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铜雀惊夜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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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素未谋面怪师兄

一无山庄里,袁子卿起还躺着不想动,他很少睡懒觉,遵守那白胡子老头跟他说的修养之道,那便是一日最好的时光在于晨,要早睡早起,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养成习惯,无论睡得多晚,必定会在日出之时的清晨起床练剑运气,但现在,他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就是想练,也是练不成的。

他醒来后已经发现他的内力尽失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受,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多难受,好像,真的应了师傅说的那句,人世无常,原本来此世上之时,就是空无一物的,所以,所有得到的东西都不是自己本身所拥有的,那么,失去又何必悲伤?得之坦然,失之泰然。

他十岁开始习武,如今他二十六岁,算起来练逍遥真气也有十六个年头了,这十六年来,每日早春都会在起床之时行一遍气,如今内力全失,忽然有一日不用练气了,他除了有些才怅然若失之外,反倒多了一份莫名其妙的轻松。

他甚至有时候假想过,要是他自己不会武功,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子,过着简单安定的生活,没有这么大的一个担子挑着肩头,会不会只是衣食无忧吃饱睡足,便是他人生的全部,哪里需要有今日这般的家族恩怨,天下间的名与利的争夺,见惯了人性的倾折,整日想着算计着别人和被人算计?

他才发现,不练武,睡个懒觉,倒也是舒服的,就像,人生有时候走的累了,就不妨停下来休息休息,忘掉一切,忘掉时间,忘掉自己。

昨夜李若水听说他醒后来看过他,他才知道救他的是这名先前树林中见过的白发老者,更稀奇的是,这名叫自称李若水的人,说是他的同门师兄。

当年他机缘巧合下救了一位老者,这就是他那白胡子老头的师傅,他师傅传授他武功后,告诉袁子卿他们这一门叫做逍遥门,逍遥门源自庄子,历代都是单传,门中向来只收一名弟子,所以,他本不相信,可是,李若水将逍遥门中的逍遥真气施展了几首给他看,他又不得不相信。

只是,昨夜李若水走时,他曾问李若水,逍遥门中不是历来都是一脉单传,为什么他们的师傅会收两个徒弟,李若水沉默半天,最后说了句,在师傅心中,我早已经不能算他的弟子了吧,袁子卿问他原因,他不说,只说是今日会带袁子卿去一个地方,到时候,会将一切告诉他。

他便一直在房中懒懒的等着,他昨夜睡的很沉,做了很多个梦,他梦到了小时候的他,和冷紫陌还有沈沫在洛阳的时光,梦到了洛阳袁府中他和母亲居住的那间小小的别院,他那常年郁郁寡欢不苟言笑的母亲,常常欺负他的哥哥袁盎,他见的不多的所谓的父亲袁绍,他们打过的仗,他第一次上战场杀过的人,还有乌桓城,还有雪山上一直拉着他不肯放手让他走的蹋思吉,还有和他喝酒时意气风发的曹植,还有江南小镇的那对可爱的姐弟俩,感觉这么多年来经历过的人和事,又快速的在梦里经历了一遍,醒来后,他觉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就好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

李若水给他安排的房间和素雅,房间干净整洁,摆设也很简单,除了一张简单的床外,便是一张宽大的梨木书桌,书桌上放了笔墨竹简,屋中临窗的地方在窗外也种了一大丛竹子,日影透过竹丛投射进屋子,在铺就的银灰色的地板上撒上斑斑点点的影,给人一种日光慢,时光迟的感觉,倒好像是时间停止了流动一般,那是一种掏空身心的缓慢的轻松。

袁子卿索性披衣而起,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着屋内的竹影随着风吹动窗外的竹叶而生出的变化,这么一座,反倒是真的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脸李若水进来他也没有感觉到。

“师傅当年曾对我说,人心当如玉宫中的一潭清水,不过人心总是有波澜的,生于尘世总是难免惹尘埃,人心不清则难以照物,不能照物何来照己,一个人如果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是达不到无为之境的,那逍遥门中的武功,总是难以真正练好的,看你今日这般物我两忘,我这时反倒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袁子卿抬起头,看了一眼李若水,朝他淡淡一笑,语气平和的道:“我十岁开始习武练气,十六年了,没想到会以内力尽失的这一天,以前有一身本领,觉得能力越大,所担负的越多,忽然有一天什么都做不了了,反而释然了,师傅曾说,世上最难懂的是人心,武功再高,看不懂的人心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是有很多,人这一生,时间是有限的,欲望却是无止境的,想要得到的东西总是很多,得到一件后你还会想得到第二件,我曾以为,我练成天下第一的武功,就能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了,后来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永远没有天下第一的武功,万物相生相克,是没有绝对的事物的,而且,就算你有了天下第一的武功,得不到的东西,还是得不到,因为那些东西很可能根本就不属于你!所以,你昨夜曾安慰我不要因为内力尽失而难过,我想,也许我根本就没有那么难过吧,或者这本来就是老头给我的劫数,我靠蹋思吉躲过了血债血偿之劫,但该我承受的,总是逃不了吧,所以,由他去吧!”

李若水没想到不过二十多岁的袁子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些道理,还是他近四十岁的时候才想明白了,他不由朝还懒懒坐在椅子上看日影的袁子卿道:“怪不得师傅收了你做徒弟,果然是和他的口味,你能想明白这些,我也就放心了!”

袁子卿笑笑,道:“有什么想不开的,已经失去了,我能如何?要死要活?失去了的东西就不要老惦记着,老惦记着无非也就是徒增痛苦,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不愿意和曹丕纠缠乌桓城的事情,我这次答应出手,也无非是想替朋友尽一份心,如今倒好,去了反而给他添麻烦,索性赖在你这里白吃白住几日倒也不错!”

袁子卿看见李若水若有所思的没有答话,朝他开玩笑道:“我说大师兄,你该不会这么小气吧?舍不得我吃你的住你的?”

李若水道:“怎么会,只是你不是还有朋友吗?还有事情吗?你不去找他们?”

袁子卿苦笑道:“我现在去了有什么用?还不如让我偷懒几日,过几****再去找他们吧!”

李若水道:“可是,他们几日后应该会有麻烦吧,你最好能早日恢复过来,赶去找他,因为我昨晚在院子中抓到一只鸽子,那只鸽子上带着一个纸条,纸条上写了三个字——灵井镇,那是你的朋友要去的地方!”

袁子卿微微皱眉,道:“可我现在……”

李若水朝他眨眨眼,狡黠的笑道:“昨夜我查看了你体内的情况,你的体内的真气只是散到了你的奇经八脉之中,难以回归到气海之中,我有办法让你恢复内力!”

袁子卿淡淡一笑:“真的?”

李若水道:“不信你随我去个地方!敢不敢去?”

袁子卿起身道:“有什么不敢的?”

李若水高兴的笑道:“那就好!”,说着便拄了铜拐,先出了门,袁子卿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出了房门便朝院子外走去。

走了一会,袁子卿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开口问道:“对了,大师兄,师傅当年零零散散的传了我剑法,走之前都忘了告诉我那套剑法叫什么,咱们逍遥门的这套剑法可有名字?”

“额,当然有,不过,让我先想想!”,他这一生学习的剑法太多,各门各派,五湖四海皆有,学的多了,最初学的反而不记得了,袁子卿这么一问,他竟然记不起来了。

他在心中默默的念了几个名字,什么无为剑法,清一剑法,碎玉剑法,乾坤剑法,又都感觉不对,再想想那剑法风清月明,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俗气,剑法之间也干净利落,没有剑招转换之间的停滞感,畅快如风,剑气也常常给人如沐清风的感觉,索性他自己给这剑法取了个名字,于是他轻咳了两声表示郑重其事,正颜道:“我想起来了,师傅说,咱们逍遥门的这套剑法就叫做清风剑法,风清月明,清扬脱俗,怎么样,是个好名字吧!”

袁子卿倒是认真的点点头道:“果然是那老头子的风格,不过,这名字好听是好听,未免,未免还是俗了点,不过,我还是蛮喜欢的!”

李若水听了前半句还在暗自高兴,听了中间这句正待不高兴,又听了下半句,又满意了。

两人边说边走,走到了山庄后李若水的小木船旁,两人上了船,李若水解了缆绳,划着小木舟前行。

除了庄子,沿着一条不宽的水道行了一会,小船转入一片树林中,这回龙山区别的不多,就是山多,树林多,水多,行了一会,前方忽然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李若水将小木船划入湖中,在湖中行了一会,眼前出现一座小岛,李若水便驾着船朝小岛划去。

到了小岛,李若水却并不找地方登岛,小船七拐八拐忽然拐入了一条地下暗河,袁子卿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大白天的李若水会带上一个灯笼。

进入暗河后李若水便将灯笼点燃,挂在船头,眼前漆黑的暗河中便忽然多了团暖融融的橘黄色的灯光,袁子卿心中仅剩的躁动不安在这安静的地下暗河里中,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暗河中的水很静,静道似乎那水都是没有流动的,船在平静如墨玉班的水面缓缓前行,四壁是倒垂而下的钟乳石,钟乳石上不时有水滴缓缓的沿着石笋一滴一滴的到水中,袁子卿忽然觉得,时光便如一滴水露,缓慢而无声。

这样的感觉,真是不错。

在暗黑中行了一会,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山洞,李若水将船泊在洞外的几步石阶前,与袁子卿下了船。

山洞前有一处紧闭的石门,石门前有一个九宫格的方砖阵,李若水左脚先踏入九宫格的中宫,右脚蹋在上三宫的中间一宫,后将左脚踏入下三宫的中宫,最后跳起来将两脚分别踏在左三宫的中宫和右三宫的中宫之上,最后,两脚一起踏回到中宫,这时,忽然山洞中传来轰隆一声,那扇厚重的石门慢慢打开了。

石门打开后,九宫格也消失了,李若水问道:“怎么样,打开石门的步法可是记住了?”

袁子卿怕他猜疑,摇摇头道:“没有!”

李若水叹了声气道:“唉,说你聪明,你怎么突然又这么笨了!”

袁子卿不好意思的讪笑几声,发现自己误解了李若水的意思了,两人走进洞中,洞门又轰轰的自己关上了。

山洞不是很大,不过两个房间大小,但是,山洞中堆满了竹简,丝帛写就的书卷,放了近十排架子,洞中还有个不大的架子,上面倒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洞中的墙壁上,画满了各式各样舞剑的小人,倒像是一套套剑法,看的袁子卿脑子中写满了问好。

李若水看了这一屋子的书和满墙的剑法,长长的叹了声气,道:“你不是问我,师傅为什么会收了两个徒弟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我成了一个叛徒,师傅把我逐出师门,逍遥门中,已容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