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只要你秦香莲需要,我李连双保证随叫随到,随时都可满足你。”
“这话说定了,安3个探头,封3道大门,共支援5万元,怎么样?”
一听这事,李连双吸了一口气:“你这数码也太大了,人家20多岁的小姑娘一次才100元,你一个半老徐娘一次要5万?”
“半老徐娘也是从小姑娘过来的,这叫资深美女,明白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到底给不给?”秦香莲声音越来越大,眼珠子快瞪了出来。
“给还不行吗,至于生气吗?像要吃人似的。”李连双站起来憨笑着,讪讪地说。
秦香莲多云转晴,白眼珠明显比黑眼珠多,白他一眼:“这还差不多,杨警官倒酒。”
我向外喊了一声:“小姐,倒酒。”
服务员应声进来:“请问是喝啤酒还是喝白酒?”
“青岛纯生。”
服务员打开了两瓶啤酒,能装三两大小的杯子倒了3大杯。他们二人端起来:“来,杨警官怎么着,端酒呀。”
“我能不能不喝?我们有规定,工作时间不饮酒。”我急忙站起来解释说。
“规定就是王八的屁股,规什么定?这是中午了,喝!也就你们警察事多。不喝酒,不叫爷们。”秦香莲真有些爷们的性格,两只眼连看不看就直接对着我说。
我端起酒杯与他们一起一饮而尽。
“这事就这样定了,杨警官,后天你去找李总要钱去。”
酒喝下去,一股说不清的东西向上涌,我紧闭着嘴不敢说话,怕一口上来弄个现场直播,屁股一抬匆匆忙忙地钻进了卫生间,坐在马桶上静静地听他们聊天。
秦香莲:“你找李爱军他们什么事?”
李连双:“不是上边有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政策吗?我感觉有项目可做,我打算来搞东风村的旧村改造。”
“东风村旧村改造,可需要不少钱呢?”
“不多,也就十几个亿。这个项目来钱快,沙子水泥和在一块儿就是钱,北京发展这么快,五环也不偏了,奥运会一开,房价就得涨,钱就来了。”
“能落多少套房子?”
“房子至少能落600套,我粗算了一下,政府的补贴下来,这个项目挣4个亿没有问题。”
“李爱军他不自己做吗?”
“他自己也想做。但是,本村人不好向群众做工作,拆迁是最麻烦的事。以我的名义进行旧村改造,村里的工作爱军来做,事成之后我给他10%的利润。”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说话间,听到门外一阵骚动,服务员“中午好,中午好!”的声音传来,估计李爱军、赵大田他们来了。
我象征性地按了一下马桶的按钮,伴随着马桶内水的哗哗声,我提起裤子出了厕所的门,果真是李爱军、赵大田他们来了,却没有见到李爱军的副总。
我站在赵大田的后面,看着他们一一握手,赵大田向我挤了一下眼,笑了笑,手指一攥指节发出了啪啪声,轻声地向我打招呼道:“来了。”
我向他微笑着点点头,也说了一句:“来了。”
李连双:“来吧,除了杨警官,大家都是老相识了,坐下吧。”
大家坐定,坐在正中央的李爱军没有说话,坐在门口的秦香莲倒开了口,“喝吧,李总。”
李连双看了李爱军一眼,笑着说:“是不是今天中午,咱再来个关公战秦琼?”
秦香莲冲着李爱军笑了笑:“这不公平,我们已经喝过一瓶了,不信你问问杨警官。”
李爱军蒲扇似的大手挥了挥,坐在他的一侧明显地有风吹动的感觉:“眼见为实,我没有看见,不算。”
秦香莲:“你连警察都不相信了?我党的政策我记得最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怎么了?李总,我坦白了,一点也不给面子?”
李爱军看了秦香莲一眼:“给讲个段子,讲笑了我就喝,行不?”
大家都附合道:“讲个段子,讲个段子。”
“真的?”
“真的。”
“那好,我就讲。讲一个关于公共汽车上的故事,北京人说北京的公共汽车挤,形容道,怀孕的给挤掉了,上海人说上海的公共汽车挤,形容道,大姑娘给挤怀孕了。有一天,我突发奇想,让咱全国的不孕不育患者,到上海挤公共汽车去算了,这样既省钱,还可以逛逛上海滩。”
李爱军憋住气,没有笑,两腮鼓得像吹足气的洋茄子。
“笑了,笑了。”秦香莲想引诱大家笑出声来,李爱军的口气突然放了,吹灭了干锅茶树菇下的酒精炉。
李爱军这一放气,大家哈哈地笑起来。想不到李爱军的肺活量真大,李爱军却没有笑。
“笑了,笑了。”
赵大田:“李主任没有笑。”
秦香莲:“李主任不笑,不算是吧。好的,我给你讲一个河南人来北京的故事,说是一个河南人第一次来北京想到故宫去看看,来到南河沿大街不知怎么走了,就去问旁边的一个交通协管,同志,到子宫怎么走?交通协管员白他一眼:丫子的,顺着你妈那个B向里走。原来这个河南人把紫禁城故宫合成一个词了,子宫。”
李爱军笑了,哈哈地笑了,大家也随着他笑起来。我的嘴也象征性地张了张,都是******《河南人惹谁了》这本书闹的,他本来想给我们河南人正名,没有想到越抹越黑。我们河南人怎么了,不就是小偷小摸多,出了一个艾滋病村吗?这都是人穷逼的,要是和你们大城市的人一样,喝着茶水收房租,天上能掉馅饼,让我们去偷去抢去卖血,我们都不去。
心里有些不快,不过,我还是忍了,毕竟我堵不住所有人的嘴,我今天是求人家来办事的,人家也不一定知道我是河南人,就是知道我原籍是河南的,现在户口也落在了大城市,应当算是大城市人了。
“喝,喝。感情深,一口焖;感情浅,舔一舔;感情厚,喝不够;感情薄,喝不着;感情铁,喝出血。”秦香莲得意地笑了,李爱军端起酒杯咚咚地喝下去。
李爱军的这一杯酒一下肚,酒桌上的气氛就活跃起来了,你一杯我一杯的就来了,我第一次见识了“关公战秦琼”的风采。“革命的小酒天天醉,甘为革命献肠胃。”李爱军喝酒后脸就红,红得像猪血刚抹过一样,高大的身材,宽大的手掌,加上黑色的有些飘逸的美髯,那神态还真有些关公的味道,来者不拒,一端就干,杯杯见底。“屁股一动,表示尊重。白酒涮牙,啤酒当茶。”秦香莲瓜子型的白皙脸庞,人面桃花,樱桃小嘴一张,涓涓细流飞入口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左来左饮,右来右干,左右逢源,上下翻飞,滴酒不剩。李连双、赵大田和我只有喝彩的份儿,偶尔碰上两杯。两个服务员一边一个,左边给李爱军倒酒,右边给秦香莲倒酒,一会儿一瓶,瓶瓶见底。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喝了多长时间,只见他俩每人旁边,酒瓶子整整齐齐地摆了一大片,好像一队队在阅兵场等待检阅的士兵方阵。
“喝星星!”二人同时用茶杯喝,“秦主任大点口,李主任全进去。”
“喝月亮!”二人同时用小碗喝,“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喝太阳!”二人同时用海碗喝,“喝半斤的喝一斤,这样的哥们最贴心。”
最后,他俩干脆用上酒瓶子,对着嘴吹起来,“小快活,顺墙摸;大快活,顺地拖。”
李爱军:“秦主任,怎么样了?百川到东海,何时再干杯,现在不喝酒,将来徒伤悲。”
秦香莲:“那看李主任的。一条大河波浪宽,端起这杯咱就干。”
李爱军:“那再来一箱。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不会喝醉酒,前途准没有。”
秦香莲:“听李主任的。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举杯问李总,我该喝多少?”
一看这种情况,我有些紧张了,这样下去非出人命不可,作为警察咱不能见死不救呀。我急忙说:“酒就这样了,咱们来日方长,下次我请客,行不?”
秦香莲:“听李主任的,女人不能说还要。”
李爱军:“听秦主任的,男人不能说不行。”
李连双说:“两位大主任,今天差不多了,下次再找机会,行不?”
我说:“秦主任,李秀芝来电话说,街道下午还要来居委会检查工作呢!”
秦香莲:“不管,我只管中午陪好李主任。”
我说:“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秦香莲:“下午就下午吧,我听李主任的。”
李爱军笑着,胸有成竹。不过,他的肚子不知大了几圈,我眼见着他把自己的裤腰带松了好几次。
秦香莲像怀孕八个月似的,肚子偏斜着,突凸着,黑色的裙子吊在腰上,像走进了童话世界的企鹅,站都站不起来了。她眉头皱了皱,举起了右手:“我申请去一下洗手间。”
赵大田:“讲好了的,关公战秦琼,不进洗手间,屁股一抬,喝了重来,进了洗手间算输。”
“我认了。”秦香莲还没有站起来,屁股上已经湿了,刚走两步,黑裙子边缘就向下急急地滴出了尿水。
“哈哈,哈哈,哈哈!”赵大田笑起来,我也禁不住抿了一下嘴。
李爱军没有笑,始终没有笑,不过他坐的椅子下面,也有一片汪汪的水。
这次“关公战秦琼”真让我长了见识,我见过拼酒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拼酒的。
这次喝酒不知什么原因,后来还是被陈副所长知道了,他说:“我说你要听,酒是害人精,为了工作毁了自己不值。”那时我根本听不进去,我认为只要为了辖区的群众做点实事,别说喝酒了,农药也得喝,谁让咱穿这身衣服来。
中国是个人情社会,酒场就是战场,有些事不喝酒真是办不成的。我们穿这身制服的,听公安部的就是听党的,不听不行。但是,公安部不是党中央,地方的一些政府部门不一定听咱公安部的。这次喝酒我是违反了禁令,但是为分管的社区解决了大问题,3个探头的安装和3个门的封堵不到一个星期就办了,自行车被盗问题基本上解决了。这酒我是不想喝,也知道酒喝多了伤身体还难受,“五条禁令”更不想违反,但是没有办法呀,一到酒桌上,酒不下肚就解决不了问题。这是我当警察后,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最后我也毁在这个问题上了。
安了探头堵了门之后,自行车被盗案件还真减少了,我又加强了巡逻力量,很快斩获了第一个窃贼。
那是一个比较凉爽的傍晚,一位身穿黑西装、戴眼镜,外表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走到3号楼前的一排自行车前,两眼盯着女式自行车转了几圈后,从容地掏出钥匙,在自行车上捅来捅去,几次反复之后,捅开了一辆女式自行车,骑上就走。我和两个保安穿着便装,躲在暗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穿着打扮这么讲究能是偷自行车的吗?自家的自行车能不认识吗?我十分疑惑地上去盘问。
“同志,你好,我是社区民警杨春江,请出示一下你的证件?”两保安一前一后拦住了他的去路,我上前摆摆手,冲着他说道。
那人神色突然一愣,有些紧张:“哦,哦,我是住前边4号楼3单元的,来帮我媳妇推自行车。”
我说:“请出示一下你的证件!”
那人神色更紧张了,话语中还有些结巴:“我,我,我的证件忘在家里。”
我大声问道:“自行车是你的吗?”
那人低下了头,说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话:“是。”
“是你家的还不认识吗?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一趟吧!”
“不,不,大哥,大哥!”这人突然放下自行车,转身拉着我的衣角,来到暗处,跪下了:“大哥,大哥,让我干什么都行,可别让邻居看见,我真是前边楼上的,两个月前,我老婆的自行车丢了,想给她买一辆,也没有买到合适的,就想到后楼上来推一辆,明天早晨到清华大学附近的黑市上一卖,再买一辆。”
我厉声问道:“你想到做这种事的后果了吗?”
那人低着头:“没有,没有。就想着我的东西丢了不能白丢。”
“你家真在4号楼3单元吗?如果是,你带我到你家去一趟。”
“好,好。”这人老母鸡啄米似的向我磕头。
人一出事,膝盖就软了,看到他这个样子,觉得既可怜又可笑。
我给保安叮嘱了几句,跟着这家伙到了他家。他确实是住4号楼3单元的。他的家是三室两厅的大房子,光一个大客厅就20多平方米,装修得相当考究,在黑色的梯脚线下,樱桃木色的实木地板放射着幽幽的光,显得高贵厚重。2匹的海尔空调,40英寸的纯平电视,爱新觉罗·启功先生的一幅字挂在墙上尤为扎眼。他乖巧的女儿七八岁,很秀气,正趴在写字台上做作业,一见我进来,甜甜地喊了声:“叔叔好!”他老婆正在厨房里做饭,不时传来吱啦吱啦的炒菜声。
“秀云,这是我公安局的朋友,姓杨,晚上我就不在家里吃饭了。”他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啊,什么?”一个三十出头,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的女人轻盈盈地过来,微笑着点头向我打招呼,庄重而大方:“你好,你好。”
“你好。”
“今天晚上,我就不在家里吃饭了,和这个朋友一块儿出去吃点。”这个男人撒谎一点也不脸红。
这个男人从他家的衣柜里,找出他的身份证,双手递给我:“你看看。”
我接过他的身份证:“戴相好,男,1960年3月5日生,东风二区4号楼3门102室。”
“咱们走吧!”
“嗯。”我俩一前一后地下楼,他在前我在后。
“家里条件这么好,怎么还干这个?”
“这不一时糊涂呀!”
“不对吧,是财迷心窍。”
“对,是鬼迷心窍。”
“哥哥,你干什么去?”一个相对熟悉的声音传来,抬头一看,我愣了,是李秀芝。
“杨警官,你们认识?你们干什么去?”李秀芝又问。
“我们认识,是朋友。今天晚上我们有点事,出去吃个饭。”戴相好抢先一步说。
“天这么晚,快吃饭了,就在家里吃吧。”
“不用了,我和杨警官有个事,在外边边吃边谈方便。”
我赶紧应敷道:“是,是。”
李秀芝穿着高跟鞋“咔咔”地上楼了,朝我嫣然一笑,我朝她摆摆手,戴相好也向她摆摆手,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戴相好问:“您认识我小姨子?”
“认识,他不是在东风居委会上班,管流动人口办证吗?”
“对,那是我给她介绍的工作。”
“你在哪里上班?”
“我在东风街道办事处,是个财务处长。”
“哦,还是个处长。是处长还干这事,第几次了?”
“别提了,一时糊涂,是第一次。第一次就被您抓住了。”
“什么也别说了,到派出所做个笔录再说。”我俩来到楼下,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都是老熟人,算了不行?我改了,下次坚决不敢了。我有钱,你想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我和你们所里的领导都是好朋友。”他从腰间掏出了一叠钱,向我怀里塞。
“别玩这一套!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也不是钱多钱少的事。犯了事,谁也救不了你,亲娘老子也不行。”我的态度很坚决,我心里想:好不容易抓个小偷,能把你放了?想得美。
“求求您,杨警官,看在我老婆孩子的面子上,看在派出所领导的面子上,看在我小姨子的面子上,您放我一码吧,我永远记得您的大恩大德,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戴相好又跪下了,两手抓住我的衣角。
“不可能,你也别想。楼前楼后的,非让我给你戴上手铐让你老婆孩子看看,是不是?”我严肃地说道。
“好,好,我跟你走。”戴相好极不情愿地低下头,乖乖地被我和两个保安押到派出所。
给戴相好作完笔录已经晚上8点多了。做完他的笔录,我的大脑却冷静了,人家是街道办事处的财务处长,派出所的小费不少是人家给的,与他处理不好关系,这不是断了派出所的财路吗?思考一会儿之后,我决定向陈副所长专门作汇报。陈副所长听后,说:“念其初次,多少罚点款算了吧。”戴相好一听说不再被处理了,又一次给我跪下,从兜里又掏出了一打钱向我怀里塞。我没有敢要。
在送他回家的路上,我问:“因为一辆自行车,搭了人情,落了小偷的脏名,还被罚了款,合算吗?”
“唉,不合算的,不合算。杨警官,你千万不要给我老婆说,也不要给任何人说,这事要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呀!都是我鬼迷心窍。”这人事都做了,还知道丢人?我心里想,不过我还是对他说:“好的,你放心,我一定替你保密!”
这是大前年的事,不过戴相好今年又出事了,因贪污被查处了,一下子被法院判了10年。小洞不补,大洞吃苦,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好好地过,到监狱里过去了,我真替他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