议好同下一个生产队。男生何树森、女生蔡玉清、林洁星、邝佩嫦原来是“******思想宣传队”的文艺战士。小何有一把秦琴,小林是吹箫的,小邝懂拉二胡,不知谁还带了一只口琴。有人提议唱歌,大家响应。于是,车箱内就响起了歌声,唱的都是当时流行的革命歌曲:《我们走在大路上》、《唱支山歌给党听》、《北京的金山上》、《我为祖国献石油》以及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里的插曲《红军想念******》、《过雪山草地》等。小蔡是宣传队独唱演员,她的一首《十送红军》,唱得凄婉动听,几位女生也跟着哼哼,慢慢地变成了合唱,可能是大家心中隐隐感到此次去海南前途未卜吧,唱的歌也从豪迈变成了伤感。在唱《红军想念******》时,已有一种哀伤的情绪在弥漫。而唱到《松花江上》“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时,竟有女生抽泣起来。也许是气氛太压抑,有人提议朗诵诗歌,我首先响应,以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朗诵了高尔基的《海燕》:“在苍茫的大海上,风聚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高傲地飞翔……”

绰号“诗人”的小李,中学时就喜欢抄录警句名言,这时他朗读了一段苏联作家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句:“人生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其实这段话在同学中早已流传,当他读到:“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时,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合诵”,情绪一下子又豪情万丈起来,仿佛我们去海南参加农垦建设就是“将我们的生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

正当我们陶醉其中时,汽车停了,司机说:“这就是阿陀岭。”我们纷纷跳下车,原来是一处山口,公路是劈开山顶凿出来的。抬头仰望,两边峭壁十分险峻。可惜雾大,看不见五指山。下山了,汽车急驰在盘旋的公路上,下了阿陀岭,就是通什镇——黎族苗族自治州的首府,我想,那一定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农场第一天

半小时后,汽车驶过一座大桥,我们还没看清楚通什镇,车就继续向南开了。不久,车子拐进一个地方,停在一间很大的草棚前,大家被告知,畅好农场到了。农场周围有橡胶林,有排列整齐的平房和一个砌有土台的广场。我们从电影上看过军垦农场,觉得这个农场的环境还真像电影上看过的样子,都十分兴奋。

不一会,一位穿着军装的中年汉子上了车,自我介绍说:“我叫张昌龙,是红合队的指导员,欢迎你们到红合队参加农垦建设。”大家报以掌声。车子随后开出场部,不久就转入一条黄泥路,两边是橡胶林和木薯地,路很窄,坑坑洼洼的,汽车像扭秧歌似的,我们被颠得东倒西歪。很快,汽车停在一个篮球场上,张指导员说:“同学们,红合队到了!”

还未待我们回过神来,一群衣衫破旧的人跑到车箱后面,热情地帮我们扛行李,妇女们带着孩子在旁边用诧异的眼光打量着我们。张指导员向大家介绍说:“他们是广州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大家欢迎他们来参加农垦建设!”欢迎仪式后,我们四个男生被分到一间茅屋里,泥巴墙、泥土地,所谓的“床”——实际上是四根埋在地里的树丫搭成架子,上面铺上两块床板。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两盏煤油灯,两张长条板凳,这就是全部的家当了,看到这情景,我们的心一下子凉了。天啊!这难道就是我们要长期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吗?

老工人(我们后来这样称呼先到队里的工人)没有觉察我们情绪的变化,安置好后,把我们带到饭堂——其实也是一间大茅屋。晚饭不错,有猪肉粉条、猪肝炒豆角等,大家也饿了,饱餐一顿后,生产队煲了一大锅热水供我们洗澡。提了一桶热水将一天的灰尘和劳累洗去。天已黑了,围坐在昏暗的煤油灯前,我们四人都心情沉重起来,毕竟现实与想象差太远。后来,几位女生也过来了,一见到我们就哭。一直呆到10时多,才各自回茅房睡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外面的宣传架(当时生产队没有广播设备,在操场上搭一个4-5米高的木架子,上面放一个纸糊的喇叭筒,有事就通过喇叭筒广播)上有人在大声念毛主席语录:“要斗私批修,”“要关心国家大事,将无产阶级**********进行到底”。原来是催促大家起床,参加“早请示”仪式。

我们出门一看,操场上几十人已站好了队,正由张指导员带领着向毛主席像鞠躬,唱语录歌,跳忠字舞呢!生产队一位60多岁的荣大娘,是队长的母亲,也跟着大伙跳,因为缠过足,跳起来怪滑稽的,大家也不敢笑。做完“早请示”,队长布置当天工作。知青们因为刚到,不用开工,由队里的会计领着“熟悉环境”,到附近叫“文化市”的一个圩镇逛街。

我们这些知青就这样开始了在农场的工作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