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铜雀惊夜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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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雾月酒馆相命师(1)

经井镇,摩天岭中山万重,一水中分天半边。

这两句诗说的就是回龙山外的经井镇,回龙山区山高岭峻,多的是摩天山岭百年古林,一条玉龙河穿山而过,将山区分为两两爿天,河流在山中时两岸尽是悬崖峭壁,急流险滩,唯有出到这经井镇时,经过黑水沼泽外有一段平静的水面,经井镇,便建立在这山外的河流边。

出了经井镇,河流陡然转了一个弯,小镇并不大,不过五十来户人家,人口不多,因为小镇的地理位置实在太过偏僻,躲在深山之中人迹罕至不说,关键是小镇竟然建在一条不知长几何宽几何的川谷边,这条山谷由于太深,当地人便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忘川。故老传说中曾说,人界与冥界之间隔着一道深谷,浮云不可越,飞鸟不可度,给他取名忘川,想必也是这个意思吧。

这里本来没有小镇的,但近些年来却突然冒出一座小镇,并且常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究其原因,倒也是占了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和雾月酒馆之利。

自前代张骞通西域后,近百年来,一条丝绸之路将中原汉朝的丝绸、茶叶、瓷器、绢布等物产源源不断运往西域各国,又将喜悦出产的诸如金银、珠宝、香料等物产输入中原,形成了一条自西向东长达千里的财富之路,经井镇附近这一条官道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但由于政局不稳,自黄巾之乱后,又是各州县并战连连,各路官道多的是盗贼马匪,走起来很不太平,尤其是这附近靠近祁连山脉一段,各路大小绿林不下百处,更是难走。

几年前,一次暴雨之后,山洪暴发,造成官道旁的山体滑坡冲断了不少道路,一位马帮商人在山中困了几日后心烦意乱之下于山中闲走,偶然间发现了荒山野岭中那飞鸟不可度的忘川边,竟然出现了一座气势宏大的竹桥。

谁也不知道这桥是何时搭建起来,如何搭成的。竹桥建在一处看起来不大的青墙院子中,院子围墙很高,都用的是清一色的变形云雷纹的青砖垒砌而成的,看起来低调而华丽,院墙之中修了一座风格诡异的骑楼。骑楼当中修了一座红色的大门,大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了四个大字——雾月酒馆。

好奇而大胆的商人推门而入,发现院子内修建着长廊屋舍,俱是富丽堂皇,正中是一间高达两层的房子,屋子内传来一片寻欢作乐酒乐歌舞之声,他索性敲门进去,屋内都是饮酒作乐的形形色色的商人,他在里面住了一夜,第二日酒馆主人打开竹桥,留宿酒馆的商人于是牵着马匹带着货物踏上竹桥走过忘川。

竹桥全部是用粗达一寸,长达十余丈的一种黄褐色巨龙竹搭建成,如此又长又粗的巨龙竹找到一根也不容易,也不知道建造竹桥的人是哪里找到这么多的,更不知道建造竹桥的人是用了什么搭成的,只是走过竹桥的人会发现,建造竹桥的人用来捆竹子的竟然是有嵌入金丝的昆仑天蚕丝织就的绳索,桥面更铺上一层厚实的松木板,载了货物的马队走上去,整座桥也没有一丝颤动,除了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冰冷的气流,倒是和走在平路上没有什么差别。

于是,慢慢就有很多马帮商人选择从这条路绕道到回龙山区那边的常州,择道而过长安再出玉门,这样一来便会少走一段不太平的路段,更重要的是,这座名为“雾月酒馆”的庄子,有一位奇怪的主人,他一夜之间,摆平了周围百里内的绿林大盗山贼马匪之流,立下规矩,但凡是经他酒馆竹桥过忘川者,这一路直到出了回龙山区,不动有人动他们货物,伤他们性命。

这样一来慢慢的走这条路的人就多了起来,附近也渐渐出现做一些小生意的人家,发展到后来出现一些饭店客栈饭馆之类的地方,久而久之,竟然以雾月酒馆为中心,冒出一座小镇,这座小镇便是经井镇。

但是,无论是吃饭的还是喝酒的还是住店的,他们也只在雾月酒馆住满了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住到别处,甚至有人花一大把金叶子来跟人换一间雾月酒馆的房间,因为,雾月酒馆简直是世间最好的酒馆,世间最好的青楼,世间最好的饭馆,这里有最好喝的酒,最美味的佳肴,最美丽的女人。

袁子卿既然选择走这条路回许昌,自然早打听好了,现在他便是和蹋思吉住在雾月酒馆的一间客房中,当然,夜半才赶到酒馆的袁子卿,自然也是花了一大把金叶子才与人换得一间房。

蹋思吉揉揉眼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袁子卿道:“天色尚早,正是喝酒的好时候,正好我们住的这间酒馆据说有非常美妙的酒,不如随我下去喝几杯?”

雾月酒馆的规矩是逢单日闭桥休整,喝酒寻欢作乐,逢双日才于午时至日落为开桥同行之时。

袁子卿到的这日恰好是双日前的晚上,过了今夜,竹桥方才开通,是以此时的酒馆中早已经住满了客人。

山中的夜色似乎更美,酒馆的主人是个风雅的人,他命人将大厅的窗户全部打开,宽敞的大厅在房子周围都开了巨大的窗子,即窗子是从房梁下方两尺直到地面两尺,大的像四面开的门一样。

今夜天气甚好,月光明亮而清澈,山风清凉而舒爽,开了窗的酒馆大厅,众人只觉得是坐在三月的狂野中一般,让人觉得自然而轻松。

酒馆的主人似乎今夜心情不错,兴致颇高,竟穿了一身绣了金丝的带状花纹的四段织锦作就的紫金色长袍,散着头发于大厅正中抚琴。

这个性格怪异的主人神秘莫测,无人知晓其来历,他总是爱穿着各色华丽的锦缎服饰,带着一张面带微笑的菩提老祖的面具在酒馆中闲逛。

店中卖酒,但都是些不常见的酒,品种却很多,要喝酒的人只需对小二说一声自己想要喝的酒,小二便会将就送上来。但这里的酒都是调制的酒,诸如哪位客观今日做了笔大买卖心情很好,想要喝一杯酒庆祝下,那小二就会送上一杯喝了让人心情愉悦的酒,或者哪位遇上倒霉事正在烦心着,说要喝一杯酒解解愁,小二也会送上一杯酒让他忘掉烦恼无忧无虑,总之,这里的酒都是根据客人的心情来调制的,无论是甜酒,辣酒,酸酒,苦酒,烈酒,淡酒,安眠酒,开胃酒,还是别的什么酒,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酒馆做不出来的。

所以,这里从早到晚都有喝酒的人。

酒馆的主人偶尔来了兴致也会亲自替人调酒,他调的酒不收酒钱,而且,他还会替人算上一卦,有幸喝过他所调制的酒的人曾回忆道:他调的酒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喝完酒,人不会醉,但是会入梦,梦到你心里最深的那个地方,若有难以抉择的问题,问问他,总是容易做出选择。

但酒馆的主人从不回答任何关于他自己身世的问题,只是爱说,他是一名相命师。

那是大家都不怎么听说过的一种职业吧,前朝倒是有个叫做东方朔的人靠给汉武帝相命而天下无人不晓的,如今,倒是没人干这行了。

不过,所谓的相命师,其实很少替人相命,因为他只替有趣的人算命,替有故事的人调酒喝,可惜来这里的人多是些俗世里的商人,给他机会卖弄本领的机会实在不多,今夜他兴致不错,是因为他刚刚碰到过一个塔觉得有趣的美丽女子,他刚刚替她相过命。

而现在,那相命的女子刚刚回房休息不久,他又发现了两个他觉得有趣的人。

这两个让他感觉有趣的人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叔和一个戴着面纱的年轻女子,中年大叔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褐色轻罗长袍,手拿一把折扇,扮作一马帮商人,但酒馆主人一眼就看出,这两个人,绝对不是走马帮的商人。

这两人自然是袁子卿和蹋思吉了,袁子卿喝酒的时候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蹋思吉给他化的妆不是很高明,但是蹋思吉觉得他皱眉的时候,不化妆也像个大叔。

袁子卿是在听了酒馆主人的琴声后开始皱眉的,蹋思吉知道他一皱眉肯定是想起什么心事,她便安静的陪他坐着,并不说话。

他想事情的时候,她从不打扰他。

酒馆主人的曲子弹完时,袁子卿喝了一杯酒,叹道:“人已不在,怀念又有什么用呢?”

声音很小,小到似乎只是在跟他自己说话,但那弹琴的人却听到了,他朝袁子卿哪里望了一眼,起身走了。

袁子卿仍然陷在自己的回忆里,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他死去的母亲。

从经井镇过竹桥,走上半日便是陷空山,陷空山附近有一座大慈恩寺,她的母亲,便葬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