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出游真是个好时机,不用人挤人,就是悠悠闲闲地看风景,心里也舒坦。”关征往前跑了几步,又喊了几声,对面山上传来了悠远的回音,天高云淡,这干净的空气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那边山上红了一大片,应该是枫叶,上次来的时候,就没看到这么美的景色。”蔡姚感叹,跑了几步,因为游客少的关系,从前抬轿的人也不见了,上山的路人烟稀少,好像这片景区就他们两个。
“蔡姚,你就属于那种适合生活在沙漠的人,看到这边满山落叶,一片凋敝反而赞叹,夏天满山墨绿看着就碍眼?”关征反驳,跑了几步到一棵枫树下面示意蔡姚过来留个影。
“发挥点文学细胞,看到这片山,想到点什么了?”蔡姚边拿出相机边提问。
“一首唐诗。”关征伸出手指比划着。
“哪首?”蔡姚疑问。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关征记不清下面的两句,眨了眨眼睛编到,“山道余两人,荷戟独彷徨……”
蔡姚狠白了他一眼表示鄙视:“看来关总您对鲁迅挺惦记的。”
“哪儿像你,业余时间就喜欢看点小众文学一类的,我每天应酬这么多,除了上班,基本都在睡觉,对这些了解少点也情有可原。”关征帮自己找借口,“不然你说说你想到了什么?”
“待会儿到山那边再告诉你。”蔡姚拿着相机大步朝山上迈,声音也跟着步伐颤抖。
“山那边是枫林大峡谷,到那边都日落了,没意思的,咱们先到山顶住下,明天一早起来再去,或者半夜起来,我给你找件军大衣,咱们到那边看日出。”关征边追上她边说自己的想法。
“你可真俗,你能想象到咱们俩穿军大衣站在山边是什么情景么?”
“革命情谊,最真诚了。”
蔡姚终于回过头来,忍不住笑了,这是这么久来她第一次开怀的笑。
“咱们晚上住九鹭宾馆吧。”蔡姚早已经想好了。
“九鹭已经被别人承包了,潘渔舟坐牢以后,财产都归他母亲管理,他母亲年纪大,也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干脆就转手了,现在那边比较商业化。”关征变相地劝她。
“没关系,至少大体面貌还在,那边挺亲切的,何况现在这个季节,游客应该不多。”蔡姚依旧坚持。
关征终于妥协了,带着她一路朝那边走去。
上山的路很长,两人徒步上来,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看到九鹭宾馆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了,一片暖融融的灯光让人觉得踏实。
关征开了一个中间的套间,他睡了外面沙发,蔡姚睡在里面,门开着,两人隔着一道墙对话,今晚这家宾馆的人出奇的少,连前台的服务员也偷了会儿懒,走廊上空空的,有时候让人觉得恐怖。
屋里打开灯却是另一番情景,窗外是一片竹林,如果站在阳台上,白天能看到枫林大峡谷的瀑布,晚上只能听到远远的水声。
蔡姚看着窗外,突然想到从前和杨至恒来过这里,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我打电话叫点吃的吧,饿了一天了,吃完洗个热水澡。”关征在客厅里自言自语,过了一会,蔡姚听到他在后面念菜单。
“其实我一点都不饿。”蔡姚看着窗外回答,走了一路,除了中午在服务区对付了两口,什么都没吃。
“你是铁人,谁能跟你比。”关征的语气很是不满,他知道蔡姚不是不饿,而是站在这里有心思。
“明天说好了,凌晨3点钟起来,到枫林大峡谷看日出。”蔡姚回到房间里强调了一句,和关征并排坐在沙发上,把腿伸在茶几上找到舒服的位置。
关征推了推她:“你倒是很会享福,这边等会还要放饭菜呢。”
“饭菜当然放餐桌上了,哪有放茶几上的?”蔡姚反驳,跷着腿不让。
“你不知道我乡下人就喜欢在茶几上吃饭吗?”关征坚持,将烟灰缸和餐巾纸盒全拿到了一边。
两人奔波了一天,还没等服务生送来饭菜,已经在沙发上累得睡着了。直到凌晨闹钟的提示。
凌晨的翠竹山很冷,零下的温度,关征果然找了两件军大衣,竟然还是八成新的,厚重的感觉,穿在身上很暖和。
蔡姚长这么大第一次穿军大衣,上山的步伐因此减缓了,但浑身一丝冷意也没有,唯独露在外面的鼻子冻红了。
两人绕了半个山,从黑漆漆的山顶绕到枫林大峡谷。站在山顶上,整个山头只有他们两个,看着峡谷里的景色和层峦叠嶂外一线天地,忽然觉得在城市里的日子从来没有这般感觉,天地开阔,心旷神怡。
两年来,她想了很多,缘分这个东西,她从前是不信的,可如今经过了太多太多,她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存在着那么一点关系。
“关征,有没有人跟你算过,你八字命硬。”蔡姚忽然问道。
这让关征吃了一惊,接着大笑出声:“这还用算,我家里养花花死,养鱼鱼亡,养鸽子飞了,养猫跑了,只有我一个活得很彪悍。”
“彪悍这词太适合你了,我以前苦思冥想不知道怎么用两个字来总结你这个人,现在从你自己口中得到答案了。”蔡姚笑着嘲讽他。
“我怎么觉得你特爱说我的风凉话?”
“彼此彼此。”
关征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指地说:“其实我想正正经经地养个人,却没人让我养,所以我天生就是孤零零的命。”
“谁说没人让你养?你可以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蔡姚帮着出主意。
“我说成年人。”关征强调。
“那可以去敬老院养一位老伯。”
“我想养女人。”
“那就供养一个老奶奶。”
关征气结,朝前走了两步抓住景区的护栏,看着渐渐变白的天空,他知道蔡姚懂他的意思,只是故意装作不懂而已。
“你生气了?”蔡姚见他的样子,想起他昨晚精心帮她准备的一切,觉得愧疚,可这个坎她跨不过去。
关征不说话,脸色却不好看。
“我不会让你养的,因为我会自己养自己,我不是花,不是鱼,不是鸽子,不是猫,我有能力让自己过得更好。”蔡姚咬了咬牙,她知道自己的生活不过是回到从前了而已,就像那些年,她没遇到杨至恒,也不认识潘渔舟一样,这一切就像光阴一样瞬间逝去了,但她永远不能忘记。
关征没说话,却忽然间转身抱着她,抱得紧紧的。蔡姚没有反抗,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她知道到了如今,真正关心她的除了父母以外,只有关征。
隔了两层棉大衣,可蔡姚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热。
红色的霞光穿透云层洒落在整个山头,半面山的枫叶,在初露晨曦的时光里全染成了红色,红得通透。
“我觉得咱们俩特土。”蔡姚侧脸看着整个山头的美景,忍不住感叹。
“怎么土了?你还鄙视军人了?”关征没放开她,揶揄道。
“这后山全是红的,我们俩却一身绿……”
“这才说明我们的个性。”
蔡姚笑了起来,关征拉着她倚着栏杆,看着半个山头的红枫叶,忽然间心头被什么熨帖了一样。风将束好的头发吹散了,身上的军大衣却厚实得不透一丝冷风,蔡姚用力裹了裹紧。
太阳慢慢地升起,已经跃出了地平线,映得两张被冻得通红的脸更添了一层色彩。
关征跳到观景台上的一块大石头上,站着朝下面看,伸开两只手举过头顶。
“吼……”关征忽然间对着大峡谷喊了一声,山谷的空旷,将这一声传得很远,又有源源不断的回声传来。
“你吼什么?”蔡姚撞了他胳膊一下。
“过来一起。”关征拉她,示意她站在石台上来。
“没你那么傻。”蔡姚不肯站过去。
关征撇了撇嘴对着峡谷大吼道:“蔡姚……”
“别喊了,喊什么。”蔡姚在下面拽他的军大衣下摆。
关征却喊得更起劲:“蔡姚白痴……”
“你才白痴!”蔡姚使劲在下面扯他的衣服,憋得红红的脸拉得他晃晃悠悠。
关征干脆蹲在石头上,高度竟和她站着相同,他的头发被吹得根根竖起:“你上来,有本事你就在这里告诉我,你还在等什么?”
蔡姚脸一红:“我……我没等什么。”
“没等什么,晃晃悠悠两年了,你还在不冷不热地观望?你真想把自己弄成李莫愁了你才开心?还是你打算为杨至恒守节一辈子?”关征问得直截了当,他从来不是个会回避问题的人。
“我想当灭绝师太,行了么?”
蔡姚话音未落,已经被关征抱上了那块大石头,吓得她直想挣脱。
“你能严肃点吗?”关征黑着脸,按着她的肩膀晃了两下,显然憋着口气。
“我还不够严肃吗?”蔡姚举着两手反问。
关征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他从来不会表白,尤其是面对蔡姚。
“我听小王跟我说,你经常教育他,决不能爱上一个曾经有段刻骨铭心恋情的女人,既然你会教育他,为什么自己还钻牛角尖?”蔡姚抓着关征的军大衣保持站稳的姿势。
“教育别人当然容易,我之所以告诫他,就是不想让他重蹈我的覆辙。但我恐怕都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关征尴尬地笑了笑,隐约能听到他的叹气声。
“关征,我想自己在这里待会儿。”蔡姚商量地晃晃他的胳膊。
关征点点头,把小包给她:“好,我在北面的重光寺大门出口等你,到今天晚上六点为止,我等你下山。”
蔡姚轻轻点头,眼睛渐渐有些湿润。关征走了,山上却显得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