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透过头盔的窥探镜，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地球人。
这个黑发男子穿得像个极地探险者，深卡其大衣却又突出现代风格。他身后横背着皮质收纳包，长长的刀柄从右肩后冒出。
男子一脸的愁容，略显挑衅的眉毛下是瓦蓝色的眼睛。其实所谓的矮个子并不矮，至少比乔治手下的三个人都高一些。只不过跟身后蓝皮肤的大块头比起来，地球人一下子就成了个袖珍款。
原来弗朗西斯是个地球人。不过光就这一点来看，乔治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因为在海盗圈子里，地球人确实比较混得开。他们普遍狡猾、相比其他种族更具城府，而且大多数时候都心狠手辣，包括让人毫无防备女海盗们——听说跟她们上一次床就丢财，上两次床就丢命。
流亡人对任何事物都心怀仇恨，一旦他们不再迷茫，就会不择手段地劫掠眼前的一切，而故土的丢失感让地球人比以往更加饥饿——这些乔治都心知肚明。
默不作声的乔治知道，自己看向弗朗西斯的眼神很奇怪：怜悯而鄙夷——这不该是在“上级”面前表现的姿态。
好在他有顶严实的头盔，虽然很丑、很恶趣味。
“弗朗西斯队长？”于是乔治率先打了个招呼，其他几人也都朝地球人点头致意。
“谁？”对方的语气却有些不耐烦。
普莱德·摩尔此时的确很烦恼。
七天的旅程不长不短，但太空中不分昼夜，这紊乱了地球人的生物钟，导致他几天来的睡眠质量很差。
失重环境令他更加萎靡不振，因为40米不到的舰艇并不能构成重力模拟。普莱德怀念“总裁”级母舰上的星旅体验，毕竟一套完整的生态系统足以让人们忘记自己身处何方——虽然那时他没在自己的房间待过一晚。
此外，流水般的鼻涕、和用起来比流水还快的纸巾，都组成了地球人的烦恼。
于是进入大气层后，他竟忘了展开舰艇的气动布局。拜他所赐，“猫鼬”小姐在平流层足足失速了一分钟，已经人仰马翻的普莱德才输入正确的指令，尽管如此，舰体还是刮蹭了数个飘在云间的碎块，又差点跟一座巨型浮石来了个亲密接触。
最终的降落很完美。不过在那之前，为了挡住飞撞而来的Hi-Fi金属功放，洛肯罗瓦人果断解开了安全带，用岩石般的身体承受了那一击。
功放倒是没报废，杰拉德的肱三头肌却被划出了一道深口子。
这让普莱德更加烦恼了。
“……开什么河外玩笑啊！”他只能靠这句口头禅来发泄。
19个小时前，“猫鼬”结束了冗长的曲速航行，仅仅过了五分钟，副屏上就收到了来自索尔的视频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当时的通话界面里，索尔手支着下巴苦笑道，“你是先听哪一个？”
“一起说吧，索尔。”普莱德打了个哈欠。
“也好。就在今天上午，黑巧克力跟庞贝先生完成了第二个委托，最新的榜单显示我们保持了领先优势。”索尔眨了眨眼睛继续道，“不过按照锦标赛的惯例，第三轮赛事仍然是随机任务，而且这次……兄弟会的运气不太好。”
“委托究竟是……？”杰拉德也很好奇，因为能让索尔犯愁的事情并不多。
“完整的委托名叫‘海盗来袭！一夜消失的双流镇——调查346名失踪者的去向’。委托人是双流镇镇长坎比·库克，同时也是目前唯一能联系上的当地镇民。”
“原来是个调查任务，”普莱德沉吟道，“倒也没说要解救所有的人……”
“难点在于没有任何线索，所谓的海盗也是委托人一口咬定的，其实也缺乏实质的人证和物证。”索尔叹了口气道，“普莱德，这次……真的很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
“你怎么不问委托来源是哪里？”
“委托来源是哪里？”刚说完，普莱德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就是你们的目的地——东瀑-17！”
这个回答让二人相视缄默，舰桥内的空气顿时凝结。过了许久，索尔才又接着说道：
“另外，委托的期限也同样是一个月。普莱德，杰拉德，这次只能先由你们接手了。”索尔再次歉笑道，“但我已经通知了摩恩一行人，他们一旦收集到五份天葵根，马上就会前往东瀑-17，跟你们在西布罗平原汇合。”
“……我知道了。”
“了解了，老板。”
“那不打扰你们了。杰弗瑞会向你们传送相关资料，请保持联络！”
通话结束后，不同于杰拉德的满脸苦闷，其实普莱德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自己身兼二职，这回或许能一石二鸟；忧的是配方婆婆给的时间不多，而同行的只有区区一人，而自己又分身乏术……
舷窗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头。
在决定走出舱门之前，普莱德一再核对了副屏上的照片，并再次查看了舰艇外的五个人。
其中穿钴蓝制服的四个人分不清男女，但标志性的头盔格外引人注意。根据此前得到的情报，这些人就是“深渊之子”的成员，但尚不清楚属于哪个船长的手下。而其中衣衫不整的女人明显是个“羔羊”，后者是海盗们对人质的统称。
“深渊之子”——最有可能取代“死潮”地位的星际海盗团，如果把“深渊之子”海盗团的通缉令堆叠起来，应该有半本《大国政略》那么厚——这是他接收委托相关资料，通讯员杰弗瑞说的原话。
杰弗瑞还顺便告诉两人，就在上上周的猎户臂中转站，“深渊之子”的海盗们扮成星际警察的模样，干了极为“漂亮”的一票：他们拦截了一支行踪隐秘的商旅，声称警务部怀疑他们走私禁运武器，须暂扣行商执照。以此为由，海盗们将商旅一路“押送”至普朗克废土的老巢。
整个作案过程兵不血刃、手法密不透风。
据说海盗中有易形人，后者变化成的分部警长能以假乱真。又据说商旅的运输舰上只有一个铠装型箱柜，里头装满了游离态的G元素……
万事有巧合，但两件都很巧的事情碰到一块时，普莱德就不得不怀疑老天又在开他玩笑了。
接连的两个委托都指向了这个星球，如果说这是个不讨巧的巧合，那在此时此刻的迫降点，二人正好又撞见了一伙犯罪嫌疑人，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
“请问是弗朗西斯队长吗？”对面那人提高了音量，又问了同样的话。
普莱德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个人定是把自己跟杰拉德当成同伙了。
“唔……让你久等了！”普莱德吸了吸鼻子，手绕到背后摇了摇，示意杰拉德不要讲话。
他决定将计就计。因为从海盗们的装备等级来看，如果双方就地火拼，即便自己跟杰拉德以死相抗，也不一定能够逃出生天。
况且对方手里还捏着个“羔羊”。而根据此地的坐标数据，后者极可能是双流镇的镇民，也许掌握了重要的破案线索。
一旦海盗威胁撕票，他跟杰拉德就更被动了。
“哪里哪里！这个地方很不好找，还劳驾您顺道来接应，辛苦了！”那人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听起来像经过了变声处理，“我是抹香鲸五队的乔治，很荣幸见到您，弗朗西斯队长！”说罢他敬了个奇怪的军礼，并且剩余的海盗都做了同样的动作。
“咳咳……嗯！”普莱德依葫芦画瓢，也回敬了一个礼。
乔治见状笑道：“既然都是自己人，大家赶紧上了船再……”
“先给她松绑，乔治。”普莱德故意沉着脸，打断了对方。他指着近乎绝望的女人道：“就算我们是海盗，对待人质也要温柔点。”
“……说的太对了，人权嘛！就算死人也有基本的权利——选择变成蘑菇或者木耳。”乔治没有抗命，立刻叫同党为女人松了绑——嘴上的黑色封胶除外。
跟普莱德猜测的一样，这个男子口中的“弗朗西斯队长”明显高他一等。如此一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嗯，嗯。这还差不多。”普莱德露出满意的表情，眼珠子一转道，“你们都上来吧！不过……那个女人先等等！我还有些事情要跟她谈谈……”
说罢他歪嘴冲女人坏笑，眉眼中发挥出了精湛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