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老婆和子女到的第二天就是农历正月十四,他们除把我依旧当病人待服侍料理好外,还在忙着准备元宵节。
我们家的元宵节因我的生日而每年显得特别隆重,父母依旧放大爆竹,依旧点大蜡烛,因为告别了癸巳年,也因为我已经到了鬼门关走了一趟,大家心里都有否极泰来的感觉,虽然对过去几天的事还是心有余悸,还是后怕还是恐惧。
元宵节结束,老婆和子女就要赶紧赶回去上班,那晚我们大家围坐在一起聊了很久,大家都觉得我必须离开这里,再这样耗下去,越来越穷不说,我精神压力也太大了,真的那天闹出神经病来,那将如何是好?!
他们五个人难得地达成绝对的一致意见,子女更是规劝加威胁,子女说:“万一不行就举行家庭大会,投票决定!老爸你不是一向讲民主的吗?!”
“我离开这里,公司怎么办?我又去干什么?”我反问他们。
我始终是纠结的,这里两千多万的投资,上万平米的厂房办公楼建筑,还有那几百万的设备设施,我走了就会在一两年里化为乌有。
我离开我又能干什么去?去打工?
我离外面的世界越来越远了,我长达二十年的老板经历,已经改变了我的思维我的习性,我像是个不伦不类之人。
“话说人挪活树挪死,老爸你现在离开,公司还可以委托丁伯伯照看,你可以到省城和我们在一起,慢慢寻找机会的,凭你的才学,找一份工作不会很难。”女儿继续劝道。
“我考虑考虑,今天太晚了,我想休息了。”
我实在没有主意,我只好借“病人”的身份结束那讨论。
老婆一脸忧伤,自和大家分开到我俩进到房间,都没说一句话,我以为她是明天就要回省城了的原因有点依依不舍,我努力地去体贴关心她,假装很激情的又是亲又是抱,想想自己也该尽尽丈夫的义务了。
而她依旧是无动于衷,就像是任凭我摆布的木偶,我发觉她有心事,并且是很严重的心事,预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了。
老婆每次这样时,都是她怨恨积蓄到要爆发的时候,都会和我严肃地谈上半天话,甚至大吵一场,我只好赶紧作罢,关灯睡觉,等待她的发难。
“都说女人多愁善感,都说女人多疑,其实是女人心细,没有哪个丈夫能瞒得住老婆的,特别是外遇!”
“十几年前,自你搞公司改制后,我们在一起我就感到你有问题了,你原先对我的那种激情变了,有时明显是你装的,没有原先那种野性般急切、冲动了。”
我手枕着她,我假装疲劳的样子在睡,她却在我怀里自言自语说道。
“别乱想啊,你也别听外面乱七八糟的谣言,我可是规规矩矩的人哈。”我依旧装着很疲劳的样子说道。
“我不会和你吵架的,但今天我要把淤积在我心里这么多年的话说出来。”
“有人说爱情像手中的一把沙子,捏得越紧,流失的越多,我相信这话是对的,假如我一开始就抓住你这点不放,估计我们早分手了,估计你和她早就结婚了。”
“我是爱你的,我不能失去你,所以我痛苦很长时间,我没有去追问这事,我假装不知道一样,我从此也不来这里,我想只有这样,你才没有理由抛弃我。”
“我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了,我一想到我们离婚我就恐惧,即使你长时间没在我身边,我都能感到有依靠有温暖的,而想到失去你,我想着想着就恐惧。”
老婆说着,泪水流在我胳膊上,睡衣都湿了。
我也流泪了,我无语地一动不动地听着,深怕打断她那如歌如泣的表白。
“在我心里,你是高空搏击翱翔的雄鹰,你有理想有抱负,你坚强你上进,你很聪明也很有能力,就是你今天这样子,也没有人能怀疑你这些。”
“而我,我只是地面上放风筝的人,我用一根细细的线去牵挂一只雄鹰,我如履薄冰一样地紧张,担心手中的线稍稍绷紧就会断了,而每次回想到我们在一起,不管是真是假,你对我依旧激情燃烧,依旧时时事事对我体贴关怀,我都庆幸着这根线依旧还在。”
“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子女也许是你最为放不下的,所以你坚持和我生活到现在,放弃很多你心中的爱。”
“她也是爱你的,小蔡去世十几年了,她都没有改嫁,她也算不错的女人,这么久也没有要求你离婚,就凭这一点,也算不是一般的农村妇女,一般的人你也看不上!”
“我明天就和子女回省城了,你听不听我们劝说,你自己看着办,我们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留给我们美好的时光不多了,我也是个正常的人,我也需要爱,我也需要健全的美满的生活!”
“你父母年龄不大,身体也还好,高血压病人只要坚持吃药,不会有那样恐怖的,子女应该说是培养出来了,今年他们不要交学费了,他们已经有了工作,生活开支也不需要我们再负担了。”
“我想今年再努力一年,一者让子女能稳定在省城呆下去,二者也想积攒点钱,到你老家盖点房子,我也是把你父母当自己父母看待的,他们的愿望,我也有责任一起去担当。”
“你不要再纠结目前的失败了,那些都是你一手创造的财富,我们不会责怪你的,退一万步说,我们在市里还有栋别墅,我们两个小孩都大学毕业了,有工作了,这是很多人也许一辈子努力都难做不到的。”
“你不要老拿那些风云人物来对比自己,生命是有限的,你那样活得累也活得不值,你要离开的话,公司就委托老丁看管,以后有机会,能卖多少算多少,不要再幻想在这里翻身了,你坚持在这里,只会是死路一条。”
老婆一直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着。
我听着听着,我不只是流泪了,我开始抽泣了,我原本以为老婆根本不知道我和小蔡老婆的事的,我原本以为她知道后会闹得翻天覆地的,而结果、、、、
老婆比我想象的要坚强要伟大,我没有理由再坚持呆在公司了,就是这样呆着守着,也看不到希望,倒不如依他们所说,委托老丁看守一下,自己挪挪,也许会有一线生机,我答应他们的要求了。
第二天,老婆子女他们去省城了,他们心情少有的高兴,因为我答应他们尽快离开,因为我决定放弃这里,放弃我自二十六岁就开始打拼的、耗费我人生最有生机活力最年富力强二十年时光的、倾注我几乎一辈子心血的公司!
这是抉择是痛苦的,更是无奈的!
老婆他们走后,我和父母便开始卖废铜烂铁,卖公司可以卖的一切,我和父母商量着尽可能在清明节前赶回老家,对我意外被刘家村老刘书记救起之事,父母千谢万谢老刘书记之外,父母总认为是祖先有灵,在保佑着我,说是清明节一定要好好上上坟,好好感谢祖先。
我们的举动,小蔡老婆自然都看在眼里,我也只好如实把我们的想法告诉她。
在我们处理那些东西的日子里,她每晚都来陪我,每晚都在流泪,常常反复问一个问题:“你还会再回来吗?”那期盼我肯定回答的眼神,使人心碎!
“我当然要回来啊!我还有这么多资产在这里,我还欠你很多很多钱,我不想留到下辈子去还!”我每次都这样一字不改地回答她,以示我一定会回来的。
“你再回来也是来处理资产的,你的心已经离开这里了!”她又反复说道这一句话,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