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旋接着道:“程师傅还说,条条框框虽是用来打破的,但设出来还是颇费思量的,对他这个师傅而言,是最为艰难之处,他须从两个事端着手,才尽可能将功夫教的周全。一是搞清楚每个弟子的禀赋实力,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同的人差异是巨大的,他说他曾经碰到一个人,天生的练武材料,甚么样的条框到他那里都如纸糊一般,根本束缚不了,别人还在按师傅所教一招一式打磨,他早已舍去功夫之形而入神,与他交手没有胜算。纵使你力道大,在他面前便像是笼中之虎,你说你速度快,只是屋中之鸟,你再灵活,不过是池中之鱼,你与他总像是隔了一层,即便他的力道不如你大,出手速度没你快,身子没你灵活,但你够不着他,他却能够着你,仔细想来,何尝不是你被条条框框所限,而他没有。”
“这说的可是梁佐么?”
朱旋压低声调,“小声点,是他没错,自梁佐出事后,无极门内就不大提他的名了,你以后也别当众说起。”又道:“程师傅当年考较输给梁佐,定是留下极深的印象,他说人们提到梁佐天才之名,总以为是他还在武馆做弟子时,便能操控内气,其实远不止那样,对招式的把握更在众人之上。你们能堂堂正正进无极门,自是资质不凡,是不是有天才在,我不好说,若有的话我摆出的这些条条框框自然束不住你的手脚,我也不曾想着要束缚你们,不必非得练成我说的那般,你们跟我学了有些时日,可觉得自己有天才之资么?我们哪里能说自己是天才。”
严勤笑道:“程师叔碰到过真正的天才,定是很在意还个,可能认为说不准哪里就会冒出来一个,我倒觉得他是真的在询问,不是在说教。”
“不管哪种也没有自说是天才的道理,再说天才是那么容易碰上的,碰上一个还不够,还能处处都有,何况我们确实不是天才么,所以门里才叫我们学你程师傅,而不是学梁佐么。”
“程师叔教你们的另一个事端是甚么?”
“另一个就是功夫本身,他说现在教我们的功夫也是他进门后才学的,只比我们早几年而已,他自己尚且还不精通,却来教别人。好在当年败给梁佐后,他做了深切的反省,认为不是输在自己下的工夫不如人,也不是功夫的纯熟不如人,更不是对手会内气,实在是自己的功夫只是一些招式,而人家的功夫却是不住弄出新招式,本是同一招式,偏能打出各种花样,每回使出都不同,这才是原由所在。自此他抛开以往所学,试着有所改变,并借着在武馆当师兄的机会,与众多弟子都练过招,几十年下来,武馆中那几门功夫都不知打过多少遍,就跟刻在身体上一般,每一招都可打出无数可能。如今教导我们的方法,便是那时摸索下来的,也是在那时悟出了招式里形与神的见解。
对教导弟子他也有见解,条条框框该怎么设,是有讲究的,一门功夫,按说不同的弟子该设不同的框框,才有利于每个弟子的上手,更干系到之后的进展和所成,这正是考较一个师傅的地方,指点弟子看着简单,实则最见功底,所靠的正是刚才说的两样事端。而他教我们时却是两样全无,对弟子自是不了解,对功夫也称不上有所见解,对我们的指点便是他的体会,还做不到因人而异,也正因为这样,程师傅不会说我们练的不对,他不认为他的指点就是最好,也担心弟子中若有天才,可不要盲目听从被耽误了。”
“程师叔倒是为你们想的周全,所做所为原来暗含深意,不知情的只怕还说他没甚么本事、不肯用心呢。”
“我们这些弟子心里最清楚不过,照着程师傅的法子练,明显跟以前大不同,功夫有没有进展自己是明白的,用起来更见效么,这法子就是以后出了门去还能用,知道该如何长进,不是很管用?我们是服他的,他还将他以前的功夫打给我们看,那才是他最拿手的,一门《开山掌》我们都看呆了,原来功夫可以打成这样的,那感觉怎么说呢,看不出哪里发力了,但你伸手摸去必是一股力道袭来,也看不出速度很快,出手却是处处都在,此时你所想的若是你所见的,那就坏了,要出错的,闭上眼不看当然更不行,总之你想的那样,它是,你不想的那样,它也是,已经超出我的见识了。”
“唉,真该看看程师叔的《开山掌》,定能学到不少东西,依你看他和田师傅比较谁更厉害?”
“这还真不好比,程师傅的本事我大致见识到了,可田师傅的真正本事我们没见过,在馆里的交手只是训练我等,肯定不用全力,何况田师傅现在实力应该又长进了才对,从会的功夫上说,田师傅还占了上风,两人不大好说,我是愿意程师傅能胜出的,那样我们就不必太在意一门功夫学没学到,只要专心练好手中的功夫就是,程师傅就真正是我们的榜样。”
“田师傅是不是学了《摧心掌》,我听大师兄提起过。”
“可不是么,门里的新规矩,教出弟子最出众的,可选《摧心掌》做奖赏。田师傅去了武库习得这门功夫,那时我们也在,见到田师傅哪有猜不到的。”
严勤听说武库,疑道:“武库是干甚么的?”
“你来了三个月,不知道武库么?”朱旋也诧异,“无极门中最高处的那所房舍就是,不论身在无极门何处,都看得到。那里收存着本门的各式武学,要想学一门功夫,必得去那里查看典籍,既是学习又是认可,算是门里同意你学,可是无极门里最要紧的所在,不是随随便便能去的,像我这样的弟子,只有新学一门功夫时才能去一回,还不许挑,安排甚么学甚么。”
“那还有啥意思,跟在武馆都一样么。”
“现在看是一样,以后就不同了,我们毕竟算是门里的新弟子,一切还是听安排,又不曾为本门出过力,没甚么可计较的。本门弟子在门中习武历时五年,一年可学一门功夫,头两年的功夫是定好的,后三年便可自行挑选,其中必得学一门兵刃,五年后寻常弟子出门去了,少数得以留在门中,不管哪种,只要为本门立下功劳,门里认可,就能再去武库选功夫,但终究还是留下的弟子机会更多。”
“你明后年不是也可以选《摧心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