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石白金正作一怪梦。
一阵涛声进入她的梦乡。随着船的晃动,她飞身骑上一匹白马。马背上,她揽着挥鞭的冯彪。马儿像箭一样穿山越岭,有如神助。白马的四蹄下是白云,白云如雪,滚滚向前。
她转看身后,见追兵无数,都在各色马背上。有人在高声呼喊:“停下来,停下来,苏提督有重偿,有重偿呀!”
“别理他,别中他的奸计!”冯彪啪地甩出响鞭,马儿随白云狂奔。
“阿彪,我们到哪儿去?怎么这么快?这白马是神马吗?”石白金摇着冯彪的肩膊,惊奇地问。
冯彪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顾策马飞驰。
这时,突然见到无垠的蓝天变成了蓝海洋,白云变成了一排排浪花,白马变作一条巨鲸……冯彪不见了,只觉得耳边有浪涛在咆哮。
石白金被巨鲸驮着,潜到深深的海底。
“冯彪,冯彪,你在哪?你在哪?怎么让我一个人钻到海底去?你在哪?”石白金用手拼命去摸,去抓,想寻找冯彪,但摸不着抓不住冯彪……巨鲸穿过红珊瑚区域,五颜六色的珊瑚有的成了花海,有的成了宫殿,还有一些在转眼间化成地狱。
在宫殿和地狱之间,有一条辽远的通道,巨鲸就是沿着这条通道游去的。
“冯彪,冯彪……”石白金无法离开巨鲸,在不停地喊。
没有回声。
巨鲸说话了,像一位善良的长者,用低沉的声音对她说:“孩子,你叫喊什么呢?冯彪一时花了眼,进入了魔鬼的刀丛了。魔鬼是不会死尽的,它们用刀丛保护着自己,谁去碰它们,谁就得断头……冯彪去碰魔鬼……头断了,他的头飞到了大海洋了,正在十万八千里的海上滚呢!他的头在愤怒地咒骂,就像海浪的吼声,昼夜不息……你要找这只头,就要涉过十万八千溜的海洋,孩子……难哪……?
巨鲸说完,即刻化作一排海涛。
海涛把石白金送到一个黑色的礁石上。一排浪花呼啦啦地劈打着她的脸……
石白金突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发觉是梦,她长舒了一口气。
她马上爬起来,钻出船舱。这才收回自己的灵魂——眼前的一切如昨日。
李福野给的二十艘船分别泊在海岬两边。朦胧的夜色中,她见到每艘船都亮着一、二盏风雨灯。各船都有哨兵站在桅旁——这是她布置下去的纪律,谁也不能违抗。
她的船上,有两名女般员在桅边放哨。
她没有去叫她们,只站着看她们一眼,便把目光转到其船上去。
“船长,有事吗?”名叫阿姬的女哨问。
“没事,你继续站好岗……”石白金说,“有事及早告诉我。”
这时,阿姬三步变作两步地跳过来,对白金说:“你也别这么认真了,站什么哨,我们这些人今天有酒今天醉,明天一早去见阎王也说不定,你就让我们睡一觉吧!李福野船长都不是这样嘛!”
白金见这女子很特别:身子高大,说话声若洪钟,有一种野性,就是夜色里看不清她的脸,但感觉中她有胆量,有啥说啥那种。
白金暗里高兴。她从她的野性中看到了自己到海上来的决定的儿戏性。也感悟到在大海里,人毕竟是太渺小了,何必这样认真?自己在为谁认真?报仇?仇在何方?对苏元春?对清廷?清廷已经腐败透顶,贫官奸臣太多,官逼民反。在海上怎么反?听说石城县安铺圩附近欧家塘岭,一人叫刘芝草的人已集结了3府8县“三点会”会众1万多人“开总台”,动员“斩奸定国”,还改打了横山团局和安铺清江炮台,杀死勇目黄锦灿和毛其勉等人。知县王寿培告急,两广总督连忙调高雷钦廉4镇官兵和各县海勇千人前来镇压,刘芝草则逃广西博白,后为拯救会员,投案就义。
这些消息是石白金在铜鼓湾时听说的,也是父亲石虎从石城方得到的可靠事实。
平心而来,石白金开始是不怎么恨清廷的,她随夫到广西去就是一明证,后来丈夫被追杀再三,才开始对清廷的腐败官员恨之入骨。丈夫最终被杀,她再也无法咽下这一口气了。
石白金就是满腹仇恨离开铜鼓湾的。
仿佛天助,李福野就这样给她这么多船,这么多人马,她几次以为是自己在白日里做梦。阿姬的话,让她觉得有道理。何必这么认真呢?这些海盗们要什么规矩?能跟你在大海没日没夜地漂浮,已经不错了,你还想他们干出多么伟大的惊天动地的事业么?
想到这里,石白金对阿姬说:“你说得有理,去睡吧,不过一有什么事,你们迟迟不出,是要按军令斩首的。”
天亮的时候,李福野的船开到石白金泊船的海岬。他站在船头,已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躲秃顶上束了一块黑布。黑布在头上盘了几圈之后,后脑飞出几条黑带。海风把黑带扬得老高。他手执一把长刀,像是出战的样子。他身后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高挺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睛形成较大的反差。此人并不多话,目光有点浑浊不清,显出他的多谋和深不可测的城府。
李福野见石白金站在船头向四周眺望,便高声问道:“石女侠,昨夜睡得好吗?”
石白金见李福野的身边站着一个人,就不想多说,只是应道:“托李船长的福,我睡得很甜,只是夜里起过风浪,船晃得厉害。”
“海上自然有风有浪,女子谁不害怕七分?你就不怕,听李大哥说,你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将,我彭英龙佩服佩服!”那高大汉子这样插说,算是自我介绍了。
“这位是我的结拜兄弟叫彭英龙,自家人,说什么都行,以后彼此还得多机会共事呢!”李福野说。
“请女船长多指教。”彭英龙拱手道。
“哪里敢?还望彭兄多包涵,不吝赐教呢。”石白金不卑不亢地说。
李福野前来的意思是,彭英龙要回老家北湖村去,希从石白金处调走十艘船。这件突然说的事,石白金根本无法想到。谁知这是彭英龙出的计策。昨晚,彭英龙为李福野一下子给石白金拨去二十艘船这件事,与李福野吵了一夜,他说李福野一时冲动把****却割给一名刚刚见面的女人,太不值得。你能得证这女人听你李福野的使唤么?李福野说,我不付出代价,我的人头就会落地,她都把大关刀架在我的脖子根上了。
争吵的结果,彭英龙还是坚持要削去石白金一半力量,于是提出要十艘船赴雷州湾的方案。
石白金笑了笑说:“船是李船长的,要调走多少,你说一声就行。不过彭兄何时交回十条船?得立一纸为契。”
彭英龙小声对李福野说:“这契可以立,一纸而已……”
李福野哈哈大笑,说:“白金女侠是个细心人,说得好,说得好哇!”
彭英龙随即在船上写了一张字条,用箭射了过来。
还未待石白金展视,李福野已下了调走十条船的令。
彭英龙把十艘船往雷州半岛方向驶去。李福野也同时回硇洲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