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华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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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章二十 恩义两清(一)

昨日晚间的杀人事件,似乎并没有在祈云镇掀起什么风波,当地官府好像对此事不闻不问,不仅没有在城中盘查凶手,而且小镇上连象征意义上的戒严都没有进行。所以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唐子矜很轻易的便出了祈云镇,来到了灵灞渡口。

灵灞渡口是灵州军西进的门户,大河两岸的渡口都以灵灞为名。虽然名字相同,但规模却不可同日而语。

大河对岸的渡口背靠灵州城,人口众多,另外还有六万灵州军驻扎,所以规模极大,船只的数量也极多,而且军中还有数十艘专门供灵州军渡河的大型船只。

以对岸的渡口相比,祈云镇外的这个渡口便显得寒碜了一些。不仅渡口的占地面积很小,就连像样的船只也没有多少,大多都是镇上的百姓们从官府里将船只租赁出来,自发的充当艄公,摆渡商旅过河,从而赚些外快补贴家用。

唐子矜担心昨天晚上的事情暴露,早早的便来到了灵灞渡口。由于时间尚早,虽然天已经亮了起来,但渡口上却没有什么人。

独自一人站在渡口上,微风从河对岸吹了过来,河畔茂盛的芦苇随风摆动。带着丝丝暖意的晨风拂过唐子矜的脸庞,但他的心却十分寒冷。

此番前往长安,出了玉门关没多久便遇上了林素父女,虽然昨晚他已经明白了所有的巧合都是林素提前便处心积虑设计好的,但有那个明明大他几岁却喜欢叫他子衿哥哥的姑娘存在,让他觉得这段旅程十分美好。

可是所有的美好,在林素的死的那一刻,便只能成为回忆的一部分了。昨夜知道干爹被唐子矜杀死,伤心欲绝的林玲带着林素的尸体消失在黑暗中后,便不知所踪。

其实,昨晚唐子矜回到客栈的时候,是想过将林玲找回来的,可是最后却只能苦笑。他如今已是她的杀父仇人,即便找到了,她该如何自处,他又该如何面对,于是他再一次选择了顺其自然,或者说是逃避。

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公子,要坐船么?”一个朴实的声音在唐子矜的耳边响了起来。

唐子矜转过目光,看到了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一看这男子的打扮,便知道对方是艄公。

“恩,我要到对面的灵州城,船家你何时开船,”唐子矜微笑着回答道。

看着笑容可掬的唐子矜,那艄公犹豫了一下,说道,“公子,时间尚早,我的船可以坐五六人,可否在稍等一会。”

唐子矜虽然着急过河,但想想这些百姓确实也不容易,于是便点了点头,随和的说道,“可以,那我先到你船上等等吧。”

那艄公也不再多言,动作麻利的将唐子矜带到了船上,抬头看看周围也没什么人,艄公便在唐子矜的旁边坐了下来。

“船家,今天有没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坐船渡河,”坐下后,唐子矜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在他的心底,还是希望林玲能平安的离开。

“公子,现在时辰还早,我那几个以摆渡为生的友人,都还没有过来,小老儿是第一个来的,而公子你便是今早的第一个客人,之前并没有人来坐船,”艄公回答道。

听完艄公的回答,唐子矜心中一阵失望,低下头来不在多言。

这艄公摆渡多年,和各式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今天见这个年轻的公子谦恭守礼,便有心多攀谈几句。

“公子,你应该不是商人吧,不知到灵州城是投奔亲戚还是?”这艄公看唐子矜年纪尚小,而且身上也没有寻常商人那市侩的气息,便随意的问道。

唐子矜笑了笑回答道,“我此番要去的是长安,只是途经灵州而已。”

“噢,也是,公子青年才俊,不去参加鹿鸣宴确实可惜,”艄公接着说道。

没想到在长安城数千里之外的小城里,一个寻常的艄公都知道鹿鸣宴,而自己先前却不知道,唐子矜想想有些汗颜,心道,“看来这鹿鸣宴颇有一些名头啊,到了长安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在玉门关的时候,唐子矜想去剑冢却没有门路,想着在鹿鸣宴上拔得头筹,名正言顺的进剑冢去打听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昨日在祈云镇上,齐天的突然出现,让他明白了自己和神秘的剑冢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参加鹿鸣宴的想法淡了不少,但此刻连一个寻常的艄公都知道鹿鸣宴,自己若不去见识见识,那就太多短视了。

“船家,你也知道鹿鸣宴呀?”唐子矜面带讶色的问道。

“鹿鸣宴是我西夏的一大盛事,想不知道都难啊,”艄公乐呵呵的笑了笑,接着说道,“而且这次鹿鸣宴,灵州军节度使安泰然的儿子安庆渔也要去参加,在咱们这位安大人的大肆鼓吹下,他儿子要参加鹿鸣宴的事情在灵州周边地区,哪怕一条狗都知道了。”

西夏虽然治军严苛,但吏治还算清明,朝廷并不禁止百姓们的言论,莫说是祈云镇这样山高皇帝远的小城,就是在在长安城里,百姓们也敢公然议论王公贵族、朝野大臣们的私事,所以一个艄公直呼一方节度使的姓名,并没有让唐子矜感到惊讶。

只是艄公后面的话里充满了嘲讽,让唐子矜有些好奇,“船家,听你这么说,咱们那位安大人好像不是什么好人。”

唐子矜这话有的有些俏皮,艄公听完会心的笑了笑,“公子,我觉得你把咱们安大人和好人这个词相提并论,完全是在侮辱这个词。”

这艄公说话的方式让唐子矜想到了周志,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渡口上,还能遇到这么一位有趣的人,看来真是不虚此行啊。

从玉门关出来时,李牧也和他提过安泰然这个人,当时李牧的表情好像和这个船家有些相似,于是好奇的问道,“此话怎讲?”

“公子,你可能没见过这位安大人,要怎么形容他的样子呢?”艄公眉头一挑作沉思状,片刻后便接着说道,“一身的肥膘,就像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一样,”说完那艄公便大笑了起来。

唐子矜也笑了笑,说道,“长得丑可不是他的错,船家咱们这样取笑他真的好吗?”

艄公接着说道,“若单是人丑,我们也不该这么嘲笑他,但他做了一件让整个灵州城都蒙羞的事情,背后嘲笑一下算好的了,脾气火爆的可能直接到他府上开骂了。”

唐子矜更加好奇了,心想这安泰然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周围的百姓对他这般嫌弃。

刚想发问,边听艄公接着说道,“咱们陛下最宠幸的李贵妃,今年才二十多岁,但咱们安大人却恬不知耻的认他做干妈,还有他那个宝贝儿子,明明年纪和李贵妃差不多,却是一口一个奶奶的叫着,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唐子矜顿时有些无语,这位安大人为了巴结宫中的贵人,看来也是蛮拼的。

“船家,这位安大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唐子矜明知故问。

船家有些激愤的说道,“当然是为了升官发财了,他本来只是灵州刺史,但巴结了他的干妈后,马上便兼任了灵州军节度使……”

艄公话还没说完,抬眼却看见了几个走上了渡口,便快步走了过去,准备将他们拉上船。

看到这一幕,唐子矜心想,唐子矜有些悲哀,这天下最苦的还是百姓,可能他们得空的时候,会坐下来开心的调侃着某某大人物,但调侃完之后,改为生计发愁的还是得为生计发愁。

想到这里,唐子矜的心中没由来对灵州城里的那对素昧平生的父子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感觉,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