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说!高大人请!”房琯右手一挥,便坐进了高尚专门为他准备的软轿!
“房大人请!”高尚双手一拱,也跃上了马背,把手一抬,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开向了安禄山的东平郡王府!
辚辚的车轮声让房琯的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掀开帘子,放眼望去,只见雄武城果然名副其实。雄壮威武,笔直地大街、高大的房屋、整齐的店铺、琳琅满目的货物,若不是天气突变的话,想必还会在街上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队队衣着光鲜、虎背熊腰的将士走过,刀枪剑戟映射出一道道深冷的寒光。一面绣有“范阳节度使”几个大字的旌旗迎风招展,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一面面大旗迎风摆动,发出一阵阵簌簌的响声。
“停轿!”一声高亢的喝声从马背上的高尚口中发出。随他前来的十几个人“唰”的一声,全都停住了脚步。就连轿夫的步伐都保持一致,顿时整个场地中的一百多号人连彼此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轿中的房琯没要感到丝毫震动便徐徐着地了。
“房大人,东平王府到了!”冯神威掀开帘子,附在房琯耳边悄声说道。
“好!进府宣旨!”房琯将手一抬,迈着稳重的步伐,走出了轿子,向前迈去!
当房琯的脚刚刚着地之时,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眼前的东平王府哪里只是一座郡王府啊,分明就是大明宫的翻版。金黄色的琉璃瓦即使在阴沉的天气那暗淡的光线之中都绚丽夺目。巍峨高大的宫殿一座连接着一座,消失在目光的尽头。宫殿的每一根漆金大柱上都刻着一条金雕盘龙。在高大的宫殿的覆盖之下,几乎每五步就站着一位拿着斧钺的仪仗队士兵。而连接宫殿和大街的,则是由九十九级石梯构成的台阶。
“大人,请!”高尚走到房琯面前,将右手优雅一伸。
“高大人,请!”房琯拱了拱手。
登上台阶,整个宫殿建筑群更是让房琯目瞪口呆!除了“金碧辉煌”四个字以外,他再也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了。这座宫殿除了比不上长安城中的大明宫外,恐怕就是洛阳的行宫也赶不上它!
“圣旨到!东平郡王、御史大夫、范阳、平卢、河东节度使安禄山接旨!”刚到门口,冯神威就扯开嗓门吼了起来。
没人回应,旁边的高尚也是默默地站着,用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望着他们。
“这怎么?······”冯神威有点慌了,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房琯。只见神态自若的房琯轻描淡写地说了这样一句:“看来东平郡王病的不轻啊!走!我们进府!”说罢,便迈开脚步向府中跨去!
刚刚跨进大门,房琯更是大吃一惊,只见一张檀木大床上,一个足足有三百斤的“大肉球”正放在上面,饶是这张大床乃是百年檀木所制,丝毫没有参杂其他木料。但是,只要那个肉球微微一动,那张檀木大床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家伙,想必当年贵妃收他做干儿子之时,那几个抬他进宫的宦官肯定吃了不少苦吧!”看着眼前这个场景,房琯不禁摇了摇头。抬眼望去,只见那圆滚滚的肉球上还托着一个乌黑色的随时扭动的小肉球(从后面看是乌黑色的,而从前面看,则是肉黄色的),这个小肉球的正面则是长满了横肉,两个乌黑色的眼珠子好像是被人用手狠狠地嗯在那圆滚滚的横肉之中,显得极为不协调。但就是这两个眼珠子轮或一转,许多古灵精怪的主意便会从这个小肉球中脱颖而出。就在那肉球上的横肉一张一弛的动作之中,有一个貌似小山形状的东西就会在横肉的波动之中若隐若现,为这个庞大的肉球的运动提供足够的氧气。而在那座“小山”下面就横放着一张可以用“小巧玲珑”四个字来形容的嘴巴,别小看了这张小巧玲珑的小嘴,如果称之为铁齿铜牙有点过分的话,那么这条舌头却有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能将死人说活的功效。那个圆圆肉球之上,特别是那个肉球的中心部位,大量的肥肉男由于重力的缘故,一直下垂着,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全部记放在了那张檀木大床之上。若不是一张百年檀木所制的大床,恐怕早就散架了!
“皇上安好!”听完了圣旨,床上的那颗肉球那张小巧玲珑的嘴巴终于张开了,只不过
是将原来念了十几年的台词改了一改,李林甫死了,悬在头上那把利剑自然解除了,心中的恐惧也消除了,原来那句“十郎安好”可以不用再问了,今天正好用在了这个场合上!
“不容易啊!”房琯在心中感叹道,“在驿馆中被这个胖子派人‘保护’了十多天,今日终于肯见我这个钦差大人了!难得他心中还惦记着圣上!”
满以为这位安王爷会恭恭敬敬地跪着接圣旨,没想到自己这个钦差大人走到他跟前了,这个胖子还若无其事地坐在胡床上不咸不淡地问了这样一句话。房琯又向四周望了一望,几乎被吓了一跳。这间小小的大厅之中竟容纳了不下百人的甲士,而且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家伙!难怪这个王八蛋会如此嚣张,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圣上龙体安康,若是边境有事的话,皇上还能跃马持刀,御驾亲征!”房琯也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如此幸甚!如此幸甚!房大人今日远道而来,除了宣旨,还有什么事情吗?”安禄山倒是有点明知故问。
“奉皇上旨意,带几句话给给王爷!”
“请恕安某无礼,身体不适,不能跪听圣训了!还望大人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以顾周全!”
“嗯,好说!”房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王爷有丹书铁卷在手,只要不谋反,至于其他失礼之处,皇上仁慈,不会太在意的!皇上让下官告诉王爷,东北战事吃紧,战马奇缺,那三千匹战马就留在军中效力,不必送往长安了!王爷世子将与荣庆郡主择日完婚,希望王爷前往帝都主持婚礼!享受天伦之乐!”
“我知道了!你就回去禀明皇上,这三千匹马我不献了,年底我一定前往长安!”
不知怎的,房琯一听到这句话就觉得震悚无比,心里玄乎玄乎的!一走出东平郡王府,房琯只觉得自己的汗水自己将浑身上下浸得湿漉漉的,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他喃喃自语道:“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八月的长安城,骄阳似火,在地面上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热浪,让人喘不过气来,就连狗也趴在地上,张着大嘴,将舌头伸在嘴巴外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虽然汗如雨下,刚刚从范阳赶回来的房琯、冯神威一行人丝毫不敢怠慢,回到长安城之后就连跟老婆孩子打个招呼也顾不上了,就马不停蹄地奔向大明宫勤政殿。
“皇上!皇上!”刚刚跑到大明宫门口,房琯就翻身下马,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向勤政殿跑去,嘴里还在道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皇上,大事不好了!”
李隆基定神一看,原来是房琯从东北回来了,而且未经传唤就闯进了勤政殿,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何事如此惊慌?”他惊讶地问道。
“臣等几乎见不到皇上了!”刚刚说完,房琯就被勤政殿的门槛上重重地绊了一跤——他完全虚脱了!“安禄山果然有异心,望皇上,皇上早作准备!”
“此事日后再议!你且先退下吧!”又是老生常谈,李隆基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房琯退下,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不愿相信安禄山会造反。
“微臣愿意全家上下六十余口的性命担保,安禄山肯定会造反!为了大唐的万世基业,请皇上未雨绸缪啊!”房琯几乎要哭出来了。
“微臣也愿意以全家老幼的性命担保!此次安禄山肯定会造反!”冯神威也跪在地上,戚然地说道。
“力士,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李隆基沉思良久,突然把目光投向了高力士。
“奴才只是一介奴才,不敢干涉朝中大政!”高力士战战兢兢地说道。
“唉!”李隆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难道朕真的错了吗?难道朕真的错了吗?”
看着李隆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房琯和冯神威的心情也开始紧张起来。自从安禄山这个胖子进入朝廷以来,预言安禄山会造反的人不下百人。可是除了杨国忠一人以外,其余的人无一例外都遭了殃,难道此次灭顶之灾会降临在他们二人的头上!
“皇上!皇上!”高力士见李隆基沉思不语,轻轻地唤了两声!
“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从沉思中醒过来的李隆基向高力士投向了两道赞许的目光!
“房大人和冯将军从范阳回来,肯定是在对东北局势有了全面的观察和深入的了解,不妨让他们把话说完,皇上再做圣断也不迟啊!俗话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皇上不妨多听听不同的声音,理政的效果可能会好一点!”
“不愧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房琯心中一惊,“难怪这几十年来恩宠不衰,原来是对圣意揣度得如此到位!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内相’!”
“也好!房琯、冯神威,速速将你们此次范阳之行如实禀报!如果拿不出让朕信服的理由,诽谤重臣的后果,你们应该是很清楚的!”李隆基沉思片刻,对着跪在地上的房、冯二人吼道。
“微臣遵旨!”房琯便将在范阳的经历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说罢犹惊魂未定,仿佛是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似的。
听完房琯的叙述,李隆基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疑惑的眼睛紧紧地盯住房琯和冯神威。此时此刻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最信任的人居然会觊觎自己屁股下面的那张龙椅!一个老实憨厚、看似小丑的居然会有谋取江山社稷的野心。一向自诩英明神武的自己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力出了差错。
李隆基那道凌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房琯和冯神威,盯得他们背皮发麻,他们很清楚,自己又是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已经触到了李隆基那根不愿意被人碰到的敏感神经。
看到满脸杀气的李隆基,高力士明白,此时的房琯和冯神威已经走上了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他也明白,他们二人是无辜的,原来那些说安禄山会造反的人也是无辜的,只不过是在扮演着乌鸦嘴的角色罢了,他不愿意还有人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而酝酿出一出出惨绝人寰的悲剧,他也不愿意看到还有更多的人因为自己无辜的忠诚而遭受不白之冤,“万岁爷!房大人的话听起来好像是有一点不可思议。但是,房大人是东平郡王推荐的,他没有任何理由诬陷东平郡王啊!满朝文武之中,只有宰相大人与东平郡王不和,也只有国舅爷口口声声说东平郡王会造反!而房大人素来就和国舅爷政见不合,即使他夹杂在这两派之中,他也没有理由诬陷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东平郡王啊!”
“对啊!”李隆基脸上的乌云一下子就舒缓了许多,高力士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难道这个安禄山真的有问题,前几年在查办李林甫案件之时,就将阿不思的人马收编在自己的部下!随之而来的就是以抵御东北诸胡的骚扰为借口,修筑了雄武城。贿赂张利贞,利用张利贞之手,调走了洛口仓的三百万担存粮。又向朝廷伸手要了两百多张委任状和鱼袋紫衣,把军中的汉人将领全部换成了胡人将领。进京献马、软禁钦差、见圣旨而不下跪······一件件、一桩桩离奇的事情全部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这难道就是一种巧合,就算真的是巧合,这种巧合也实在是太巧了吧!再说房琯历来就与杨国忠政见不合,反而倒是安禄山一手提拔了他。即使他会搅在安禄山和杨国忠之间,他不可能,更没有必要和杨国忠站在一起,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安禄山进行诬陷吧!”
“好吧,你们二人平身吧!一路鞍马劳顿,早些下去歇着吧!对于这件事情,朕自会调查清楚的!”李隆基的目光再次投向房琯和冯神威,语气缓和了许多。
“谢皇上!”跪在地上的房琯和冯神威连连叩头,擦干了额上的汗水,递上奏折,连忙退到了一边。他们知道,自己此次又在鬼门关前晃悠了一圈。
“宣杨国忠、陈希烈等人觐见!”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