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灭秦系列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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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图现义绝 (4)

第一章 图现义绝 (4)

思及此处,众人的脸上无不色变,眼中顿现一股惊惧。

“计兄所言极是,此人行事的确不可以常理度之。”邢无月点头苦笑道:“我受人之托,前去骊山办一件买卖,此事原本机密得很,除了两三人知道之外,再无他人知情。谁料待我到了目的地后,突然接到一张暗帖,帖上只有‘助纣为虐者,惟有自取其辱’十一字,帖上没有署名,是趁我熟睡之时搁在我床头上的。我见之不由大吃一惊,凭我的身手与警觉,一般的人若想靠近,实在是千难万难,可此人却能在我的身边从容放帖,这份功力,绝非是我等可以望其项背的,若是他想取我人头,只怕亦是易如反掌。但是那一刻我却糊涂了,又极是自负,倒没有想到这一层来,而是决定按计划行事。”

“邢兄接的这笔买卖只怕利润可观吧?否则以你的见识,岂有看不到这其中利害关系之理?”计伏想起“无利不起早”这句老话,微微一笑道。

“谁说不是呢?若是当时我不是被利欲冲昏了头脑,只怕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邢无月苦笑道:“我当时心存侥幸,依然按计而行,谁料刚一出手,忽然便感到有人在我的肩上轻拍了一下,我心惊之下,急忙回头来望,却哪里有什么人影?那时正是风高月黑之夜,伸手出去,难见五指,我几乎疑心这是自己的错觉,所以转身又走,只是存了戒心,刻意留心身后的动静。谁知才走十数步远,‘啪’地一声,又有什么东西在我肩上轻拍了一下,这一下顿时将我吓得魂飞魄散,直在心中惊叫:‘撞到鬼了,撞到鬼了,今夜流年不利,撞上了一个来寻开心的冤鬼。’我这么一说,各位一定以为我胆小多疑,是自己在吓自己罢了。但我却清楚自己一生胆大,从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实是因为当时所遇之事太过蹊跷,是以才会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说到撞鬼,我倒想起了一件趣事。”饶空笑了笑,不合时宜地插起嘴来:“我家中有个管家,有一日回来晚了,一个人走夜路,每走一步,便听得脚后跟处‘啪’地一响,似乎有人紧跟其后。他吓得连连回头,却又没有见到任何人影,只道是自己撞见了鬼,便一路小跑,然后就听到脚后跟处‘啪啪……’之声连响,等到他回到家里,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皮靴后面开了一条大口子,哈哈哈……”他笑声刚起,却突然戛然而止,却见邢无月瞪眼看他,眉间怒气隐生,大有发作之态。

计伏忙道:“邢兄无须与他一般见识,我们可还等着静听下文呢。”

邢无月这才息了息气道:“我之所以如此疑神疑鬼,是因为凭我的耳目,一旦用心,相信三五丈内的动静难有疏漏,但是我的确是没有感觉到身后有半点异动,自己的肩上便遭人击打了一记,这不得不让我心生莫大的惊惧,情不自禁地叫了声:‘谁?’这时便听到在我的后方一丈处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答道:‘是我!’我吓了一大跳,赶紧回头来看,却见一道影子融入夜色之中,无声无息,恰似幽灵一般。我只得壮着胆子喝问:‘你是谁?何以要捉弄于我?’那人冷笑一声道:‘我乃索命无常’……”

“啊……”饶空惊叫一声,刚想说话,却又咽下,心中叫道:“原来他果真撞见鬼了。”

邢无月横了他一眼,接道:“我的心里害怕极了,只道自己真的遇上鬼了,想起自己干的便是杀人的买卖,这一生中少说也犯下了数十条人命,必是有个冤鬼偷偷溜出了地府,专程来寻我报仇……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我忽然听得此人的气息虽然细微,但一呼一吸确实是人的痕迹,也许这并不是鬼,而是一个人而已。可是我又一想,这道影子若真是一个人,岂非比鬼还要可怕?单是这一身轻功步法,就足以让我学上一辈子了。我自问极难逃出他的手掌心,打又不敢打,逃又逃不掉,只得束手认栽,道:‘不管你是无常,还是人,总之你高我一筹,就是我的大爷,我认栽便是。但是你我素昧平生,却这般对我,总是该有个理由吧?’那人冷哼道:‘你杀人时,只管认钱,哪里需要什么理由,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不过看你比较爽性,我就饶你一命吧。’他说着便要我吞服了一颗药丸,约我今日在此相见。”

邢无月说完自己的遭遇,似乎还沉浸在故事之中,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仿如一切还在梦中。

计伏冥思苦想,良久方道:“以这人的身手,已可跻身于一流高手的行列,但行事作风却诡秘异常,放眼江湖,像他这种性格之人端的少见,难道说此人只是新近才崛起江湖的高手,是以无人知道他的底细?”

“这也很难说,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更是人才辈出。就拿三月前的龙虎会来说,不是听说有三大年轻一辈的高手横空出世么?据说那一夜不仅是二世皇帝、赵相等人俱都认栽,而且二世胡亥便是死在那夜的寿宴之上。”邢无月说起这名动天下的大事件来,神色飞扬,脸上生出向往之色。

这事显然已经闹得世人皆知了,是以邢无月提及,众人无不大为兴奋,一时间竟忘了自身尚有毒丸之虞,议论起这时下最热门的事件来。

“据说那一夜发生在登高厅里的事情,一波三折,极富戏剧性。一切争端都是源自于那登龙图,可是到了最后,登龙图却不见踪影,谁也不知道它的真正下落。”计伏说道,他对此事纯系道途听说,是以所知有限,仅限于此。

但邢无月常在江湖中走动,而且凭着杀手天生的敏锐,对一切小道消息都有着丰富的掌握。他缓缓摇头道:“关于登龙图的故事,其实还有下文。据我所知,相府寿宴之后,有人便放出风声来,说登龙图已被问天楼的卫三公子所得,至于卫三公子从何得来,虽然不明,但江湖中人无不相信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因为说出这话的人,便是有‘一言九鼎’美誉的知音亭主人五音先生!”

尹政道:“既是五音先生所言,那么有关登龙图的消息一定就是真的了。传闻得登龙图者得天下,如此一来,只怕这天下便要归属问天楼了。”

邢无月淡淡一笑道:“这只是别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要得天下,谈何容易?何况这消息一出,只怕卫三公子已是寸步难行,但凡是稍有实力与之一争者,谁不觊觎?这才是五音先生透露这个消息的真正用意。”他对江湖上新近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是以渐成了整个谈话的中心。楼上不乏有知情的江湖中人,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对照,倒也极有兴趣。

“不过敢与问天楼一争高下者,始终不过是武林五大豪阀,换作他人,只怕是螳臂挡车,自取其辱。”尹政略一迟疑道。

“尹兄所言极是,但利之所在,谁也难保自己不生非份之想,而且就算只有五大豪阀相争,只怕卫三公子也是头痛得紧。”邢无月道。

尹政点头道:“五大豪阀之争已历百年,势均力敌,相互制衡,的确是难分高下。但据我所知,知音亭虽然近段时间现身江湖,却一向淡泊明志,避祸而行,它应该不在竞争之列。而听香榭数十年来无人在江湖上走动,是兴是衰,是存是亡,尚是一个未知之谜,似乎也可忽略不计。如此算来,能与卫三公子争这登龙图者,只怕就惟有入世阁与流云斋了。”

邢无月轻品一口香茗,举止之优雅,恰如他杀人时的模样,轻摇其头道:“尹兄的时势分析大致不差,能与问天楼一争长短者,的确只有两家豪阀,流云斋固然是其中之一,但另外一家是否是入世阁,却值得考虑。”

“赵高乃一国之相,势力之大,已隐在其它四阀之上,这是勿庸置疑的。”尹政颇有些固执己见地道。

“尹兄此话不错,但这指的是龙虎会前的入世阁,却非现今的入世阁。众所周知,入世阁除了赵高一人之外,还有三大高手为其支撑门面,但就在龙虎会的那一夜,张盈死于扶沧海的枪下,格里也被击杀于后花园中,剩下一个乐白,却是下落不明。虽然赵高人在相位之上,但胡亥一死,子婴登位,形势已大不如前,是以此刻的入世阁,自保犹难,岂有能力争霸天下?倒是五音先生的知音亭露出争霸之心,大有与问天楼决而战之的势头。”邢无月娓娓道来,有理有据,众人听得无不点头。

尹政似有不服地道:“五音先生一向归隐山林,若说他有心争夺登龙图,我却不信。”

“我也不信。”邢无月道:“但这是事实,你只要仔细想一想,五音先生如若真对登龙图毫无兴趣,他又怎会传出风声,向天下人道明登龙图的下落?所谓乱中取胜,乱中取势,这是非常高明的一招,五音先生自是深谙此道,他就等天下人与问天楼争个你死我活之后,然后出来收拾残局,以最小的代价换得最大的利益。”

他此言一出,众人这才明白五音先生传话的深意,心中无不赞道:“有此心机者,方能位列五大豪阀之主,可见名士多无虚。”始知能够位极人臣者,绝无侥幸。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邢无月忽地一声冷笑,缓缓接道:“虽然各家有各家的算盘,但若论真正可以争霸天下者,知音亭比之问天楼与流云斋,却又差了一筹。人人尽知项羽乃流云斋阀主,此刻拥兵百万,位列诸侯之首,可以说是最有实力逐鹿天下,敢与他争锋者,恐怕只有驻军此城之外的刘邦了。只有在最近这段时间里,世人才知沛公刘邦与问天楼大有渊源,关系密切,他能异军突起,并非偶然。”他所言之事显然是新近才在江湖上流传的秘事之一,众人闻听,倒有十之八九是头回听说,不由大增兴趣,想到刘邦以一名亭长的身分成为争霸天下的豪雄,这本身就是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奇迹,所以无人不信邢无月的解释,都认为只有这样才算合理,也是天经地义的。

饶空人在霸上,目睹了这些日子来沛公刘邦的军队军纪严明,从不扰民的作风,不由有所感慨地道:“刘邦此人我虽然不曾见过,但单看他手下的士兵,就已有王者之师的风范,我想只有拥有这样的战士的统帅,才有争霸天下的实力!”

这是他自上得楼来说的第一句稍具水准的话,是以话一出口,立时令人刮目相看。他得意之下,不免忘形,又道:“不过我听说项羽的军队号称百万,正浩浩荡荡地从函谷关而入,快要抵达此地了,刘邦若想以少敌寡,只怕很难,就算赢了,这天下依然是非刘即项的争霸格局。”

“饶兄这句话无异于废话,到了这个时候,谁也能看出这是刘、项争霸之局,不过水无常势,事无常例,谁也说不清是否会有第三个人出现。如果有,我看好淮阴纪空手。”邢无月眼神一亮,他听过关于纪空手的种种传奇,对其极为推崇。在他看来,一个人方才出道,就敢与项羽、胡亥、赵高这等权势人物叫板,这本身就说明了他具有别人不可估量的实力。

此时的江湖之士,声名最隆者莫过于纪空手与韩信,纵是南海长枪世家的扶沧海与之相比,也要稍逊一筹,可见人们对这两个市井浪子一跃而成为武林大豪的传奇经历实在是惊羡不已,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自相府一战后,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消失于人们的视野之中,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暂避一时,韬光养晦,还是让敌锋芒,蓄势待发。关于他们的传说,江湖上至少流传着上百个不同的版本。

是以邢无月的话一出口,顿时引起了众人共鸣,更有人想:若是这二人联手争霸天下,无论对刘邦还是项羽而言,肯定是多了一个最棘手的大敌。虽然纪、韩二人无兵无权,但看他们这一年来发展的势头,拥兵只是小事一桩。

“即使真有第三个人出现,我敢以十博一,此人绝对不会是纪空手。”这时从靠门处的一桌上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邢无月有心想看看是谁与自己抬杠,转头望去,脸上霍然变色。

只见此人是个五十上下的老者,一身老农打扮,精瘦短小,貌不出众,但双目炯然,有一股精光暗闪。邢无月认得此人,知道他姓汪名别离,是披风刀法的嫡系传人。而邢无月之所以见他心惊,并不是惧怕他的刀法,而是听说他与问天楼一向有些来往,或许他是问天楼的人也说不定,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起问天楼的是非,无异是自己替自己闯了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