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踏入书院时，仇心柳心中只有惊诧。
再次踏入这里，她心里已经没有了所有骄傲，更无多余情感，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
大堂正位是玉砌的石阶，阶上铺着红绸，置着一方华丽的锦榻，黑衣男人侧坐其上，怀抱着两眼紧闭的红衣女子。九方策站在阶上，面目深沉地看着依旧昏迷的娘亲。
九方侑零、九爷、符田田、符震、霍映以，全在堂上，或站或坐，神情同样凝重。连那位仇心柳只见过一面的扫地大叔，也安静地立在符田田身后不语。
唯有仇心柳直挺挺跪在阶下，不惊不惧。
到了此刻，若她还不知道谁才是九方阁的掌权者，那她就是个瞎子！
但是，她还是要求！
堂上气氛冷凝，所有人都知道仇心柳所跪为何，所求又是什么，但人人噤声，因主位上那男人即使没有使出任何内劲，他浑身散发的冷意也同样让人胆寒。
漫长的沉默中，男人蓦然丢下一句：
“不允！”
仇心柳两手按在地上，突然用力地磕起头来。
不言不语，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磕首。每一次叩下去，额头都重重地撞到了硬实的地面，沉重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大堂里听来分外让人心惊。
随着她的动作，她前额碰触的地面渐渐被冲击的力道砸出浅浅的痕迹，甚至还有刺目的殷红液体在地上蔓延。
“儿媳妇！别磕了！你磕破头都没有用的！”不忍见她虐待自己，符田田大步走到她身边，一手扶住她肩膀，另一手则是心疼地以袖子擦去她额头渗出的鲜红血丝。
哎，爷都发话了，老大也还没醒来，这就算儿媳妇怎么求，他也不会让人救江云的。
“是啊，柳妹。快起来吧。”符震也走到她身边，两手搀住她的臂膀想要强行带她起来。
若是柳妹再跪在这里，爷怒起来，连她一起砍了都有可能。怎么说现在柳妹都是他的人，被江云牵连了实在无辜啊。
仇心柳只是执拗地推开他们的手，继续磕头。
男人皱眉，神情开始有些不耐。
九方侑零瞄了他一眼，温温对仇心柳道：“回去吧，江云的命，没有人可以救。”
只要男人不允，江云就只有以冰封的状态躺在九方阁的书院里，像个活死人一样，不能动不会动，生命之火冻结却不曾熄灭，也无法再苏醒。就这样一直躺到地老天荒，或者是——
“谁…说不救…的……救！”一道虚弱的声音从男人怀里传出，他难掩惊喜地低头，就见妻子微微张眼，红唇颤抖，艰难吐息。
“漠……”男人将妻子扶坐起身，眼底却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软软偎在他怀里，女人扬睫，唇角翘起：“洛…我…我…还没玩够呢……”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丽瞳却闪过男人熟悉的狡狯光芒。男人皱了一下眉头，没说话。
见丈夫不再反对，女人转头对九方侑零道：“大哥，你把江云救回来，不过……”
九方侑零点点头，示意符田田和符震扶起仇心柳，又对奶妈道：“小田，要借一下你家符离兄弟。”
男人以阴寒内力裹着江云的厚重寒冰，震儿的修为还太浅，无法解冻，必须要借用符离才行啊。
符田田见主位上的人悠悠醒来，先是一愣，然后一喜，继而又恍然大悟。她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我等下就让他过去帮你。”
紧站她身侧的大叔，亦就是九方侑零口中的符离，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符田田毫不理睬，笑眯眯对仇心柳道：“好了好了，儿媳妇，这下江云有救了。”
江云……有救了？
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松了下来，仇心柳只觉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符震眼明手快抱住了她绵软的身体，笑叹：“柳妹，看来你我的夫妻情分实在是浅，比不上你跟你的江云啊。”
“没用的臭小子！竟然比不上一个木头人！”奶妈笑着拍了他一下，才朝着主位上的人叉腰道，“小姐，你这回会不会太狠心了！你看柳丫头都弄得头破血流了，再让先生给她一下，那是伤身又伤心啊。”
不要以为打哑谜，她就不知道自己家小姐打什么主意啊！
摆明了就是要捉弄江云和仇心柳嘛。
“知道就好。”直到符震抱着仇心柳跟在先生身后离去了，女人才娇娇笑着发话，她依然软绵绵地窝在男人怀里，苍白无力的神气却迥然改变，一脸慵懒妩媚地娇哼数声才道：“谁叫她给江云求情呢！哼哼哼，江云那混小子竟然敢给我来一下，我不整死他我就不叫九方漠一。”
虽然江云及时撤回了内劲和剑气，但是余势还是把武功尽失的自己震晕，害她在策儿和震小子面前昏迷，这么丢脸的事，江云别想以后能好过！
“你整他们就罢了，干嘛还装昏迷吓唬我们？”霍映以也发话了，满脸不高兴地瞪着九方漠一。
“干嘛，想揍我呀，来呀来呀。”九方漠一朝她勾了勾指头，一脸挑衅。
“你——”霍映以气得牙痒痒，要不是顾忌她的身份以及她身边的男人，还真会冲上去给她一拳。
“知道你不敢。”九方漠一嘻嘻笑，漫不经心地对九方策道，“策儿呀，在那村子里死了不少咱们的人啊。”
“是。”九方策神情一凛，立刻将九方侑零交付任务后发生的一切详细道出，所有细节无一遗漏。
“传闻有一种秘术，先吸食九岁的童男童女纯然精血，再佐以秘术吸收日月精华，便能修炼人身，回复妖力。九叔，有没有这样的事？”九方漠一转头问九爷。
“确实是有。此法叫做阎冥九邪，极为妖邪残忍，每次施法需要吸尽九对童男童女，每次只能维持九十日，所以每隔九十日就要施法一次。直到连续九次后，此法才算完成。而施术者若无意外，则会回复妖力最强盛的时期。”九爷嗑了嗑烟斗，苍老的嗓子沙哑低沉。
妖力，吸食纯血，吸收日月精华，这都是妖怪才能为，所以才称之为妖法。
不过人若要逆天，违逆自然常理而行，这样的人，自然也不配称之为人，是入了魔道，成妖为魔了。
“这样啊……”九方漠一蹙起细眉，思虑片刻后，她朝着符田田一笑：“奶妈，阁中长辈们的教导策儿与震小子学到了几成，今儿个可以瞧一瞧了。”
符田田瞅了她一眼，默默地垂首步上玉阶，屈膝跪在榻前。除九方侑零与九爷以外，其他人也纷纷跪拜下来。
九方漠一笑了笑，拍了拍丈夫的胸膛。
男人瞪了她一眼，不甘不愿地放开手，径自起身站在她身后，冷眼扫过堂下跪成一片的人们。
尽管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习惯。
九方漠一直身坐起，左手轻轻搭在膝上，右手微微举高，袖摆轻挥，荡起一浪红色波痕。她眉头舒展，唇角噙笑，仪态端庄凛然，君临天下的霸气尽显。
“九叔，映以，你们尽快搜集情报，策儿，你与震小子去找那些失踪的孩童。吩咐下去，各省各地的据点全力集中在这件事上，同时加强戒备，敌人既然敢动我九方阁的人，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红光熠熠，纱袖上的金绣盘龙随着九方漠一轻扬的袖摆舞动，仿佛一尾真龙浴火而出，吟啸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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