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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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严勤看到桌上之酒,却不知此时饮一口又是甚么滋味,拿起酒来自然嗅到酒气,这股味道似乎也透过鼻端浸入心神,即便止住气息,鼻子闻不到,这股酒味也会从心神中渗出,让‘自己‘感受到。待酒入口,激起一腔辛辣,恰似掀开‘自己‘身上一处伤,一阵悸动;酒水从喉间滑过,顺流而入腹中,便如同一支蘸水的笔在‘自己‘身上一笔划下,口腹之物却成了心神之汤,酒落在别人口里,倒是浇在‘我‘的身上。五感从未这样明彻,五官所受者物也,‘我‘所受者性也,严勤生出一股体悟,将心神转注入骨架中,便是如此光景么。神思与身体像是分离开,总会生出古怪的念头,这具身体是‘我‘的么?是‘我‘的,‘我‘是这具身体的么?可是,可不是。‘我‘又是谁,‘我‘还是严勤么?还是,严勤是‘我‘么?是,也不是。

严勤且去出神,不知自止,再将关注投向内气,此时所感,又有不同,内气虽在此身之中,便也如现在的‘我‘一般,不属此身。正像喝一口水吸一口气,原也不属此身,但被身体摄入周养全身,才归了此身,`我‘若重回此身,‘我‘也就属了此身,我是严勤,严勤是我。内气之不同,便是它不能融入此身,始终是一个它,身体于它只是一个居所,内气居于此中并不多动,房子自然不能叫住客动,怎奈此房自身能动,还生有神智,请不动内气,便使出种种法子迫动内气,或是通风气施压,或是将房间晃动,所能想到的就是这些,那些修练内气的功夫,走的该是这个路子。但现在‘我‘不同,亦主亦客,与内气处境相当,同为客身,它居丹田,‘我‘在脑颅,何必相迫,正该相请才是。

严勤这一回出神,对自身有了全新的认识,对内气的修练有了全然不同的见解。抛开其他念想,‘我‘依旧能感受到内气,远隔在此身不同之处打转,却又直接搔动在‘我‘身上,‘我‘将关注投向那里,立时生出感应,周遭为之一空,惟内气跃跃欲试,似要在这一方空间跳动,只是还挣脱不出,蹭蹭蹭的搔动比先前更烈,‘我‘集中心神更耗神关注,动用意念唤内气移动,仍是不成,总是差了一点,还要做些甚么才行,不知梁佐当初是怎样做的。谁知这样一分心想事,却教自己回过神来,再一打量,此身坐房中,炸声入耳,酒犹在喉。

虽说没能唤动内气,但这一回经历还是向前大进了一步,教严勤在内气修练上瞅准了方向,摸着了门道。还发现另一个好处,当初为了便利练功而构出的骨架,竟有如此妙用。既知如此,严勤会在闲暇时,将心神投入骨架中,用骨架来演练功夫,借以锻炼脑力,希望哪一日便能唤动内气。且借用骨架演练尚有另一妙处,因不是真身,出手时不带力道,纯是招式身法,可任意快慢、变换方位,端的是神奇异常,甚而可以做出奇思妙想、匪夷所思的举动,可若是心神带动本体随骨架一同演练,本体力量加身,又受自身所限,是无法跟上骨架动作的,不只是跟不上,连做到都不可得。每于此时便想起王鼎的告诫:要管得住自己。骨架就是管不住自己,做的是力不能及的事,身体尚不能随心所欲而为,骨架的作为就显得华而不实了。但转过头来,将心神投入骨架,以‘我‘的眼光看,‘我‘有何错,习武之事,本就是力求精进,哪有不可变的招式不可变的身法,明明是身体跟不上变化,拖累了‘我‘,其错不在‘我‘,而在身体,此时又会想起朱旋,学了功夫,功夫又来阻我,我便破开它。

王鼎和朱旋的说法截然不同,都有各自的道理,都是亲身体会,当然都不错。我如今却以一身而能同时感受两者,可说是修为又有长进,习武的见识自然也多出一些,二人的说法以我观之,并不相左,而是各有注重,两人我都交过手,朱旋的说法只是自己模模糊糊的感受,知道该那样做,却不明白怎样做,以为是应该学些更高明的功夫;王鼎的说法听着简单,意思却很深,若不是知道他力道掌控之精,只怕就忽略了他这一句,他的功夫我还不明白,说不出他做的怎样,他的话我信。既然二人的说法都不错,将二者合一便可作我的见解,仅是骨架有新的招式、身法上的变化不算突破,非得身体也能跟得上变化,才算是真突破,突破后继续长进,身体从跟得上到管得住,‘我‘才算真正引导身体,积蓄久了,骨架才能再生变化,身体再受指引跟上变化,再有突破,武无止境么。

严勤有了一番领悟后,也不急着提升招式身法,一来现在不是武馆,场地不阔,只有墙边一小块,施展不便,二来没有对手,招式身法练起来显得无的放矢,只是熟练过去的老路子,稳固住罢了。更多的工夫用在如何管住自己,尤其是力道的把握,经常在厨房里和面,由‘我‘来做,两手不住揉搓,以一个时辰为限,直把两臂弄到酸软无力,才歇一下再去拉扯或是刀削,以此来尝试和身体相比,对力道的掌控有甚么不同。一段日子的操练,发觉‘我‘对力道的把握,并不比身体来的便利灵活,但对面团的感知更精细了,面团上不同部位的软硬的些微差异都分辨的出,不同面条上的韧性及所施力道的差异也分辨的出。严勤的练习便是将力道施展的精细,能关照到每一处地方,使得面团质地更匀称,面条面片的质地也同样匀称,只是不清楚究竟该怎样施展,而且路子好像偏了,更着重于精巧,和王鼎那般忽来忽去、时有时无的力道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