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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跳舞的周末

好久没有像最近这样,每周的星期天,我都和舞蹈有个约会。不论是在南粤百年一遇的寒冷冬日里,还是在花城春暖花开的缠绵细雨中——

这个约会缘起2008是我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40周年。40年对人生无论如何都是漫长的,它足以令任何一个人从少年变成中年后期,或是从青年走到“近黄昏”,没有谁能够对自己生命中的40年忽略不计。可以说,我们知青走向社会之路多是从40年前那个冬天开始的,初出茅庐的我们在艰辛中学会了刻苦耐劳、顽强坚韧,还有集体意识和好学上进……所以,我们为此要举办一场晚会就是很自然的了。

我们这些参加“约会”的男女舞者,几乎都是那个时候涌向琼中海峡南北的,因为理想和激情的驱使,也因为“自古华山一条路”——基本不允许有别的选择。

那一段青春岁月就这么和着汗水和泪水,和着欢笑和迷茫,留在了干旱而热烈的红土地,留在了万亩胶海起伏的林涛中。我相信我们这庞大的一群没有谁愿意再回到从前,我同样相信我们绝大多数人也决不会忘记当年。——那段共同的经历已经深深地刻进了每一个知青的记忆,形成了一个叫做“情结”的东西,也顺理成章地带给了我们这些日子里“跳舞的周末”。

跳舞的周末是快乐的。

一群不再年轻却情怀不老的知青们,在周末的早晨匆匆从广州的四面八方乘公交车坐地铁,或“打的”、开车,赶到排练地点,有人甚至来不及吃早餐就投入了排练。幸亏总有热心的女知青备好了饼干、花生、酸奶、糖果、橘子等各色小食品,舞间休息时拿出来供大家共享,像当年在农场连队的茅草房里瓜分几个木薯或一锅家乡带回的面条一样。偶尔还有男知青在不是情人节的时候带来巧克力,瞬间被害怕继续发福却又难抵诱惑的女知青一抢而光。

毕竟不是专业演员,又到了这把年纪,伸胳膊撂腿的规模十分有限,身姿自然也早已不似当年轻盈曼妙,更难的在于上个周末好不容易练熟练齐了的动作,过了一周重温时接近“前功尽弃”,又得从头来起。而且每回排练都有这个或那个演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请假(不请假虽无工资奖金可扣,却在不允许之列),其余的演员将就着练总要忍受队形难排的“痛苦”。但这似乎不太影响大家的情绪,笑容一直绽开在额头和眼角的皱纹里。

跳舞的周末当然也是辛苦的。

尽管每回排练前,男女演员们大多煞有介事地练练功,又是压腿踢腿又是转圈跳跃,精度难度却已是大打折扣。遇到单腿跪地一类的动作,速度偏慢是显而易见的,时间一般还不好超过20秒,否则就难以保持笑容可掬。

腰是另一大障碍。女知青的小蛮腰难觅芳踪,旁腰、后腰下起来费力而且不大美妙;男知青的倒三角身材也多已不复存在,有些人还添了个小肚腩,跳舞时难免有一点拖后腿。

所有这些都未能阻挡我们周末跳舞的脚步。

我们屡跳不衰的是《胶林晨曲》。这个舞诞生于上个世纪70年代初,当时各农场割胶队伍的新生力量是知青,谁要是没割过胶那是万分遗憾的事。尽管割过胶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苦差事,为了让胶乳在畅流不凝固的情况下送到制胶厂,胶工必须夜半三更睡眼惺忪地顶着胶灯奔赴胶林,否则一旦南国的似火骄阳普照,胶乳就会在高温下迅速凝结,成为废物。天天上夜班的滋味可想而知,何况黑暗之中,偌大一个胶林只有一个人戴着胶灯辛苦劳作,对于女知青尤其不浪漫。

但舞蹈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胶林晨曲》一经问世,就以它充满生活气息和活力的美,以及富于民族特色的舞蹈语汇,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吸引了众多的眼球,知青们更是对它喜爱有加,多年不变,直到它理所当然进入我们这跳舞的周末。

我们跳着《胶林晨曲》,好象什么都没有想,却又什么都在其中了,包括40年尝过的百样滋味。

跳到末了,衣衫湿了,筋骨松了,难得一红的脸也润了好些,人人腰挺得老直,说说笑笑地挥别。虽然第二天早上醒来,我会发现脚酸膝盖疼,肩膀和老腰也不大友好地疲惫,但仍然不由自主地期待着下一个跳舞的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