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铜雀惊夜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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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世间难懂是人心

沈沫的这一声喊叫,虽然没有喊出冷紫陌,但是,却惊醒了发呆的冷紫陌,说起来,也算是救了袁子卿和蹋思吉的性命。

屋内点满了粗大的蜡烛,照亮的整个房间没有一丝黑暗的阴影,屋内放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大药缸,药缸下生着火,煮的药缸冒着氤氲的水汽,药缸里泡着乳白色的药汤,药汤的表面还飘着很多不知名的药材,药缸中分布四方插着四支花,那是一种叫做添色木芙蓉的花,是蹋思吉特意放置在水中,用来让缸外烧火的冷紫陌来掌握温度的。

当然,药缸中还泡着两个浑身不着一丝衣物的人,那便是蹋思吉和袁子卿了,袁子卿双目紧闭,因为他仍然处于昏迷之中,要不是崔宁那颗金风玉露丹的保护,他这会早就死了。

蹋思吉也紧闭着双眼,脸色通红。她少时便是公主,后来做了祭司,平日敢于盯着她看几眼的人都不多,这样大胆的将玉体坦然陈现在袁子卿的面前,她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股火热,还有一份羞涩,虽然,他知道袁子卿根本看不到,可是,自己这样算不算为了袁子卿不顾一切的倾其所有?

为了袁子卿,三年前不要性命的以接受祭司职位换取锁魂之术的方法来救他,三年之后,又不顾日后的名声和清白来救他,自己这般到底值不值得?而且,会不会有人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毕竟,只是为了朋友,她所做的,未免太重太多,可是,这会她也想不了这么多,刚刚除去衣物迈入这药缸中的时候,她悄悄扫了两眼缸外烧火掌握温度的冷紫陌,毕竟她才是袁子卿这么多年来名正言顺的恋人,更可况,他们从小一起长的,青梅竹马,她还是怕她介意吧!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选择她来掌握药缸中的汤药的温度,这温度的重要性她已经说过,目前信的过的人又方便的人,恐怕就只有冷紫陌了吧?

这世上,除了她,最在乎袁子卿生死的,应该就是冷紫陌了吧?她觉得这件事交给冷紫陌,她能放心的救人。

当然,还有一点她没有明说的是,这样救人的方法自然多有不便,冷紫陌在这里,即使看到了,应该也不会说出去的!

冷紫陌便在那药缸外烧火,在这换血大法开始之前,蹋思吉便给她说过如何通过这四支添色木芙蓉来判断温度,这四支添色木芙蓉会根据不同的温度改变颜色,水温冷的时候,花色是冷白色,温度逐渐升高,到了五十度左右,变化变成粉红色,如果温度再升高,颜色变会转换为火红色,只要合理的掌握缸下的火,温度便会很好掌握了。

冷紫陌在蹋思吉刚刚进入水中的时候,对蹋思吉鼓励的微笑,虽然没说话,那一笑意思很明显,她是在说,谢谢你,为了她的袁子卿肯牺牲这么多。

但是,冷紫陌的袁子卿,还是她冷紫陌的袁子卿,可是,她问自己,现在的冷紫陌,又是否还是袁子卿的冷紫陌?

其实火候很容易掌握,不过是温度看起来要变低的时候填一些柴火,温度看起来要过高的时候减一些柴火,并不难,而且温度的变化其实也不算很大,所以,她有很多的时间来思考,来拷问自己的内心。

为什么要去江南?是真的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想要过平静的生活吗?她想起年少时候在洛阳的袁府里,那个耻辱的夜晚给她留下的伤口从未愈合,反而一日日的变大,大的慢慢吞噬了她的心。

其实,她想的远不止如此简单吧?她望着壁炉中的火,那些火在她的瞳孔里放大,忽然变成了熊熊大火。

熊熊大火,如同多年前的洛阳,董卓大军离开洛阳逃亡长安前,西凉军在洛阳城大肆放火,有几处宅子被董卓派兵点燃,屋外派了重兵把守不让屋内人逃出来。

其中有一处,便是袁氏的袁府大宅,袁氏一族重要的人早得了消息早早逃走,留下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族人、管家和下人,袁子卿早先便随同袁绍出去联络反董卓的军队,留下她一人在袁府等着他办完事回去接她,他并不知这洛阳城中即将发生的灾难,因为袁绍根本没有告诉他,袁绍出城的很早和小心,他怕董卓发现会阻拦他,所以知道他跑了后,董卓很生气,派了袁府放火烧宅的人是最多的,被派来的人都是带着命令的,那就是,一个也不要放出来!

那一夜袁子卿是没有见过的,但冷紫陌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因为就在那一夜,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被烧死在熊熊大火里,那一夜,袁府的火烧成了漫天的火海,能点燃的地方都被董卓的西凉兵点燃了,西凉兵杀起人来就如同野兽,想逃出宅子的人都被砍翻在地,她本来是在屋中绣花,盘算着袁子卿的归期,忽然他的父亲浑身是血手拿一柄带血的剑的跑了过来,拉着她便往外跑,她才知道外面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她问母亲人在何处,父亲只顾着拉着她往外跑,她心头一凉,回头看了看母亲常在的袁府后宅,那里的火烧得尤其的烈,熊熊的火光外还伴随着浓浓的烟,她便知道,母亲已经死在那火海里了。

她从未见过父亲用剑,印象中的父亲,一直是温文尔雅的,他只是袁府里的一个管家,虽然比下人高出一等,但她看到父亲的时候,父亲总是跟在那些大腹便便的袁姓主人的身后,弯着腰唯唯诺诺。,毫无疑问,她是瞧不起这个男人的,她亲眼看见母亲被酒后的袁绍强暴,父亲被拉到房间外,却捂住她的嘴,默默的抱着她,远远走开。

从那以后,她再未对他笑过,她鄙视他恨他瞧不起他,但她的母亲说,女儿,你不要恨他,我们都身不由己,谁让我们是下人,我们的命,从来就不在自己手上,更何况,你父亲他,对我很好,对你也很好。

是的,他对她们母女都很好,钱都花在她们母女身上,自己却连一套衣裳也不愿意购置,他从不喝酒赌钱,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只是在家安静的坐着,冷紫陌有时候讨厌袁子卿的沉默,便是因为袁子卿沉默的时候,她便容易想到她的父亲,他也是个沉默的好人。

袁府已经在这场大火中给烧得混乱不堪,院中多的是逃命的袁府中人和杀红眼的西凉兵,他的父亲拉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那个沉默的男人,她的父亲并不知道,她的女儿已经练成了浣花针,她跟着沈沫的各种师傅学了很多杂七杂八的武功,轻功和剑法也在袁子卿那个怪师父老头偶尔心情好的时候的指点下,有了不错的进步,此时她女儿的武功,哪里需要他飞保护。

可是他还是一手牵着她,一手拿着剑,砍翻冲过来的西凉兵,即使自己受伤,也要把他的女儿护在身后。冷紫陌看着这个瘦瘦的背影,他父亲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她没有想到,她看不起的这个男人,此刻却拿起了剑,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她。

其实她父亲的剑法是不错的,西凉兵基本上都是还未靠近便被他一剑斩杀,两人穿过乱哄哄的人群,一路逃到后门处,却没想到这里早就把守着重兵,那领头的军官,看了冷紫陌一眼,便招呼了了大队的士兵朝这边围过来,他的父亲,看看周围的形势,知道不妙,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挂到她的脖子上,拍拍她的头,平静的说道:“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带着它,好好活下去!

她立刻明白了,这是他在与她诀别,他的话从来不多,可是她知道,他是爱她的,非常爱。

可是这个时候,西凉兵已经围了过来,她还没来得说什么,便被她的父亲提起,一把扔到这些围过来的西凉兵身后,她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和那一群西凉兵战在一起了,有西凉兵想过来追冷紫陌,却被她的父亲拼死拦住,转眼间她的父亲便身中几刀,满身是血,他背对着冷紫陌,却知道冷紫陌还愣在那里,他一边挥剑,一边大喊,快走!可是就在这一转眼间,他为了不让人去追冷紫陌,不顾自己的安危,一剑斩杀了那个首领,而自己,也在那一剑后,身上被插进了四五把刀。

她只好一抹眼泪,逃了出去,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忘不了他父亲死的时候,那个孤独的背影。

他和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过的母亲一样,都是最普通的人,却为了自己的女儿,可以不顾一切,可是,他们又都是可怜的,因为他们虽然善良,却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冷紫陌逃出来之后,找到了袁子卿,但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她再未跟人提过,但她却在心里无数次跟自己发誓,从今以后,自己的命运,一定要自己掌握。

那一夜,洛阳熊熊的大火早已经成为过去,可是在她的心里,那一夜的火,却从未熄灭!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的将手伸入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她看着这个瓷瓶,咬咬牙,站起来,她拿着那瓷瓶,看着药缸中的袁子卿和蹋思吉,犹豫片刻,又终于咬咬牙,打开瓷瓶的盖,就在这个时候,屋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冷紫陌吓一大跳,连忙收好瓶子藏入怀中。

原来是沈沫在屋外大喊了一声“冷紫陌,你在哪?”,听起来又马上被崔成拉走了,她放心下来,正准备将那瓷瓶再拿出来,却看到那四支添色木芙蓉颜色都变成了冷白色,不由吓一大跳,完了,她在心中叫了一声。

她知道,缸中的药汤温度已经低了,她刚刚陷入回忆走神了,还不知道这药汤温度过低了持续了多久,忙弯下身往那壁炉中添柴火,柴火刚刚扔进去,她又用火钳翻动了下炉中烧得通红的炭火,好让火烧的旺盛一点,她一边烧火,一边看着那四支添色木芙蓉的颜色慢慢变深,终于又恢复成浅红色,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长舒了一口气。

突然想到怀中的瓷瓶,于是准备伸手再拿出来,可就在这个时候,袁子卿“啊”的大喊了一声,吐出一口黑血,又晕了过去,冷紫陌睁开眼,气息奄奄的看着她说:“好了,还算顺利,明日很关键,别忘了我说过的话!”说着,也晕了过去。

门外的崔成他们显然也听到了声音,忙冲到门外问道:“是不是换血大法完成了?|”

她答应了道:“是的,你们等一下,我收拾下你们再进来!”知道再没机会,便按事先说好的,将二人抱了出来,穿好衣分别置于房间中早准备好的两张床上睡好,然后再喊他们进来。

沈沫原本不想等的,但崔成拦住他和曹植,硬要他们等一会,听的冷紫陌的招呼三人方才进去。

那两张床是并放在一起的,崔成三人一进门便冲到床边,见到袁子卿和蹋思吉虽然都紧闭双眼,但看起来面色红润,气息平缓,知道换血大法应该是成功了,三人凝重的面色都慢慢放缓继而显出淡淡的喜色。

冷紫陌却出了一身汗,她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袁子卿,那张英俊又时刻写着忧愁的脸,那么近,又那么远,忽然心头的忧伤就像涨水时漫上沙滩的潮水一样,迅速而又汹涌的挤上心头,她便借口太累,要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照顾,辞别崔成和沈沫他们,一个人独自走了出来。

崔成和曹植知道她辛苦了,也未留她,曹植见蹋思吉和袁子卿安然躺在床上,心中紧绷的弦这才松了下来,连叹了几声“这就好”。

沈沫也松了口气,欣慰的说:“看来这下是没事了!”

崔成道:“这么看起来,换血大法是成功了,不过接下来的还有三天,尤其是明天一天,他们两个都会昏睡一天,我们守得住他们才叫没事了,受不住,这换血大法,唉,还是功亏一篑!”

沈沫一听这话,哈哈一笑道:“崔叔,你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这三天我就守在这房里,寸步不离,保证没事!”

曹植走到蹋思吉床边,替她收好被角,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叫你回来的原因了!”

沈沫刚刚已经把在菏泽的事情大致给他讲了讲,知道他已经夺回被劫持的工程款也很高兴,因为他为了这边袁子卿的安全,原本想着把那边被劫持工程款的事情放一放的,能两不相误自然是好的,更何况他日前得到消息,第三批工程款,也是最大的一批工程款马上就要下来了,找到第二批银子,也就是敲山震虎了,再有想打第三批银子主意的人,恐怕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

曹植还待说些什么,门外忽然进来杨修派来找他的人,他还待再三叮嘱沈沫,沈沫却笑道:“公子你放心,两个人,我保证都会一根头发都少不了的!”说完,还狡黠的朝曹植挤挤眼睛。

他是知道曹植的心思的,曹植知道他在这里多呆一分钟,反而会给袁子卿和蹋思吉带来多一份的危险,于是便又随那找他的人一起悄悄走了。

但是,即使曹植不在这里,这里的危险又岂会少一分?

这里本来就已经很危险了,曹植刚刚走不久,便有管事的进来在崔成耳朵边说了几句话,崔成点点头挥手让那人走了,便朝坐在袁子卿和蹋思吉床边抱着剑打盹的沈沫道:“沈沫,你肯定饿了,先去厨房好好吃一顿吧!”

沈沫却道:“没事,我不饿,我得守在这里,你随便给我端点馒头咸菜什么的来吧!”

崔成却把沈沫往外推,一边推一边说:“去吧,这里我守着先,你快点吃饱喝足,这样才好有力气招待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