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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松下奈丽

当小屋内众人谈着随风舞之事时,虽然都压低了声音,犬神还是都听到了。他心情郁闷,越听越是不高兴,索性出了小屋,往西行去,过不多时便来到一个小山坡。他站在小山坡上极目四望,小山坡上野花凋谢,只剩下长长的芒草随风狂摆。星空之下,犬神用力吸了一口气,只觉空气虽冷,但却清新受用,让气息在胸腹之间转了几转,吐了出来,化成一股白色雾气。

“冬天来了……”

犬神了望星空,只见远方铅云低压,寒风袭人,心想过不多时,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要来了。届时密林之中四处皆雪,树梢上、屋顶上结成细长冰棒,自己小时后曾和随风飘、松岗七宝等人拿着冰棒当作武器追逐玩耍,随风舞年纪较小,跟不上大家,常常便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犬神怕她无聊,还曾帮随风舞堆了一个雪人;等太阳出来了,雪人也化了。随风舞哭了几天,犬神又设法哄得她破涕为笑……这一切虽然是多年前的事情,却彷佛是昨天一样。

“小舞当真要嫁给那尔冬旭挥吗?她在城里,也有看到这下雪吗?她是否会记得,我曾经帮她堆过一个雪人……”

犬神长叹一声,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懒得回头,心想多半是英树律或者是随风飘吧!这些人怎得阴魂不散?只听一人柔声道:“犬神哥哥,你果真在这里……”

犬神心头剧震,转过身来,一个巫女俏生生的站在月光之下,却不是随风舞是谁?这里离小屋不远,平时开满了各色花朵,昔日犬神常常带着随风舞来此游玩,今天他漫不经心,竟然走到了这里来。随风舞离开那古野城后,心中七上八下,虽是对着密林小屋而来,却也没期望一定能见到犬神,二人却不约而同的都来到这个小山坡。

二人四目交投,都是不发一语,空气彷佛冻结了起来。过了良久,随风舞才道:“犬神哥哥,你……你还好吗?”

“嗯……我很好……你呢?吃过饭了吗?”

“我吃过了……”

不知何时开始,二人竟然变得如此陌生,言谈里多了许多过分的客套与尊重。说完这二句话,竟然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你……你师父来了吗?”

“嗯……师父和神官师伯都来了,他们现在……是住在那古野城的神职宫殿里……”

“喔……”

“你……”犬神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师父……来为你安排亲事?”

良久良久,随风舞才点了点头,轻声道:“是…神官师伯的意思…”

“什么时候?”

“尔冬城主……希望越快越好,日子定在本月十八……那就是……三天之后……”

当随风舞口中说到“尔冬城主”时,犬神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有如万刀钻刺,恨不得拔出刀来,一刀把尔冬旭辉斩成两截。随风舞看犬神脸色大变,本想说道:“我还没答应……”,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犬神恨恨的道:“恭喜你了……”

随风舞见犬神脸色苍白,结实饱满的下巴也尖了不少,眼框深陷,这段日子大概吃了不少苦头。思来想去,还是为了自己,她心疼犬神,内心生起一股冲动,想冲上去抱住犬神大哭一场,却忽然想起师父本殿斋女说过的话,随风舞问道:“犬神哥哥,你……你喜欢我吗?”

犬神不料随风舞有此一问,怔了一下。他看着随风舞从女孩长成少女,对她一直照顾有加、百般呵护。他不善言词,不似其他师兄弟间喜欢斗口,每有闲暇,便是自己静静的在一旁,想着随风舞的样子。其他人嫌陪随风舞练曲气闷,也只有犬神肯默默的守在随风舞身边,听她弹琴吹笛、敲鼓唱曲。随风飘和松岗七宝等人,明着虽然不讲,心里也早就认定他们二人必定是一对,倒是犬神,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自己必当好好保护随风舞,不让她受一丝一毫伤害。随风舞这么一问,犬神半响答不出话来。

“我……喜欢你……”

“你愿意给我……终身的幸福吗?”

“我会……我会好好保护你,宁可我性命不在,也不让你受到伤害……”

“那……你愿意……娶我为妻吗?”

随风舞如此直截了当,犬神愣在当地,过了好久,才说道:“我……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一样……”

“我明白了……”

“犬神哥哥,你……好好保重……”

随风舞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她不敢再回头,不想让犬神看到自己的眼泪。此时寒风吹来,吹动随风舞身上衣衫,更加显得她单薄瘦弱,犬神心中大是不舍,本想就此说“我喜欢你……”脑海中忽然飘过神职宫殿之外,尔冬旭辉牵着随风舞的手,随风舞为他着帽系带的景象,一时妒火充塞心头。他自幼硬气,生平甚少求人,学艺之时被师父天王寺胜猛责打,从来也没出声讨饶过。便是如此,天王寺胜猛落在他身上的拳脚、棍棒,往往更加重实。犬神本想出声求随风舞留下,可是他一辈子从未求过任何人,看到随风舞的身影渐渐远去,渐渐消失在山坡尽处。犬神叹了一口气,自己对自己道:“小舞……你……你也保重……”

忽然草丛中窜出一人,正是英树律。

“犬神!你这个笨蛋!奇蠢无比的猪!烂木头!废物!”

“树律……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早就来了!只是看到小舞也来了,我看她有什么话想私下和你说,怕你面上不好看,我便躲了起来!”

“嗯……所以……你都听到了!”

“没错!我都听到了!”

“偷听别人说话,可应该吗?”

“我听都听了,你待怎样?”

犬神愣了一愣,英树律平时对自己十分敬重,今天怎么如此蛮横无理?他心事重重,无心思撘理他,摆了摆手,便要转身走去。英树律奔到他身前,张开双手挡住了他的去路。说道:“等一等,你要去哪里?”

“你待怎地?”

“你怎么对小舞说那种话?”英树律气愤愤的道。

“怎么了?”

“你明明是喜欢她的啊!干嘛不对她说?”

“我喜不喜欢她,你又知道了?”

“就算我不知道,你这样讲,不怕伤了小舞吗?”

“她高高兴兴的去当城主夫人,有什么伤不伤的?在神殿之外,你又不是没看到……”

“我是看到了!那又怎样?那时她的师父和师伯都在旁边,你又要她如何?你怎么知道她是否被逼迫?是否有说不得的苦衷?”

“我就算喜欢她,又能怎样?又能改变什么?万一我说了出口,她不理我又如何?”

“你……你没种!你是懦夫!”英树律气极了,一拳打向犬神,犬神略一转身闪过了这一拳,随手一拨,英树律跌倒在地,兀自气愤愤的道:“我虽然打不过你,可是还是要骂你!你没种!犬神是三河最懦弱的胆小鬼!”

“你就很勇敢了?你怎么不对飘说去?说你喜欢着她?”

“我……”

英树律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此时另外一个吃惊的人,便是随风飘了。她跟着英树律出来,追踪犬神,英树律躲到了草丛里,她便也躲到了草丛里;随风飘身形轻盈飘忽,英树律和犬神都没看到她。随风舞来到小山坡,与犬神谈话后伤心离去,英树律愤身而出,她都看在眼里。随风飘看犬神和英树律一言不合,动手打了起来,她本想出来劝解,却万料不到听到如此惊心动魄的一件事。

“你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喜欢着飘,我们可不是瞎子!”

“我……我回去就跟她说!好过你这个胆小鬼!”

犬神哼了一声,显是不以为然。

“犬神,我是佩服你的。你是否想过,若是小舞糊里糊涂嫁了那城主,日后受了欺负,伤心难过,那可怎么办?”

“谁敢欺负她,我第一个放他不过!”犬神说这话时握了握手中的巨龙切,显得极是坚决。

“她嫁了城主,当了城主夫人,你便要见她一面也是千难万难。更何况她嫁人之后,就是别人的妻子,你凭什么去管人家里的事?”

“我……我……”

“小舞日后若是受了欺负,又无人可诉苦,那古野城里没一个可说话之人。伤心难过之馀,想到以往跟你在一起弹琴欢笑的日子,也只能自己孤零零的暗自掉泪。你自在外面闯荡江湖、消遥快活,又怎么对得起她了?”

英树律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是感慨。他有心煽动犬神,故意把随风舞说得十分可怜。犬神果然大是意动,脑海中浮现随风舞在阴暗的城堡里,孤孤单单的身影,似乎在等自己来救了她去。他热血上涌,喃喃道:“没了小舞,我怎能消遥快活……”

“你去跟她说去,小舞若是真的对你无情,不需要眼巴巴的回来问你这句话,你快去跟她讲,再不讲就要迟了!”

犬神沉吟不语,过了半响,脸上露出坚毅之色,凛然道:“好!我这就去!”

“这才是好男儿!咱们快走!我回去找神武和……和飘一起去。尔冬旭辉身旁高手如云,需得特别小心。咱们拉了小舞便走,不需要硬碰硬!”

“好!我们先回去!”犬神本想说:“我才不怕他们……”想到随风舞牵涉期间,不想让她涉险,便想多找几个帮手。

英树律和犬神急急忙忙往小屋跑去,随风飘一动不动的躲在草丛里,她很想跟着他们去那古野城里,但是她想到英树律说过:“我回去就跟她说……”。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却深怕见到英树律,怕他对自己说出那句话。眼见英树律和犬神身形远去,她却连动都不敢动,只听得风声呼呼,芒草摇摆不定,随风飘在草里不知蹲了多久,连腿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