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天空沉默地笼罩着大地,空旷的古道上只有重重的马蹄声在回荡。
白画愁坐在马车里呆呆的凝视着窗外,东边那座雄宏的青月城在他的视线下显得越来越小。
那里有他熟悉的街头,一间间难忘的屋舍店铺,那里有他儿时的欢笑与读书时的那份执着,白画愁想到了太多的往事。
他感觉自己或许从这一刻起命运就发生了转变,从这一刻起再也不会回到以前那平平淡淡的生活,以后的道路会充满了坎坷,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等着自己,白画愁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在这样的乱世中,只有坚强的生命才能活到最后,他会像狗一样活下去,至少他能苟延残喘到亲手宰了那些人的一天。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青月城最后变成一团微不可见的影子,白画愁才渐渐把头伸回车里,眼神忍不住有些恍惚,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坐在旁边的风若尘瞧见白画愁的动作,不经摇了摇头,将手中刚切好的一杯茶递了过去。
“怎么样,离开这个既伤心又怀恋的地方的心情?”
白画愁似乎察觉到了风若尘的动作,睁开眼睛,看着递过来的热茶,并没有搭理
“说不出……很奇怪的感觉。”
风若尘笑了笑,然后感叹道:“是啊,毕竟这个地方装满了十年的回忆,如果能用三言两语表达出来,那就不是故乡了,不像老头子我流落十几年,四海为家,可悲啊!”
“老头你死了都不管我事。”白画愁淡淡说道。
风若尘端着茶正准备饮上一口,突然嘴巴狠狠的抽了抽,“老夫说了多少次,你叫我救命恩人也好,绝世高人也罢,就是不能叫什么老头,”
“四个字太难念。”白画愁不耐烦道:“还有,我困了,我不喜欢白天睡觉晚上赶路,虽然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闻言,风若尘微微一愣,说道:“在我回答你之前,我想让你听完一个故事。”
“我不喜欢听故事。”
风若尘默然,悠悠的喝了一口茶,笑着摇了摇头。
……
春乃早,夜色却已深。
苍茫的墨际中,皎月当空,偶尔有着几颗明星在闪烁,乌黑的河水与森林连成一片,一切都沉浸在深邃的静谧之中。
嗷!嗷!嗷!
这时,马车突然一个颠簸,放眼看去整个车子差点甩了出去。风若尘探出了头看向车夫,车夫是一个中年汉子,用力拉着缰绳,赔笑道:“这绝对是我们车马行最好的马,刚才不知怎么了,竟然蹄子有些软,现在已经没事。”
风若尘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赶路,听到狼啸,恐怕没有几只马不蹄软,幸亏当时反应快,用力道稳住了车身,否则现在该在地上啃泥了。
夜色朦胧,风若尘被刚刚那突然的一下丢失了品茶的畅意,看着旁边依然熟睡的白画愁,风若尘露出慈祥的笑容,脱下外衣,轻轻的搭在他身上,随后掀开车帘踏了出去。
正在踏出去的瞬间,却不料此时正在憨睡的白画愁竟然一下子睁开眼睛,方才那一下动静如此之大,如果有人不被惊醒的话,那就是死人了。
白画愁复杂的看着搭在身上的外衣,轻轻的划过手心,像清泉,像微风,丝丝滑滑,神奇般充满着温暖,温暖得逐渐产生了睡意,直到再次闭上眼睛,。
风若尘踏出车棚之后,坐到车夫身旁。车夫倒是一个豪爽人,见风若尘坐到他身旁,也没有局促不安。一面甩鞭,一面笑道:“看老仗的样子是会一些功夫的人,不然在晚上竟穿得如此单薄。”
风若尘笑道:“人老了,仅会一些防身之术而已,谈不上功夫。”
车夫貌似很感兴趣的样子,比划了手脚,“会一些防身之术好啊!可以解决好多解决不了的事情。”
风若尘笑着没有说话。如果武力真的能解决事情的话,那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只需学好武功就行。
一路西行,在月光下原本显得草木青翠、生机盎然的大片森林却有些荒凉,时见废弃残破的茅屋,野草蔓生的农田。
见此情景,风若尘轻叹口气,“战争中苦的永远是平民。”
车夫的神情颇有所动,长嘘口气,“可不是吗?前年和箬国打了两次仗,死了十多万士兵,多少老妇没了儿子,多少女子没了夫君!大前年遭了旱灾,粮食本就歉收,再加上战争耗费,为了凑军费朝廷下诏可以买官职和用钱为自己赎罪,可是平头百姓哪里来的那些钱?花了钱的人做官,想的能是什么,克扣的还不是平民百姓?打仗战死的是平民兵士,可得赏赐和封侯拜将的却永远是那些贵人子弟。今年又打,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凄凉状况呢?箬国不是不该打,可这仗打得……唉!”
一个车夫居然有这么一番感叹,风若尘诧异地道:“看壮士年纪不大,这份见解令我受教了。”
车夫笑道:“我也是多话之人,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不瞒老仗,自幼年时家境还算丰裕,也读过几年书,现在终年走南闯北,各种客人接触得多,自己沿途所见,加上从一些客人那里听来的,信口胡说而已。”
风若尘问道:“老夫曾在清月城听闻外面经常有劫匪出没,可是真的。”
车夫猛甩了一鞭子,“怎么不是真的?三年前,一场大旱过后,搞得这些年粮食颗粒无收,朝廷又频频招兵打仗,弄得人心惶惶,所以周边村子只要有些力气的人都进山当了劫匪,见人就劫,不拿就杀,实在可恨。”
风若尘沉默半响,最后说道:“也不能全怪,草木只一秋,人生只一世,在江湖上走的人,有哪个不是为了谋个生路,理所当然。”
车夫口中欲辩,脑内却无一言,只是沉重的叹了口气。
风若尘拍了拍车夫肩膀,笑道:“壮士别被老夫唬住了。其实这些对对错错全没有定论。老夫今天说这些话,只因为壮士说了另一番话,老夫就忍不住辩解一下,如果壮士说的是他人,老夫只怕又是要站到另一边去了。”
车夫响亮地甩了甩鞭子,大笑起来,“老仗性格还真是有趣。”
当时告诉车马行要最好的车夫,最好的马,风若尘没想到居然是意外之获。他熟悉的地方不过清月城、和漠南一带,能听一个走过千山万水的人讲人情世故,这一路绝不会寂寞。
“我听闻老仗要去郭城,对吧?去郭城,最近的路是先到陇西,再经休屠,过月氏后到。”车夫一面打马一面解释。
风若尘一听“陇西”二字立即决定不管它是不是最近,都绝不会走这条路,这条路贯穿江湖中三分之一的名城,其中的麻烦不是靠一点银两就能了事的,最重要的是,如果遇上那个人的话就更麻烦了。
“有没有不用经过陇西的路?”
“有,先到北地,绕过陇西到凉州,再赶往郭城,只是道路有些险阻,这样一来要多走两三天。”
“壮士,我们就走这条路吧!我会多加钱的。”
车夫笑应:“成,就走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