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蒙鸟·大运山
海外自西南陬至西北陬者。
灭蒙鸟在结匈国北,为鸟青,赤尾。
大运山高三百仞,在灭蒙鸟北。
结匈国是《海外南经》的第一处景观,灭蒙鸟是《海外西经》的第一处景观;与结匈国相邻的下一个景观是南山,与灭蒙鸟相邻的下一个景观是大运山。显然,南山和大运山都是《海外四经》撰写者希望告诉给读者的地理标志点。
毕沅、郝懿行都认为此处灭蒙鸟可能即《海内西经》的孟鸟,袁珂赞同此说,并认为灭蒙鸟亦即鸾鸟、凤鸟、五采鸟之属,而且还进一步指出孟鸟乃颛顼或舜之后裔孟戏,其先祖即《诗·玄鸟》所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之玄鸟,亦即燕子的化身。
《太平御览》卷915引《括地图》云:“孟亏人首鸟身,其先为虞氏驯百兽,夏后之末世,民始食卵,孟亏去之,凤凰随与止于此。山多竹,长千仞,凤凰食竹实,孟亏食木实。去九疑万八千里。”孟亏即孟戏。虞,掌管山泽的官职,舜曾任此职,此处虞氏即指舜。据此,灭蒙鸟当指人与鸟和睦相处的地方。
大乐之野·夏后启
大乐之野,夏后启于此儛九代;乘两龙,云盖三层。左手操翳,右手操环,佩玉璜。在大运山北。一曰大遗之野。
九代或谓即九招、九韶、九成、九隶,当是一种分为九个章节的祭神歌舞,用今天的话来说即九幕歌剧。翳,用羽毛制成的华盖,象征权力和地位。郭璞引《归藏·郑母经》:“夏后启筮:御飞龙登于天,吉。”认为启亦仙人也。郝懿行引《太平御览》82卷引《史记》:“昔夏后启筮:乘龙以登于天,占于皋陶,皋陶曰:‘吉而必同,与神交通;以身为帝,以王四乡。’”
支持郭璞的观点。
在历史上,夏后启是夏朝的开国之帝。在传说中,启既是禹之子,又是从石头中出生的。这种矛盾表明,启实际上只是禹的后代,或者自认是禹的后裔,因此他的权力基础并不充分。为此,他举行了盛大的登基仪式,通过巫术歌舞活动,以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权力得到了上天的认可。
三身国
三身国在夏后启北,一首而三身。
《河图括地图》(《玉函山房辑佚书》辑)称:“庸成氏实有季子,其性喜淫,昼淫于市,帝怒,放之于西南。季子仪马而产子,身人也而尾蹄马,是为三身之国。”所谓与兽通淫,既与图腾崇拜有关,也是远古许多国家地区都存在过的行为,例如《旧约》就有禁止人兽通淫的条款。在《大荒南经》里三身为帝俊后裔,而《海内经》称三身之子义均“始为巧倕”,或许“三身”有技艺多的意思。
一臂国·黄马
一臂国在其北,一臂一目一鼻孔。有黄马,虎文,一目而一手。
一臂国又称比肩民、半体人,当地的黄马亦为半体,与比翼鸟、比目鱼类似。《尔雅》(释地):“北方有比肩民焉,迭食而迭望。”郭璞注:“此即半体之人,各有一目、一鼻孔、一臂、一脚。”《交州记》则称:“儋耳国东有一臂国,人皆一臂也。”
一臂国的传闻可能与当地的特殊服饰有关,例如服装只露出一臂(左袒或右袒),经辗转流传而夸张为半体人。近代西洋人来到中国,由于他们喜欢笔挺站立,又不肯向中国皇帝、官员下跪,民间遂传说西洋人没有膝盖骨,躺倒后要有人帮助才能站起来。这个例子说明了传闻与真相之间的关系,以及信息是如何讹变的。
奇肱国·两头鸟
奇肱之国在其北,其人一臂三目,有阴有阳,乘文马。有鸟焉,两头,赤黄色,在其旁。
《博物志·外国》:“奇肱民善为栻扛,以杀百禽。能为飞车,从风远行。汤时西风至,吹其车至豫州,汤破其车,不以视民。十年东风至,乃复作车遣返。其国去玉门关四万里。”栻,原指古代占卜的用具,又称星盘,此处栻扛指性能优良的机械装置。所谓“汤破其车”云云,是说商朝的统治者怕百姓掌握先进的科学技术。
《淮南子·地形训》记海外三十六国有奇股国,袁珂认为此处奇肱国应是奇股国之误,理由是独臂人很难制作复杂的机械,而独脚人则由于“痛感行路之艰,翱翔云天之思斯由启矣”。
不过,此处经文并没有直接说奇肱国人善为机巧。所谓三目,是一种古老的装饰习俗,即在两眉之上的部位,人为绘出或通过手术制作出一个眼睛的图案。所谓有阴有阳,不详何指。文马又称吉量,相传乘之寿千岁。两头鸟,当亦有其特殊的功能。
形天
形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形天又作形夭、刑夭、刑天,袁珂认为刑天即断首之意,形夭即形体夭残之意,而形天、刑夭则不通。郭璞注:“干,盾;戚,斧也;是为无首之民。”
袁珂注谓:“刑天,炎帝之臣;刑天之神话,乃黄帝与炎帝斗争神话之一部分,状其斗志靡懈,死犹未已也。”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黄帝先后战胜炎帝、蚩尤、夸父、刑天。所谓刑天为炎帝之臣,出自《路史·后纪三》:“炎帝乃命邢天作《扶犁》之乐,制《丰年》之咏,以荐厘来,是曰《下谋》。”《路史》为宋代学者罗泌撰着,篇章包括前纪9卷、后纪13卷、余论10卷、发挥6卷,以及国名记7卷;其内容以记述兼论述先夏时期的历史为主,因文字庞杂且多有它书未见之内容,而又难以考证核实,故而学者引用不多。笔者20世纪70年代在上海旧书店,意外用1.80元人民币购得中华书局出版的《路史》一书,16开,416页,有光绪丙子年(1876年)新序。
常羊山是古史传说中的名山之一,《春秋纬·元命苞》云:“少典妃安登,游于华阳,有神龙首感之于常羊,生神农。”
女祭·女戚
女祭、女戚在其北,居两水间,戚操鱼,祭操俎。
这是一幅两个女巫在祭神的场景。
即黄鳝,在这里是祭神的供品。
俎,古代祭祀时用以载牲的礼器,有青铜制成的也有木制漆饰的;亦指切割肉的砧板,木制或青铜铸制,长方形,两端有足。所谓“居两水间”,当指举行巫术活动时对地形环境有着一定的要求,这种环境可能是自然形成的,也可能是人为营造出来的。
鸟·鸟
鸟、鸟,其色青黄,所经国亡。在女祭北。
鸟人面,居山上。
一曰维鸟,青鸟、黄鸟所集。
鸟、鸟即青鸟、黄鸟,鸟又名维鸟,均为不祥之鸟。所谓“鸟人面,居山上”,以及“所集”、“所经”云云,表明鸟、鸟可能是巫师装扮的,正在山上举行某种巫术活动,而其目的则是摧毁某个敌对的国家或部落。
鸟,通常均指飞禽类动物,有时也指南方朱鸟星宿,而在《山海经》
里,却常常用“鸟”代指部落、官职或人。这种称谓,可能与图腾崇拜有关,也可能与古人喜欢用鸟羽装饰自己有关。此外,“鸟”直至今日在土语中仍然是骂人的粗话,而这种粗话亦源于远古对鸟的生殖崇拜。
丈夫国
丈夫国在维鸟北,其为人衣冠带剑。
郭璞注:“殷帝太戊使王孟采药,从西王母至此,绝粮,不能进,食木实,衣木皮,终身无妻,而生二子,从形中出,其父即死,是为丈夫民。”
《太平御览》卷361引《玄中记》云:“丈夫民。殷帝太戊使王英采药于西王母,至此绝粮,不能进,乃食木实,衣以木皮。终身无妻,产子二人,从背胁间出,其父则死,是为丈夫民。去玉门二万里。”《玄中子》相传亦为郭璞所着。
殷帝(生前称王,死后称帝)太戊,又作大戊、天戊,帝雍己之弟,任用伊陟(伊尹子)、巫咸治理国政,殷复兴。按郭璞所述故事,丈夫民乃出现在殷太戊年间或其后,约公元前15世纪。但是,从此处经文来看,丈夫国的特点并不是无妻生子,而是“衣冠带剑”。在家庭关系中“丈夫”乃是与“妻”相对而言的,既称为丈夫,当然就有妻室。因此,这里的丈夫,实际上是指身材魁伟、风度翩翩的君子。
女丑尸
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在丈夫北。以右手鄣其面。十日居上,女丑居山之上。
所谓远古曾经发生十日或多日并出的灾变事件,在世界各地许多民族中都有流传。能够造成这种古老记忆的自然现象可能有:日晕假日或幻日,气候异常干旱、阳光毒热,若干颗新星同时爆发,天外星体撞击地球前在大气层中燃烧并爆裂成多块光热体,有兴趣可参阅笔者《神奇的星宿文化与游戏》一书(解放军文艺出版社)。
此处经文所描述的女丑与十日画面,属于巫术禳灾活动,其事件发生时间当即郝懿行注:“十日并出,炙杀女丑,于是尧乃命羿射杀九日也。”在古代,巫师既有权力,又有责任:当灾祸、灾异事件发生后,如果巫师不能通过巫术活动消除灾祸,那么他(她)便要以身殉职。《论衡·明雩篇》记有“鲁缪公之时,岁旱,缪公问县子:‘寡人欲暴巫,奚如?’”所谓“暴巫”
就是让巫在大太阳下晒着,什么时候求得下雨什么时候算完事,有时候甚至要将巫放在柴堆上焚之献天。袁珂指出此处乃女丑饰为旱魃而被暴也。
巫咸国·登葆山
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
《水经注·涑水》称涑水流经安邑县东的巫咸山北,其山陵上有巫咸祠,此即《海外西经》的登葆山、《大荒西经》的灵山。安邑县位于中条山北麓,相传禹建都于此,由于禹妻涂山氏思恋故乡,遂在城南门筑高台供涂山氏远望,郦道元撰写《水经注》时其台尚存(当然不一定是禹时所筑之原台)。在古史传说中,神农、黄帝、尧、殷时均有名叫巫咸的人,表明巫咸实际上亦是部落或官职的名称。所谓“操蛇”,乃巫师的身份装饰特征或举行巫术活动的道具。所谓群巫在登葆山“上下”,袁珂认为此山属于天梯性质,巫者只有通过天梯才能“下宣神旨,上达民情”。
并封
并封在巫咸东,其状如彘,前后皆有首,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