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被汤有仝的一席话震住了,他表面上不露声色,内心里的一块土地就像被硬物一下刺破,挖了一个不规则的洞。
海瑞把行李放到卧室的床上,床上已经布置了新被褥,海瑞指着卧室里的家具及用品说:"这些东西的费用你都要记下来,通通在我的俸禄里扣出来。"
汤有仝一听,连忙摆手说:"老爷何必分得如此之清楚,这些钱都是我们县衙额外的税赋,只归您来支配,只要您在花费时多想想衙门里我们这些人,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海瑞突然提高了声音,说:"汤县丞,我不管以前别人是如何做的,自今日起,除了朝廷俸禄,其他的费用一律不准再拿。还有,抓紧时间把我要的文卷给我找到。"
汤有仝看了看海瑞,又试探地问了句:"那,那凤凰楼您真的不去?"没有等海瑞回话,他连忙又加一句:"卑职这就去把包间退了,其他的事情,卑职也照办。"
2. 不拿公家一针一线
夜深了。海瑞的桌子上摆着六个文牒,海瑞把它们按照先后的顺序又重新排放了一下:戚继光签发的在淳安征精兵三百名的加急通知;朝廷派往严州府的负责督运棉布时户部提调官在淳安境内被杀案子的责令限期查案;牢头使监牢常满囤奖励申请;夏稻谷旱情实报例表;胡盛荣之妻杀夫案审结签字;徐渭书简。除了这六个文牒之外,还有许多陈年的状纸及某个酒楼老板用血写的追债书。
海瑞看到这些情形以后,不由的心里直冒冷气。
朝廷俸银本就不多,但是因衙门日常开支巨大,上面的官员来视察时,名为视察,实为敲诈,如不孝敬其一二,则下次提升无望,甚而遭遇贬谪。
为了创造效益,各县府大牢长期关押着不少本来罪刑轻微的犯人,一旦关进牢房,不掏数十两银子,休想出来,于是,才有了牢头请赏的文牒。
海瑞看到这里,拍案而起,走到院子里长叹一口气。
院子里安静而开阔,沿着月光,海瑞看到杂草丛生的围墙边上生长出来的一架丝瓜。
海瑞来回踱步,量了量院子的大小,废弃的田地有一亩上下,实在是有些可惜了,海瑞回到住处,海安已经在隔壁房间传出沉重的呼噜声。
海瑞打开了徐渭的信,让他惊喜的是,这个最近卖画发了财也升了职的朋友猜测出海瑞新官上任可能会遇到经济难题,给他寄了八百两银票。
八百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普通百姓一年也就是十两银子的开销,八百两,差不多是一百户人家一年的全部开销了。
海瑞把燃尽的蜡烛油用一个小碗盛了起来,又从自己的袖子那里抽了两根线,搓在了一起,然后放在那一点油里,点着了。就着扑闪的灯火,海瑞拿起笔,在一项又一项税赋的表格上画"叉"号。三更天的鼓敲过了,海安起来尿夜,看到海瑞房间里黯淡的光,以为海瑞已经睡了,便没有多想,躺下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