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父王传召,孩儿马上带着添儿过来了。”嬴枫说着带着身边的少年一齐拜了下去。
论长相,嬴枫没有嬴柱像秦王,说起来更肖母一些。恐怕正是因为看见了嬴枫就会让秦王想到大权在握的宣太后和魏冉,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嬴添是太子嬴枫的长子,已经十三岁,举止投足和父亲一般无二恭敬。
传召?
秦王愣了一下,今日传召的只有安国君,太子究竟作何而来?
只是和安国君一般,都是携子前来,秦王不得不想到质子一事上。秦王对太子本就有些提防之意,看着这一大一小跪在面前,这么想着,便不由冷哼一声。有太后和相国作保,看着太子再此番恭敬,入目就有些刺眼起来。
“都起来吧。”不动声色地,秦王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在太子面前,和安国君不同,秦王一直都是一副君父的严肃模样。所以此时的冷淡氛围,太子倒也还适应。
唯独公子嬴添看向秦王时的目光就有些战战兢兢。他是太子的庶长子,只是嬴枫对待诸子的态度都还算温煦,十三岁的嬴添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的模样。但是秦王是谁,他可不敢以王孙自居,雷霆万钧的秦王在少年眼中永远高高不可企及,是整个大秦的一代雄主!
秦王扫了一眼嬴添,见他眼中没有祖孙之间慕孺的神色,太子也是恪守着君臣之礼,分明是祖孙三代,对视在这偌大的殿堂中时,倒像是陌路之人一般。如此,秦王也没有什么心思与这父子二人打亲情牌,只想着太后一党养出来的孩子都和自己那么隔阂,不由地,那成见便又多了三分。
“是啊,又到了往各国派遣质子的时候。”反正质子人选还差一个,管他二人为何而来,秦王干脆借坡下驴。说着抬眼看了一眼嬴枫的表情。
“昨日孩儿听安国君说起此事,他说要让他家异人去。异人才五岁,安国君较年长的儿子又都是嫡子,孩儿想了一番也不太合适。父王,还是让嬴添去吧。”太子说这话时看了一眼儿子,只见少年缓缓地点了点头。答应着,神色却有些黯然。
“嬴添十几了?”
“十三。”
“年龄倒是比异人更合适一些。”秦王摸了摸胡子,用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少年。看了一眼,眉头却是锁的更紧,且不论年龄,眼睛是最不会骗人的,这个少年眼睛里的东西和嬴异人不一样。
“寡人会考虑的,让宫人先带他过去吧。”秦王说着唤来一个宫人,领着嬴添下去了。
“不知各诸侯国会派什么样的王孙过来。”
“此番发兵试探各国实力,明面上是秦国的过错。因此这一次不是互换质子,只是送质子。”
然而秦王和太子还没有多说几句话时,庭院里忽然喧闹起来。秦王年纪虽长,还仍是耳聪目明,双拳一握,拍案而起。太子长于深宫,反应稍逊乃父,不过毕竟年近而立,也是有些担当,赶在秦王离开坐席之前趋步到门口探看情况。
这个时候,院子里响起兵刃相击之声。
“父王请后退,还不来人护驾!”此时嬴枫面色一沉,语气也忽地果决起来。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队王驾的近卫鱼贯而入,挡在了秦王之前。
人性不是绝对的非黑即白,太子嬴枫有他温煦的一面,但并不就意味着他懦弱无为。既然当得太子,又以近三十年未废,秦王也有他的考量:安国君性情不够收敛,想到就敢做。虽然深受秦王宠爱,但是秦王当他是孩子,仍是有些不放心把基业交给他。太子沉稳兼有果敢,但是更倾向母族且不太信服法家的治国理论。政见不和,但是客观考虑作为储君人选却是无可非议,这正是秦王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所在。
“怎么回事!”秦王见状,怒喝道。
“父王,方才领质子下去的几名宫人里混有诸侯国的刺客。嬴添的车驾被人带着出宫了,安国君已带人去追。院子里这个,看来企图挟持嬴添行刺大王!”
秦宫里居然混入了刺客!
秦王登时怒不可遏,狮王未老就有旁人近身试探,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活捉刺客,寡人要看看倒是那个诸侯国如此不择手段!”秦王冷笑着下令道。
然而既然能不动声色地潜入秦宫,混进护送质子的宫人里。如今又能以一人之力和数十近卫在院中相持,此人身手上佳,出手稳重狠辣,秦王近身护卫的士兵竟然没有一人能近的了他一步之内!况且,他手中还挟持着一个人!
异人似乎被点了穴道,在刺客的辖制下竟然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眼睛寸步不离地望向太子,企图得到救援。
然而嬴枫却似未见,面色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
“弓弩手准备!”突然院子里响起了一个颇有震慑力的声音,就连行刺有方的刺客也愣了一下。
随着话音落下,庭院四墙上立时竖起一圈拉满了弩的弓弩手。人人对着刺客怒目而视,墙下又是数十名执冷兵器的近卫殊死搏斗。刺客抱着异人的左手紧了紧,反而被逼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父王放心,孩儿已经布置好一切。公子添也已追回,一切安好。”一边是对秦王说的,一边又安抚了太子。来人正是安国君。
他这个出场华丽得让所有人都惊诧了。
院中是不畏死的死士,刺客手中的人质就是他自己的骨肉。然而父王、兄长,乃至侄子都已想妥,这种舍小我的气魄让太子之前的护驾之举登时就微不足道起来。安国君出场的时候是仍是早上觐见的装束,然而疾驰归来风尘仆仆的样子让一直以翩翩美少年自居的安国君狼狈不堪。但是秦王却一下子锁定到他眼中的决绝,似乎都窥探到了他眼底的谋划。
这个小儿子终于长大了!
秦王眼中此时已没有了护驾有功的太子。太子再好,此前也是因为安国君的不成熟。眼下安国君长成,亦可担当大任,秦王心中废太子的心思愈发明晰起来。
其实在这个危急当口,秦王心中并没有那么多的心理活动。但是只是潜意识里的那么一丝想法掠过心头,就为后来的走向埋伏下了一条长长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