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地敢爱敢恨 不断地寻寻觅觅
唐玄宗开元初年李季兰降临人间,她生得玲珑妩媚,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江南的清丽景色造就了她轻灵的性格。自幼就喜读诗书,吟诗作对很有天赋。在她六岁的时候,有一天看到后院的蔷薇花开,便轻声吟道:“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
恰好她的父亲从旁经过,听闻女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诗才,十分惊诧。
而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女儿诗歌中的立意十分颓唐,所谓架者,便是嫁。不过才六岁而已,便已思嫁。父亲觉得李季兰年纪虽小,却性情不宁,怕她将来惹出什么乱子,便和李季兰的母亲商量了一下,在李季兰十一岁的时候,将其送入了剡中的玉真观做女道士。
本想青灯古卷、幽静无欲求的生活,能够将李季兰的心性收起来,让她安于女儿本分,可没想到,有些事情似乎是上天注定。在李季兰六岁那年,她早已“一语成谶”。
在道观的日子过得还算清静,每日弹琴、作诗倒也自在,一晃就是五年。在无人打扰中,李季兰就像盛开的蔷薇花一样,出脱得摇曳多姿,亭亭玉立。史载:“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
李季兰虽自幼独居山上的清幽之处,但二八佳龄正是女儿家怀春的年纪,她自然也免不了对道观之外的世界充满好奇,对于人间****满怀向往。
朝云暮雨两相随,去雁来人有归期。
玉枕只知常下泪,银灯空照不眠时。
仰看明月翻含情,俯盼流波欲寄词。
却忆初闻凤楼曲,教人寂寞复相思。
——《感兴》
春花渐凋,时光如流,芳心寂寞,李季兰这样的女子,如何甘心让自己的芳华随着这山谷日复一日地凋零。情感上的真空,像一股巨大的压力,李季兰无时无刻不在想逃离道观,呼吸自由新鲜的空气。
她父亲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一日,趁观主午睡之际,李季兰偷偷溜出道观,来到剡溪中荡舟漫游,看到那涟漪阵阵荡开,李季兰的内心充满了喜悦。恰逢此时,隐居剡溪的名士朱放路过此地,他看到李季兰荡舟河中,便请求同游,季兰大方地同意了。
朱放眉清目秀,一派隐逸风流,季兰眉眼如画,犹如画中仙子,二人在这秀丽的山水之间,谈古论今,唱和联诗,好不惬意。爱情的种子就此种下。之后,朱放便常常去道观与李季兰相会,二人品茗谈心,抚琴作诗,度过了一段安逸幸福的日子。
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种幸运,因为离幸福很近;但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却是不幸,因为与幸福渐行渐远。不久,朱放奉召前往异地为官,因忙于官场事务,便无暇看望昔日情人。李季兰只能寄情于诗,聊以慰藉。
望水试登山,山高湖又阔。
相思无晓夕,相望经年月。
郁郁山木荣,绵绵野花发。
别后无限情,相逢一时说。
——《寄朱放》
李季兰与朱放相遇不过一秒,相恋不过一时,相忘却要一生。“相思无晓夕,相望经年月。”人世间多少痴儿怨女的****大抵如此。李季兰正是用这份少女的豆蔻情怀,打开了沉闷道观外繁花似锦的世界,也印证了父亲送她入观时的担忧:“此女聪黠非常,恐为失行夫人。”
等待的日子看不到尽头,一个女人,如果耗费大半生光阴只为等待良人归来,虚度青春,那顶多算个满脸愁容贞洁烈女,称不上奇女子。“聪黠非常”的李季兰,怎会去做这样的蠢事。所以,当陆羽出现的时候,李季兰迅速地抓住了这一丝“生机”。
陆羽的出现及时地填补了朱放离去的空白。终生以品茶为乐的陆羽有着“茶神”之称,他听闻李季兰风雅超绝,遂专程前往道观来访。生性潇洒的陆羽很快令李季兰放下了对朱放的相思之情,几次交往后,二人陷入热恋。
陆羽陪伴李季兰度过了一段安定恬淡的岁月,他用温柔细腻的情感填补了李季兰初恋的落寞。一次,李季兰染重病,陆羽闻讯后,急急赶去照料,日夜相伴,其柔情蜜意,可见一斑。李季兰感怀于心,特赋诗一首以表谢意,其诗云:
昔去繁霜月,今来苦雾时;相逢仍卧病,欲语泪先垂。
强劝陶家酒,还吟谢客诗;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湖上卧病喜陆羽至》
乍看这是一首极为普通的答谢诗,但赠给对自己呵护有加,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密友未免太过疏离。一个“客”字,尽含百般无奈。她与陆羽虽情谊相系,但碍于特殊身份,不可能谈婚论嫁,厮守终身。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可以由浅及深,也可以从深入浅。
但人一辈子至少要有一次这样的情感,浓时能相濡以沫,淡时仍可相敬如宾,不离不弃。若能得此情意,不管是友情、爱情,还是亲情,便是此生的幸运了。
爱之于季兰,并不是补给身体的养料,也不是满足精神的需要。它更像是对人生的追求,对梦想的渴望。不然她怎会潇洒地敢爱敢恨,不断地寻寻觅觅。
出现在李季兰生命里的最后一个男子,便是皎然。他是陆羽的朋友,也是一位出家的僧人。他与季兰没有太多轰轰烈烈的故事,也没有太多纠缠不清的复杂情感。故事的情节就像简单平直的马路:李季兰主动追求皎然,皎然果断拒绝。
皎然心境澄澈,真的是止水无波,淡定到不起一丝涟漪,不生一缕尘缘。或许季兰正是因为无法按捺自己心中不断涌动的情意,所以才会为皎然的闲适与安然怦然心动吧。所以才会有人说,爱就是一种“缺少”,完美的爱情就是让人们互为补充、彼此填满。
在往后的年岁里,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容颜多么沧桑,也许,这份皎洁如月的情意都将时时照耀季兰的心坎,令她清辉满怀,永怀暗香。
那一场场似是而非的爱情
是女人都会对向往美好的爱情,她身在欢场,见惯了逢场作戏男人的嘴脸,可是对爱情也一样有希望和幻想。她就是薛涛。时值豆蔻年华,她对爱情的渴望溢满心胸,就连入眼帘的花草禽兽也都是双双对对的了。《鸳鸯草》、《池上双凫》足可证明。
绿英满香砌,两两鸳鸯小。
但娱春日长,不管秋风早。
——《鸳鸯草》
“绿英”乃绿色花苞之意。汉代蔡邕《胡栗赋》中有:“因本心以诞节兮,凝育蘖之绿英。”唐朝白居易《烹葵》诗亦有:“红粒香复软,绿英滑且肥。”
“香砌”即是花坛、香阶,一说是庭院中用砖石砌成的花池子,可以养花种竹,又称庭砌。
宋孙光宪《菩萨蛮》词中曰“月华如水笼香砌,金环碎撼门初闭。”宋吴处厚《青箱杂记》卷八中:“乖崖张公咏《席上赠官妓小英歌》曰:‘舞态因风欲飞去,歌声遏云长且清。有时歌罢下香砌,几人魂魄遥相惊。’”
宋范仲淹《御街行·秋日怀旧》词中也有:“纷纷堕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
再来看那鸳鸯草,鸳鸯草便是忍冬,又名金银花,可入药也可以做茶饮。一蒂二花,一黄一白。如金似银,做对对鸳鸯状,成双成对,形影不离,故有鸳鸯藤,鸳鸯草,二宝花,双花之称。
草长莺飞的时节,清新翠绿的鸳鸯草蓬勃地开满了整个花坛,清香的气味弥散开来,芬芳满园。草叶间有蕊儿相对而生,成双成对。这相依相偎的花儿多像一对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恋人,真是不枉了鸳鸯草之名啊!
相生相对,情意绵绵的鸳鸯草,在风中共舞,在雨中共浴,在温暖阳光里手拉着手儿相视而笑。
只是草儿啊,你们只管顾着眼前欢娱,却不知春天已到了晚景,秋天已悄悄降临。
其实,幸福中的它们只要享受这美好的春天、美好的景色就好了,哪里管明天会不会有秋风呢?
薛涛羡慕那鸳鸯草都能成双成对,更衬托出她内心的孤独,对爱情伴侣的渴望由此可见。身边纵有络绎不绝的男人与钦慕者,可是知心知意、可以与她心灵相通的人却不见踪影。
知音难寻,繁华过后是独自一人空对明月春花的落寞。我想,这便是欢场女子的寂寞吧。
这首诗乍看,还以为只是一首缠绵的爱情小诗。然而细品才知不尽然,似乎简单的意境里却流露出她别样的心思。
薛涛用超脱慧明的双眼看待这个世间,看这世间的繁华锦盛、车水马龙。
幕府中出入时日渐久,她非但没有沉溺于此,却反倒将这官场浮沉、富贵荣华越发看得深入。
再大的功名、再昌盛的繁华,终究是不长久的,是建立于名利争斗间岌岌可危的一个虚设。
因此,在这首诗间,似乎隐隐地露出暗喻之意:只顾着在春风中欢娱的草儿啊,别忘了秋天会悄悄降临。
或许,她借由鸳鸯草的春风得意、只顾眼前的缠绵欢乐暗诫那些浑浑噩噩,只图眼前声色享受的人,要好好思虑前程了。所谓“防患于未然”,若是不趁早做好应对即将到来的“秋风”的防备,这些娱乐的日子也终将不会长久了,现在居安思危以免到时乐极生悲。
在这里便可见得她过人的远识。她虽然身份低下,但却站在比任何一个高官都高的位子上看待这世间浮华及无常悲喜。
因为她曾经那样感同身受地经历过。
由于父亲的去世,自己从大家闺秀流落红尘成为一名诗伎。
当初那个天真烂漫、在父亲的怀抱里学诗作画的幸福少女,哪会知道她会有这后来的变故呢?当初对未来的无知和无所防备,不正和现在这些草儿一样吗?
如此看来,那场刻骨铭心的劫难,早就渗入了薛涛的血液中,并且贯穿一生,成为她终生的阴影与警诫。
池上双凫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
更忆将雏日,同心莲叶间。
如果说鸳鸯草是无心的成双入对,那么这双野凫便是主动出双入对的生灵。
这一双痴情野鸭,双双栖息于绿波荡漾的池水上,悠闲地依偎相伴。早晨一起飞去林间觅食,晚间又一起飞回巢穴,如此双宿双飞,真是令人艳羡。
这两只恩爱野鸭于田间莲叶下,一定也是这般同心合力养育幼小子女的了。
如此同心同德,更是让人恨不能化身为其一,觅一同心者,与之相携相老啊。
连草木、飞禽都是成双成对的,可是人呢?却是形单影只,独来独往。
她是多么羡慕那亲密无间的一家三口啊!
两人共同孕育出爱情的结晶,同心同德,共同去守护喂养后代。那母鸭是多么幸福,再大的风雨也有双翅膀为它们遮挡着,在莲叶间悠然自在的生活。
这首诗属于薛涛景物诗中着笔较为清新的一首,婉转旖旎,生动可人。
诗中借用对双栖双飞的野鸭儿的艳羡,表达了她自己渴望被人珍惜并与之同老的强烈心愿。看着那一对对依伴如同鸳鸯般恩爱缠绵的野鸭,她不禁联想起自己现在形单影只的境况,使孤清之感无形中又深了一层。
字里行间中还透露了她对于爱情的态度:“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即使要餐风饮露,日夜劳作,她也愿意同出同归。只要这般平淡地度日,又或者可以为丈夫生下一儿半女,夫妻二人齐心协力,一定能建立起一个幸福甜蜜的家庭。
只是,这种极其平实的生活对她来说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彼时仍委身于欢场之中的薛涛,想必经常从阁楼上或者街道间见到那些天天提着菜篮子来回忙碌的妇人们。
她不叹息那些妇人们的眉间眼角因为生活的操劳以及岁月的腐蚀所留下的痕迹,反而无比羡慕这样让人心生温暖的寻常生活。
那才是这人世间最真实最安详的实质,那才叫生活。
往来于觥筹交错,浮沉于虚名浮华中,活着如同在一场场色彩浮艳、内容空洞的梦里穿梭,醒来后仍旧一无所有,两手空空。这般不真实,如踩棉絮,仿佛在一个不经意间便会失足落下万丈深渊,不得救赎。
这样不安定地活着,它不是生活,只是生存啊。卑微而无奈,勉强而艰难,违于心意却不得不进行的生存。
她是多么想要像那街上楼下,万千世俗平庸的妇人般,过上同样世俗平庸但却甜蜜幸福的生活啊。
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那些男子,她不是没有对他们有过期望的,如韦皋,如元稹,如段文昌,如……或许,她曾经都设想过能够成为他们当中任何一个偎其身畔的幸福妇人。
但是韦皋的绝然让她失望,元稹的负心让她心寒,而到了段文昌那里,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对于幸福的幻想与勇气。
所以,她注定得不到。无法如平常女子那般享受细碎温暖,亦不能够感受平俗。只因为她是薛涛,她是薛洪度。
是上天用这些幸福平淡换取到的,一个清烈而孤独的传奇女子。
她的婚姻是高也不成,低亦不就。
她虽受众人赞扬追捧但毕竟是欢场女子,迎来送往的,都是当时的封建社会有地位有功名身份的人,若想娶她为妻谈何容易?薛涛生性高傲,又一直是众星捧月般,一般的凡夫俗子她又哪里肯嫁?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的爱情观念注定了一生的孤独。
因为在旧时的社会里,谁家没有三妻四妾?男人,尤其是薛涛身边有地位有功名的男人更是了,并且她的才情让她自视甚高,断然不肯屈就于一个不懂她的凡夫俗子,淹没于市井俗流。
特殊的生活道路,使薛涛成为封建女性中对自由爱情有深度理解的悟者。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使自己最大程度地不受委屈,宁可孤独一生也不肯陷身泥沼之中。
青春妙龄之时,她就吟诗羡慕“双栖绿池上”、“同心莲间”、只有两人双宿双飞的平等、忠贞的爱情,而鄙视“春风摇荡惹人衣,一向南飞又北飞”的“柳絮”,筑成了自己的独立的爱情观念:“露涤清音远,风吹故叶齐。声声似相接,各在一枝栖。”(《咏蝉》)
“声声似相接,各在一枝栖”,从这句诗中似乎可以看到她独立的人格渴望:我们可以心心相通,互相唱和,但各有各的空间互不干涉。
在现代社会来说这种对爱情的独立意识也是极其难得的,正是她与众多文人墨客诗作间的往来唱和,却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的写照。
这种难能可贵的独立让薛涛的命运与结局同历史上众多才女比较来说,算是不错了。试追溯历史的长河中,有哪位青史留名的女才子可以善始善终?
所以从另一个层面讲,纵使薛涛孤独一生,却好在人格独立,衣食无忧,才华没有被埋没,一直过着优雅的生活。赏风、赏月、赏花、写诗、作画、制薛涛笺、与文人墨客唱和调情,经历一场场似是而非的爱情,直到终老。这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一见倾心的爱情
世间爱情的结局也许千差万别,但所有爱情的开篇都同样美丽,一切的浪漫都源于初见时的惊喜。有人说,爱情是种化学物质,当两个人凝望对方的眼睛长达三秒后,空气里的分子结构就会发生改变,爱情也由此诞生。这一说法并没有什么确实的科学考证,但爱情故事的甜美却令这一理论神采飞扬。爱情和人生四季一样,也需要经历悲欢离合的基调,品味苦辣酸甜的段落,而在这爱情的四季中,如果把热恋比喻为躁动的盛夏,那么人生的初次相逢就犹如早春的桃花,鲜艳却带着柔媚、矜持与羞涩。
在那年清明节的午后,刚刚名落孙山的崔护独自出城踏青。长安南郊的春天草木繁盛,艳阳高照,桃花朵朵。一望无边的春天里弥漫着融融的暖意。随意漫步中,崔护忽觉口渴,恰好行至一户农家门外,便轻叩柴扉,讨一杯水喝。门里传来姑娘轻柔的询问,“谁啊?”崔护说:“我是崔护,路过此处想讨杯水喝。”农庄的大门徐徐地拉开,两颗年轻的心便在明媚的春光中浪漫地邂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