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莱德冒着烟,黑脸上只有一对眼珠子能辨认。
“你是晨星社的人吧!”他指着大君的耳坠,脑海里出现安娜佩戴过的吊坠,两者都是金六芒星的造型,看起来一模一样。
普莱德现在根本收不住自己的泪腺,因为女人的一颦一笑潮涌般浮现在眼前。她当初打开吊坠后触及母亲的相片,幸福溢于言表,但转眼就被仇恨撕碎、吞食。弥留之际她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让普莱德心如刀绞。
那天安娜已经对世界没有任何留念,因为被称作“晨星社”的组织几乎将她瓦解分崩——要她死,并且要她身边所有人陪葬。
“一定要活下去。”当时女人抓着地球人的手,泪水如比利牛斯的融雪。
“哈哈,什么晨星社……听都没听说过啊!”黑魔大君脸上写着莫名其妙,“喂,你的脑子被烧坏了吧?”他戳了戳自己的额头,嘴角不经意地抽搐。
“安娜她……就是被你们逼死的,呵呵。”普莱德还在自言自语,他像漆黑的鬼魅般朝对方走去,在地面留下焦黑的脚印和血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个六芒星其实就是晨星社的徽记啊!”
“这烦人的虫子……”黑魔大君气得浑身发抖。
“……她的母亲是你们杀的。”但普莱德根本不理会他,“她的父亲后来被你们囚禁,她的救命恩人也被你们陷害。”
“事到如今,你们却还要赶尽杀绝!”普莱德走一步说一句。他这时才把一些零碎的“记忆”串联起来。而那个让安娜生不如死、令自己误入虎穴、屠戮过成千上万无辜生命的神秘组织,原来就距离自己这么近。
“所以你既然送上门来了……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你!”他的一腔热血几近沸腾。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黑魔大君索性把腕铠指向了地球人,“适可而止吧,地球人!”
腕铠里核心狂闪,他不信地球人还能再吃一炮大火球,就算是钢筋铁骨,就算对方穿着护国部队的核动力铠甲,也不可能消受得起。
轰!
“呃啊啊啊——!”
一声神号鬼哭的惨叫后,大君的一只手连着腕铠被炸成了碎片!他用斗篷裹住喷泉似的的断肢,表情痛苦地跪倒在地上。
但紧接着他失声笑了出来,却看都不看一眼袭击他的人,只是死死盯着普莱德的眼睛。
“哈哈哈哈……没错,杀了我吧,地球人!但我死了之后,你们将会承受我……百倍的痛苦!”黑魔大君的眼泪一直流到鼻孔里,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片废墟,“……记住了,是百倍的痛苦!”说完他又发出一阵狂笑。
“庞贝先生,留他一条命!”看到庞贝手里冒烟的炮筒,普莱德立刻叫住了他,“他还不能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但庞贝很不喜欢这个家伙!”庞贝咒骂了两句,最后还是放下了投射炮。他朝弗洛根使了个眼色,后者拿出的超碳锁链,准备将黑魔大君捆扎起来。
“再多说几句废话,也用不着我们动手了。”弗洛根冷哼了一声。
“哎呀呀,兄弟会做事真是不爽快啊……”黑魔大君喘着粗气,朝两人吐了口唾沫,心里却在琢磨如何趁机逃脱——再如何倒霉,好歹这次老命没有丢掉。
“哎呀呀,”这时从墙上的洞口外传来一个声音,“放心,我比他们爽快得多。”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雨中浮着一架“鳐”式飞行器,上面坐了个戴面具的男子。男子全身包裹着黄金雕文铠甲,香槟色的长辫飘在风中。
他手持一把光学弩炮,正对准黑魔大君的眉心。
“这又是哪个杂……”黑魔大君咬牙朝后看去,然后脸色急转。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却先颤抖起来,瞪目结舌的表情比见了恶鬼还要夸张许多。
“是审判庭……”弗洛根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停下脚步吼道,“普莱德,那是审判庭的人!”
普莱德眼睛一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留下活口!”他冲洞外的人喊道,“这个人……黑魔大君的证词非常重要,请先留他一命!”
“审判庭要他今天死,他一定看不到明天的阳光……”男人说完歪了一下头,“哦,抱歉,这块地方从来都没有阳光。”
话音刚落,一束极耀眼的光线瞬间贯穿了大君的脑门,后者吭都没吭一声,直直倒了下去,脸上还挂着生前的疑惑和恐惧。
“……不要啊!”等普莱德叫出声来的时候,发现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地球人顿时怒火中烧,将刀尖指向空中的男人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他此时只想跳上飞行器,狠狠掐住对方的脖子。
但他脚步还没迈开,突然感到四肢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动,这股巨大力量不仅没办法抗拒,最后竟然把自己拽离了地面!
普莱德难以置信地望向男子,后者正伸出一只手掌对着自己。
是力场系的科技核心吗?不对……这个人根本没装备投射腕铠!普莱德看向庞贝和弗洛根,惊讶的发现他们也都不能移动分毫。
“你到底是什么人!”普莱德大声吼道。
“放弃无谓的抵抗和挣扎,听从我的一言与一行,并心悦诚服。因为,我是传达审判庭意志的人。”男子说的每个字都嚼铁咀金,“这么说够清楚了吗?”
普莱德的瞳孔放到最大,目光在十尺开外的男子身上漂浮不定。他这时才明白过来,那个男子所散发出的强者气息,才是真正可怕的武器。
审判庭的家伙们……居然这么可怕吗?普莱德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尽管手心已经完全汗湿。
“所以地球人,你还不配质疑我。”半空中的男子冷漠地看着他,“别太自以为是了。”
说完男子手掌轻轻一推,普莱德便像一颗人肉炮弹飞了出去,以每秒20米的速度重击在承重墙上,后者的表面直接被撞出一片龟裂!
普莱德落在到地面后,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的嘴唇尝到鼻血的腥甜,整个视线都被染成了红色。
他的意志被最后一口气支撑着,就这样不知道坚持了几分钟。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有人扶起自己,并在耳边呼唤,但他一句话也听不清楚。
——
普莱德醒来前的前一秒还在做梦。
他现在知道自己还没死,不过就算没死,他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因为那个梦又回来了,而且比往常更加清晰。他甚至能短暂地回忆起黑袍人哼唱的调调。调调原来很平淡无奇,但听起来神圣且不容侵犯,真有些类似唱诗班的风格,难怪自己听了上百回也没记住一句旋律。
当然,这跟自己几乎没有音乐细胞也不无关系。
睁开眼睛前,普莱德就感觉全身都被绷带束缚着,所以他想也不用想自己身处何处。
在深水区,离海巨人广场最近的医院是“红珊瑚康复中心”。据公会里的人说起过,这里科室齐全,床位宽松,收费中等偏下。缺点就是医生的态度比较差,导致医闹也多,大多数的起因还是老生常谈的种族歧视问题。
不过普莱德非常清楚,自己之所以现在还活着,不仅要感谢医生没有歧视他,更要感谢一个人——隆卡贝尔再三要求在腰带上多装备一个力场盾,正是多出来的这个力场盾挡下了黑魔大君的致命一击。
凭身体去硬抗4级大火球?普莱德再狂妄也不敢去冒这个险。
好不容易视线不再模糊了,普莱德首先扫视了一眼全身。除了发现自己成了木乃伊,还发现左手绷带被烫出了一个黑点——百分百是戒指的杰作。
他瞥见两名兄弟会成员正站在门口交谈,急忙把手藏进了被子里。
“咳咳。”然后他故意做声。
“哦,‘打火机’醒了。”隆卡贝尔和庞贝面露喜色,三两步来到了床头。
“什么打火机……”普莱德有些吐词不清,“那个小女孩呢?”
“你说那个芙洛蒂人?她就在你隔壁,之前特地为她从血站里调来了红细胞悬液,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隆卡贝尔上前解开了地球人脸部的绷带,“医生说等你能说话后,可以把它撕开一点的。”
普莱德听说女孩无恙后,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点了点头后又问:“黑魔大君呢?后来没被抢救过来吗?”
“根本没送过来。”隆卡贝尔摇头道,“据说死得不能再死,审判庭用的是‘斯巴达’式光束矛,当场就把他脑浆给溶解了。”
“你关心他做什么?他死得其所!”庞贝抱着胸,面露不屑道。
“庞贝先生说得对。”隆卡贝尔点头道,“倒不如关心你自己,你被抬进来的时候,身上的肉都熟了。”
黑魔大君果然还是死透了。
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但亲耳听到时,普莱德还是郁闷地想捶床。碍于传输血浆的软管还连在手背上,他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黑魔大君死了,意味着有关晨星社的线索又断了。他本以为可以蔓引株求,谁知道被半路杀出的审判庭搅了局。
而想到那个自称代表审判庭意志的人,普莱德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短短几分钟里面,对方就显露出无可匹敌的战斗力,还可能只是浮于表面的东西。
看上去实力不菲的黑魔大君,到最后竟死得那么窝囊。而像鼻屎一样被弹到墙上的一刻,自己才顿然醒悟,当年人类被帝国军队朝夕歼灭,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来一千遍、一万遍,也还会是那个结果。
“关于审判庭的那个人,后来杰弗瑞帮忙查过了。”隆卡贝尔读懂了普莱德的表情,“审判庭管辖有一支执法者队伍,叫‘真龙骑士团’。除了这个名字外,还查出这些人只在无限力城内活动,而且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根据庞贝的描述,你们遇到的那个人……很可能就属于这个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