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干什么——放开我——”
万料不到会被人挟持而走,仇心柳又惊又惧,死命扭动身子挣扎,但那符震看起来瘦削,力气却大得很,无论她怎么挣扎也无法脱出他的怀抱。
“娘子此言差矣,在下正要带娘子回家啊。”符震身影轻快,语气也轻快。
“谁要跟你回家呀!快点放开我!”不死心的,仇心柳不停抗拒。
而这次,没走几步符震就停了下来,就在仇心柳以为符震愿意放下她的时候,却听耳边传来有些懊恼的声音,“诶诶诶,这下该往哪边走啊?”
原来他们停在了桃花林路口。
苏樱曾在桃花谷设下机关阵,如若走错,面对的则会是刀枪不入的中华强者,当年的她和解星恨就吃过这机器人的亏。若是将这人引诱到机关阵中,那她或许可以趁机脱身。
“往左走。”
“怎么,娘子你想通了?”符震没料到仇心柳会开口为他引路,但他也没有立即迈步,反而一副“有意思”的表情看着怀中的人儿。
“我,我只是不想面对那些个飞禽走兽!要是你走错了道,我们可就是凶多吉少了!”
“是啊,走错了道,我们就凶多吉少了。”符震一边笑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张羊皮图纸看了看,在仇心柳还来不及看清纸上所绘之时,他已搂紧了她,向着右边的道路,飞奔而去。
“喂!是左边啊,你干嘛走右边!”虽然知道自己的计谋或许已经被识破,她仍想着最后据以力争。
“虽然在下很想走娘子为我指引的道路,可根据我家先生所绘制的地图,怕走右边更为捷径些。所以娘子就随着在下一起回家吧。”未曾点明,但从言语之间来看,符震并未中计。
有了地图的指明,符震在桃花谷的机关阵内彷如入无人之境,毫不迟疑地往谷外奔去。
竟然还有人能轻易破解苏樱的机关阵,符震口中的先生,不简单!
仇心柳心中惊惧更深,又恐这人还有其他帮手,怕追来的江云难以与他们匹敌,当下故作熟稔的笑道:“震哥哥,适才心柳只是开玩笑的,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在下当真了。”符震戏谑地说,“咱们一回家就成亲。”
“别开玩笑了!放开我,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她不会真被人强掳回去当压寨夫人吧?仇心柳一咬牙,在符震怀中勉力腾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成剑,凝气就往他胸口檀中穴点去。
檀中穴乃人体大穴,一被点中非死即伤。
她可不想就此不明不白失了清白。江云不娶她是一回事,她更不愿因此屈就他人。
长指才点上符震胸口,仇心柳忽觉颈后一麻,整个人瞬间晕了过去。
“仇姑娘,在下可不想放弃你这个宝物啊。”眉眼轻翘,嘴角噙着不应浮现在这幅儒雅脸孔的坏笑,符震的气质蓦然一变,整个人变得狡黠异常。一点也不温柔地将仇心柳抛上肩膀,他以更轻松的姿势,扛着人飞奔。
风呼啸而过,两岸群山逐渐后退,安庆的城门在暗夜中隐隐在望,符震脚步一转,奔入了官道旁一间供行人歇脚的小茅亭中。
“你抱着什么东西?”才在简陋亭中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头上就飘来男子的问话。
黑衣男子正随意坐在亭子顶上,悠闲看月。
“策兄,这可是我刚找到的宝贝,老大见了一定心喜。”调整了下姿势,将仇心柳改扛为抱,让她螓首靠在自己胸膛,两手揽住她腰身,符震毫不客气地大吃姑娘家豆腐。“我刚定下的未婚妻。”
“仇心柳不是江云的人嘛?”九方策——也就是符震口中的策兄——悠哉地盯着符震来的方向,云淡风轻地说着。
他们这一行,情报非常重要。只要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在他们那里都是有价码的。
神武宫一战,江云名震江湖,而他身边的女子,自然也引人注意。更不用说,身为前仇皇殿大小姐的仇心柳了。
即使没有交谈,他也一眼就认出了那三个人。
江云,仇心柳,华紫音。
江湖上有名的爱恨纠葛三角关系。
此刻主角之一在符震怀里,主角之二正在追来,主角之三大概也会跟在后面。
“没办法,我见猎心喜。”符震一手覆上仇心柳紧闭的双眼,修长手指轻挑地流连在她细细长长的睫毛间,笑得开怀,“能一眼认出你独门武器的好眼力,可是世间少有。这姑娘是个宝啊!”
“那也得到手再说。”九方策看着远处逐渐清晰的人影,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想不到自负轻功超绝的你,这么快就被人追上。”
“我抱了个人啊,而且刚刚还差点迷路了,幸亏我身上还有先生给的地图。再说了对方又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不被追上才怪。”话音刚落,一股冷冽掌风直直扑来。
“放开。”江云脸色铁青,盯着他抚在仇心柳眼上的手,两眼炽光大盛。
符震轻功果然了得,他身影一挪,就避开了这迅猛如风的一击。两手依然稳稳抱着沉睡的仇心柳。
顾忌他怀里的少女,江云改掌为抓,使出擒拿手,意欲先夺人。
符震这回却不闪避,望着他邪邪一笑。
江云五指正要抓上仇心柳,轻微的气流流动在身际浮动,一条透明软索蓦然缠上他的手腕,牢牢缚住。
内劲一吐,软索被他轻巧震开,江云却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从亭子上飘然而下的人,沉声问道:“阁下要插手?”
九方策将软索收回,慢条斯理地说道:“这要问你为何要动手。”
“这位兄台强将江某的义妹掳走,还请将她归还于我。”江云沉下气,冷声说道。
对方有两人,底蕴不明,而心柳又昏睡不醒,贸然动手只怕会伤及到她。
“江少侠慎言,她虽是你义妹,可已经是在下的未婚妻了。适才她对在下求亲,你可是亲眼目睹。”符震不急不缓地插嘴,嗓音优雅淡然,神情也平静,仿佛他强调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既然是我家小弟的妻子,那就更没有还一说。”九方策软索一扫,硬生生将一截树枝拗断,直飞江云面门。“素闻江少侠武功盖世,天外飞仙无人能敌,我就来好好领教。”
江云抬手抓住那根树枝,左手成掌,运劲如风削掉了树枝上赘余的枝叶,道:“那江某不客气了。”
高手过招,一招即见高下。无论是破庙中杀人,还是适才拦下自己,这黑衣人的武功显然不容小觑。
虽然担心心柳,但若不打败眼前这男子,那自称心柳未婚夫的人恐怕不会轻易将人归还,更有甚者会趁两人动手时再度挟人而逃。
若是如此……
想到此处,他不觉看了仍被人抱在怀中的仇心柳一眼,眼中神色复杂。
见江云眼光扫过来,符震笑笑拍开仇心柳被封的穴道,道:“总要让她选择,免得你说在下强掳你妹子。”
强掳妹子?强掳谁的妹子?
仇心柳悠悠醒转,耳边只来得及捕捉这几个字眼,定了定神,她睁开眼睛,就见江云与破庙中遇见的黑衣男子对面相峙,两人都面无表情,加上他们身上自然流露的那股冷冽淡漠却又摄人的气息,她差点以为面前站了两个江云。
那种杀手身上特有的暗黑肃杀之气,她好久没见江云流露了。
发生了什么事?江云为何要跟别人搏命厮杀?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有人从身后扶了她一把,带笑的嗓音在耳边想起:“慢点,你刚醒来。”
“他们……要干什么?”她是见过那男子杀人的手段的,快,且狠。干净利落而不见血,让人悚然。况且,他使用的是混元如意索,江云手中却只是一根树枝,如何匹敌?
仇心柳担忧的目光落在九方策的左手上。
“江少侠说,他来要回他的义妹。在下想,让你选择比较好。你要跟他回去吗?”符震轻轻地说,不意外她在听到“义妹”时浑身一颤。
嗯嗯,他可不是卑鄙,他只是将江云的话照本转述而已。
义妹?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坚持自己是他的义妹?
仇心柳不知道该哭该笑,心中的涩然更是沉重了。掀了掀唇,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定定瞅着江云。
他的眸光似乎转了过来,仅仅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面对敌人。
深夜里,极其寂静。虫鸣声象是忽然消失了。
仇心柳明白,那是因为眼前对峙两人身上所散发的无形杀气,那股重重的压迫感,将四周有生命的东西都逼得逃离。若不是自己身后有人源源不绝输入内力支撑,她恐怕也要昏倒在地了。
哗啦哗啦。啪啪啪!
树叶无风而动,两人的衣角被渐成漩涡状的气流鼓起,发出凄厉声响。
而立在气流中的江云和九方策,依然面无表情盯着对方。
“不……不要……”仇心柳头昏脑胀,眼看九方策左手手指轻颤,她软在符震怀里,眼角沁出了一滴泪水。
她的声音轻不可闻,却仿佛一个开关,对峙中的两人在她话音刚落时同时动手!
江云一声清啸,身形如电激射而出,手中树枝刹那间流光如注,形成一道无形剑气,与他整个人合二为一,撕裂了沉重的杀气,直直往九方策砍去。
没有迂回,没有曲折。一招生死立判。
九方策身形未动,两臂猛然振起,腕上软索如银蛇吐信先后窜出,一条硬是刺开江云浑厚的剑气,紧紧缠上剑身,另一条却急绕而过勾往江云颈脖,锐利杀气如万鬼凄嚎。
砰!
两股巨大内力相撞,互相激荡更强大的气旋,无数断枝落叶夹杂着滚滚烟尘在仇心柳的尖叫声中飞窜。
她知道的,江云的天外飞仙剑势凶猛,普通人难以抵挡,但也只是凡人剑招。
然而,混元如意索乃上古神器,一阴一阳,杀人者杀意不显。两索齐出则勾魂索命,见神杀神见佛弑佛,乃是传说中的杀器。
此刻江云又无兵器在手,内力化剑虽然犀利,却先折损了三成功力,无论胜负,皆大损心脉,重创內腑。
为何要以命相拼,何苦来哉?
拼命呛咳着,仇心柳热泪滚滚,心中只觉得酸涩难当,所有的委屈竟全都消弭。
风定,尘不动。
九方策依然站在原地,两手执着蜿蜒在地的软索,索身清清楚楚透出了血红色,索柄在他掌指间泛出了金光,隐隐可见两头尖尖的竹叶刻痕。
江云却是单膝跪地,手中树枝震得粉碎,嘴角缓缓溢出血丝。
“云哥哥……”仇心柳挣开符震的扶持,正想跑上前去,惊见九方策手腕微抖,那两条蛇般的软索在地上簌簌而动,寒意从她脚后跟涌上。
“住手!”她想也未想便跃至两人中间,两手大张挡在了江云身前。
九方策眉角一低,唇线微抿,很平静地道:“弟妹可是要跟他回去?”
弟妹……
仇心柳哑然。想不到一时意气,如今竟然势成骑虎。
背上有热浪烧来,身后的江云正目不转睛盯着她。
她看了看眼前高深莫测的九方策,又瞧了瞧一旁敛袍微笑的符震,思忖再三,终是哑着嗓子道:“我……我随你们走。”
此言一出,背上热度更甚,那两道灼热的目光炯炯然似乎要在她身上燃出火来。
“心柳,莫说傻话。”此时此刻,江云的声音听来竟然分外平静,再无之前那股沸腾的怒气,却象平静波面下翻涌的暗流汹涌,让人心惊。
若是就此让她从自己眼前被人掳去,他还有什么脸面对义母?
不知名的剧痛从胸口往四肢蔓延,江云费力地匀着呼吸,努力平缓自从她跑走就一直没有停息过的怒意与痛楚。只是那股痛太烈,太酸,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仇心柳听出他话底的怒意,心下酸楚,兼之又担忧他的伤势,脸上热泪潸然。
到得如今,也由不得她了。
眼前这两个不知何处来头的黑白双煞,想要她是真的。不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需要,在他们的眼底没有丝毫淫邪之意,而只有意趣。虽不懂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人感兴趣的,但若不从,或许会象先前一样被人掳走。那个叫符震的斯文男子嘴上不说,眼底可写着志在必得。江云现下被重创,若是自己走了,或许还可以保存他。
想到此处,仇心柳莫名悲哀。
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为他着想,只因不想他受伤,便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我随你们走。”稳了稳起伏不定的情绪,她不敢回头看江云的表情,只是又说了一遍,看着九方策的目光里有着坚定——我走,你不要为难他。
九方策神色不变,手腕一转,两条软索倏忽盘回他腕间。仇心柳知道他答应了。
江云却是气急,顾不得胸腹间的剧痛,硬伸出一手抓住她的手腕,道:“你——”
“云!”一抹桃红色身影翩然而至,华紫音姿态曼妙地飘落江云身边,两手急急搀扶住他,“你受伤了?”
软语关怀自然而然流露。
一见华紫音到来,仇心柳便施力挣脱江云,此刻他内伤颇重,她轻易便脱出他的钳制,头也不回地走往符震。
“心柳,别任性!”江云就着华紫音的扶持站直身,轻咳一声抑下喉间涌起的甜意,对着她的背影又唤。
“你既然已经有如花美眷伴身旁,又何必要惦记我家弟妹?”九方策轻笑,笑痕不甚明显,语气却很愉悦。
仇心柳一僵,如五雷轰顶。
是了,他身边有华紫音,他眼里有华紫音,自己刚才竟然还因他的呼唤而心软,为他忧虑为他难受……
仇心柳,你竟然要成为如此懦弱之人吗?!
惦记着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她要瞧不起自己了!
不是唯一,她不要!
“我要走了,不会回去的,你别再追了。至此,我们分道扬镳,义兄。”仇心柳走到符震面前,小手覆上他伸出的大掌,意外地在他眼里捕捉到一抹体谅。
“义兄大人,娘子在下就带走了,望义兄大人海涵。他日成亲后必当带同娘子登门请罪。”符震又是那副儒雅斯文模样,笑笑地拉着仇心柳飞身而去。
“心柳!心柳!”不知缘由的华紫音连唤几声,却唤不回那道远去的身影,再转头时,连那个黑衣男子也不见踪影。她只得问江云道,“云,如今要如何是好?”
江云只是狠狠瞪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恨恨地瞪着,两眼瞠得似要裂开,双目遍布红色,仿佛就要渗出血来。
那凶狠狰狞的模样异常吓人,华紫音噤若寒蝉。
竟然……竟然就这么走了……
江云只觉喉间一热,激怒攻心下,勉力压制的那股腥甜猛然涌上,他“哇”地一声喷出一道血溅,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所有的一切全沉入了黑暗,萦绕在江云脑海里的,是那股难消的愤恨。
心柳,你竟然如此狠心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