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闪烁的火光从洞里传出,在漆黑广袤的夜里渺小如一粒孤萤。张云帆盘腿坐在火堆旁,肚子又咕咕直叫,催着他开饭,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就知道吃,饭桶!”张云帆气得捶了肚子一拳。肚子挨了揍,叫得更欢更响。
“今晚就不给你吃,饿死你!”他恶狠狠地对自己的肚子说。
实际上,他想吃也无物可吃,被老钱赶出来时,他是落荒而逃,连馒头都没顾上抓一个,逃得十分狼狈。
张云帆计划好开头,却没规划好结尾。扮山神的事轰轰烈烈开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本应欢欢喜喜收场,谁料结局竟是大溃败。
钱源绑上微型反重力发动机撞上老钱后,老钱察觉到异常,张云帆本可以继续装神弄鬼,可是他却选择实话实说,因为他认为好朋友之间就应该以诚相待,钱源是此生第一个好朋友,钱源的父亲就相当于自己的父亲,欺骗至亲的人是可耻的,所以他选择毫不犹豫说出真相。
没想到老实的老钱视之为偷奸耍滑,用锄把将他赶走。从懂事起,他对干爹及其周围的人说一些前世的事,结果被视为疯子,今天,他对好朋友的父亲说了真话,又被骂成骗子。
疯子加饭桶再加骗子,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最不受欢迎的人了。
张云帆苦笑一下。他虽然与世无争,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骨子里却又桀骜不驯,渺视一切规则,钱源的父亲骂他骗子,别把钱源带坏时,他还嘴道:“做坏人有什么不好,做好人有什么好的?坏人得实惠,好人得名声,所以好人在传说里活得滋润,在现实中却很苦逼,坏人在传说中活得凄惨,现实中却顺风顺水。”
这句话戳中老钱内心隐秘之处,他老实勤劳半辈子,一年到头勉强混个温饱,还被人瞧不起,陈老四霸道奸诈,家业却越做越大,没人对他不另眼相看。他对此痛苦不堪,没想到张云帆这个野孩子不识相,尽拣他不想听的话说,他恼羞成怒,挥起锄把像赶流浪狗似的将张云帆赶走。
火堆里火苗渐渐枯萎,张云帆懒得往里加棺材板子,他随便往地上一躺,管它凉还是热,就是要和自己过不去。
他蜷缩成一团,慢慢睡去,明天也许醒来,也许永不醒来。
明天的太阳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
睡梦中,张云帆发现自己饭桶本色不改,他梦见一只烤乳猪串在棍子上,在火苗里慢慢转动,烤得金黄的猪皮渗出亮闪闪的油脂,他能感觉到猪皮的外焦里嫩,咬一口又脆又香,入口即化。
香味直往鼻孔里钻。他的口水流出来,肚子咕噜咕噜叫喊着。
他被肚子的咕噜声吵醒了。
张云帆睁开眼。火堆燃烧正旺,火上真的烤着一只小猪,慢慢转动烤猪的,竟是坐在火堆后面的钱源。
张云帆几乎跳起来,没想到梦中的烤猪变成现实,而且钱源还来到山洞。他跑过去,抱住钱源,带点哽咽地说:“谢谢,好兄弟!”
钱源拍拍张云帆瘦得像竹席的后背,笑着说:“搂搂抱抱的干嘛,我又不是你老婆!”
张云帆说:“老婆在边上,我也先搂你!”想起什么,抓起钱源的腿,半开玩笑说:“让我看看你的腿,是不是打断了一路爬过来的!“他清楚记得,老钱用锄把赶他时,还不忘对愣在大门口的钱源怒吼:“狗东西,你再和野孩子混一块儿,我砸断你的腿!“
钱源被掀翻在地,烤乳猪掉落火堆里,油脂在鲜红的火炭上熔化燃烧,发出吱吱的声音。
“别闹了张云帆,烤猪变成烧猪啦!“钱源爬起来从火里抢烤猪,抢出来时,金黄的烤猪裹上一层灰白的灰烬。
张云帆扯下一条猪后腿,也不擦擦灰烬就往嘴里填,他大口嚼着,满嘴流油,好几次噎得直伸脖子。钱源忙给他捶背,边捶边骂:“张云帆,你这狗娘养的,就不能像个人样的吃!“
张云帆咽下一大口香喷喷的烤猪肉,再猛喝一口钱源带来的水,不客气地回道:“钱源你这个王八蛋,为什么不早点送吃的来?我快饿死啦!“
两人能够互相用脏话骂,表明已是亲密无间,所以钱源根本不生气,心里反而很享受,他从张云帆怀里的烤猪身上扯下一条前腿,说:“动手慢了,被你这饿痨鬼吃光了!“吃了两口,自赞道:“我这手艺真不是吹的,可惜少了半壶老烧酒!“
“还想烧酒,你快考虑怎么向你爹交待猪崽的事吧,再这么吃下去,你这个猪司令的乌纱帽不保喽!“张云帆试探着说。
钱源叹口气:“不保就不保吧,总不能看你饿死,再说我还答应过你,摆平陈老四,三十八只猪崽随你吃。“说罢,脸上眉飞色舞,笑嘻嘻地指着张云帆:“没想到你小子装神弄鬼很有一套!“
“玩这个小菜一碟!“张云帆得意地说。
“吹吧!没有法宝你能玩得转?老实告诉我,那几件法宝你从哪儿得的?我也想搞几件。”钱源表示心痒难耐。他对那个什么反重力发动机挺有兴趣,带上它飞来飞去牧猪挺不错。
“天大的事吃饱饭再说,何况法宝什么的只是眼屎大的事。”张云帆却兴趣廖廖,继续大块吃肉,大口喝水,超级饭桶风采不减。
钱源看看烧得正旺的棺材板子,恍然大悟:“你小子偷挖古坟了!”随即压低声音问:“你不怕半夜鬼敲门啊?”
“去去去!”张云帆挥舞着啃得干干净净的猪骨头,意思是你小子猜错了,“定向声波发射器、电击枪,微型反重力发动机,这些东西,轮回中的人有吗?”
钱源恍然大悟:“张云帆你是通灵师!前世的死人告诉你法宝在哪儿,对不对?”
“你说我是跳大神的?”张云帆咽下嘴里的烤猪肉,哈哈哈大笑三声,“我老张不信鬼神不拜佛,半夜敢睡坟地,爬进荒坟拖棺材板子当柴烧,这都是我干的拿手坏事,这世上有鬼的话,早把我的门敲破了,用得着跳什么大神通什么灵?”
说罢,手在石壁上擦擦油水,自言自语地说:“吃饱喝足啦,可以说说正事喽!”用手往后指指:“自己看看石床,秘密全在上面。”
石床看起来就是一大块石头,钱源没看出名堂。
“摸摸。”张云帆提醒道。
钱源摸摸,感觉还是石头一块。
“你这孩子,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张云帆见钱源仍一无所获,只好揭开谜底:“这是混凝土浇铸的石床,混凝土是前世的东西,轮回中也就是现世世界中是没有的,洞内光线又昏暗,混凝土材质和一般石头差不多,所以多年来尽管洞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仍然没有发现这个秘密,那天我情急之下冥想时,脑子里的图告诉我,洞里有货,还是前世的货,开始我不大相信,看到石床的材质后,信了!”
钱源仔细摸摸,石床表面确实比一般石头略为粗糙,没有前世的知识作指引,真的无法窥其秘密。
仅仅发现石床大异石头有什么用呢?上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提示。
“石床的主人想永远保守秘密,所以机关做的非常隐秘。”张云帆蹲下身子,手在石床接近地面的一个小坑里轻轻一按。
四壁发出淡而柔和的白色光芒,照的人头发丝都一览无余。
用惯小油灯的钱源第一次看见这种光,既不像太阳的光芒,也不是月亮的清辉,神秘安静。
张云帆无暇顾及钱源的表情,他像山洞的主人似的,走到一面石壁前,上面的光芒中有几排小方格,他手指头飞快地在上面点了几下,洞中立即显出一幅立体图像,列出洞中所藏物品的清单。
“山洞的主人是个农场主,他珍藏了一些耕作用具和孩子的玩具。“张云帆指着几行文字说。
这些文字钱源根本看不懂,像所有消失的文明一样,它们不属于现在活着的人。可是张云帆读这些字轻车熟路,好像他在前世生活过。
钱源佩服地看了张云帆一眼。
张云帆这次看出来了,油嘴滑舌地说:“别嫉妒,天生的!“
钱源说:“你小子就喜欢吹,想夸你都没心情!“他指着几个小图标说:“张云帆,这就是你跳大神用的道具吧。“不等张云帆回答,得意地说:“看吧,不用你翻译,我一样知道很多前世的知识。“
“这个呢,猪司令?“张云帆翻出另一个图像。这个图像很大,仅有一个人形图标,没有文字说明。
钱源脑子里一激灵,突然问:“不会是山洞的主人吧?他要是被惊醒,还不得把闯进洞的人弄死!“
“这个我真不知道!“张云帆头一次谦虚起来,让钱源感到后背发凉,山洞的某一处睡着一个人,这人不知道是天使还是魔鬼。不过,也许想多了,这么多年过去,死人都化成灰了,活人也会化成土。
“这人还活着!“张云帆的话很快打掉钱源的幻想。
“我们还站在这儿聊什么鬼天?快跑呀!“钱源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赌沉睡的人是天使,他感到脚下的每一寸地都不安稳。
“哈哈哈!“张云帆放肆地大笑,他感觉有钱源这个天真的家伙做伴,真是不缺快乐。
“这人不会自己出来!“张云帆笑够了。
“为什么?“钱源觉得张云帆笑的很傻,危险面前还装什么英雄,小心把自己装进去。
“自己能出来早出来了,用得着等到今天?“
“你在洞里一通乱点,有可能把他点醒呢?“钱源感觉张云帆的话很愚蠢,这家伙自大惯了,说蠢话自己都发现不了。
“我说出不来就出不来!“张云帆还在固执。
“你开什么玩笑!“钱源没了欣赏前世人的科技的心情,他越发感觉曾经佩服的张云帆说话不靠谱,八成疯病又犯了。
“不开玩笑!“张云帆从吊儿郎当回归到一本正经,“因为有控制密码,相当于这人还锁在笼子中!“
哦,万恶的前世人,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把自己衬托的这么无知!钱源心里总算踏实下来。
张云帆却话痨病发作,像个神似的对钱源喋喋不休:“我一直在思考几个问题:山洞的主人为什么要建这个山洞?他还想回到自己的家园,所以把自己认为重要的物品珍藏起来,那么他去了哪里?或者当时发生了什么灾变,使那趟旅行没有了回程路?“
钱源想想说:“你考虑得太复杂了,如果把下面那个人叫醒,答案自然出来。“
张云帆一拍头:“切,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想到其实也没什么用,因为还有什么马没破!“
“这个好说!“张云帆兴奋地说,“再上烤猪,吃饱了破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