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且先回去,这是容哀家慢慢考虑再说!”这座坚实有力的靠山在顷刻间便土崩瓦解了!张皇后的心中好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甜五味俱全。策划了这么多年、经营了这么多年,等待了这么多年!岂能因为一两个障碍的出现而让其付诸东流!况且,自己的对手已经强大到了足以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难道自己就忍心坐以待毙吗?
望着李豫远去的背影,他在心中恨恨地骂道:“懦弱的家伙,就连自己祖宗的基业都舍得放弃,那哀家就让你成为继李成器之后大唐历史上的第二位太伯吧!别以为除了你,哀家就办不成大事!”
“来人啊,传越王李係速来凤仪殿!”在李豫委婉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之后,她便退而求其次,寻找一个新的合作伙伴。
“儿臣越王李係参见母后!”半个时辰之后,李係果然来到了凤仪殿。
“係儿!”一见到李係,张皇后竟然放声痛哭起来,哭得悲悲戚戚、凄凄惨惨。
“母后有何伤心之事?”李係越发不明白了,两只眼睛紧紧盯住了伤心的张皇后。他并非张皇后所生,也并非李亨的原配韦妃所生,与李豫、李倓相比,才华又不是很出众,在平日里就不是很惹人注意。唯一一次登台表演就是应李光弼之邀,在李光弼担任天下兵马副元帅之时出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虽说是三军主帅,但是他的脚步并没有踏出长安城一步。本来都可以仰仗李光弼的军事天赋为自己捞一点政治资本(即使是李光弼坚守河阳成功,提前完成了平叛大业,但这一功劳与李豫亲力亲为,收复长安、收复洛阳的功劳相比,不知要逊色多少倍!)可偏偏遇到了一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鱼朝恩和一个愣头青仆固怀恩坏了大事,让李光弼功败垂成,也让他的政治资本化作了泡影!可是这种没有任何政治资本,没有任何影响力的他才侥幸地没有遭受到张皇后和李辅国的恶意攻击,平平淡淡的在亲王的位置上呆了几年。但是,他和李豫不一样,始终都对张皇后保持着戒心!相反,当他看到张皇后的满脸泪痕之时,不禁产生了一丝同情!
“係儿!我大唐江山社稷几乎保不住了!”张皇后是越哭越伤心了,俨然一副心忧天下的样子。
“母后不必担心,只要河中将士严阵以待,潼关天险必定会固若金汤!叛贼早已成强弩之末,平叛之日指日可待!大唐一统天下那是早晚之事!”李係倒以为张皇后是在担心平叛之事,打心眼产生了一股敬佩之情。
“对于前线之事,哀家倒是没有多大的担忧!”张皇后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哭哭啼啼地说道:“哀家怕的是祸起萧墙,后院失火啊!”
“啊!”李係大吃一惊,惊愕地问道:“有这等事!儿臣糊涂,还请母后明示!”
“李辅国、程元振二位狗奴才长期执掌禁军,专横跋扈,假传圣旨,玩弄满朝文武与鼓掌之间。网络党羽、排除异己、党同伐异!又擅自将太上皇强牵于太极殿之中,陷万岁爷于不孝之地!罪大恶极、人神共愤!哀家是在担心,这两个狗奴才会趁陛下病危之际,发动政变,危及我大唐江山啊!”说罢,张皇后又是泪如雨下。好像一副心忧天下的样子。
“这两个狗奴才确实可恨!”李係紧握双拳在地上狠狠一击,咬牙切齿地说道:“此贼不除,天下难安!不知母后是否将此事通知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张皇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认为他可靠吗?这种事情,他自然是不愿涉足了!以他仁弱的性格。只要等到皇上龙驭归天之后,他就可以顺利继位了,对那两个狗奴才的胡作非为,他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怎么可以这样?”李係一听,脸上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昔日我高祖、太宗披荆斩棘,历经千辛万苦,方才创下这等基业,怎可让两个家奴胡作非为,挖我大唐江山社稷的墙角啊!”
“太子仁若,常怀妇人之仁,这江山社稷的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上,他那柔弱的肩膀恐怕是承受不起啊!”张皇后掩面而泣,“当下时值非常时期,我大唐需要一个有太宗皇帝和玄宗皇帝那样强健雄魄的君主才能支撑局面啊!如今皇上卧病在床,不能视事。太子人后懦弱,难当大任!天下人都把希望寄托在越王殿下你身上啊!”说到这里,激动的张皇后走下台阶,在李係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几下!
“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为了苍生黎民!”张皇后的一番慷慨陈词,说得李係热血沸腾,他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说道:“但凭母后吩咐,儿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係儿,母后果然没有看错眼!你果然是我大唐希望所在!”见找到了一个同盟伙伴,张皇后更是激动地热泪盈眶,他将李係从地上扶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从今儿起,你我母子二人就并肩作战,为我大唐铲除奸佞、重振朝纲,让我大唐恢复天朝气象!”
也许是被那可观的利益蒙蔽了眼睛,利令智昏的李係何曾想过,就连战功显赫的李豫都不敢趟的这趟浑水,他前去涉足,胜算能有几成?此时的张皇后为什么会选择一个默默无闻的他,除了他是排在李豫之后最年长的皇子之外,还有其他原因吗?即使是此次政变成功,顺便也将李豫一起扳掉。他就能顺利坐上龙椅吗?张皇后的最终目的恐怕不只是铲除李辅国、程元振二人,最大的愿望还是自己垂帘听政,为自己儿子顺利登上龙椅铺好路!但是,在利益的驱动之下,李係全然忘了这些(甚至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他只看见了那张龙椅正在向他招手!
李係为了确保政变的成功,命令自己的家奴段俊恒挑选了二百名孔武有力的宦官,在长生殿后面发给他们武器,许诺以高官厚禄,加以训练,就等待着张皇后在宫中的动作了!
当年的四月十六日,注定了又是唐朝历史上又一出悲剧发生的日子。初夏的长安并未进入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是,阴沉已久的天气给人一种不胜其烦的感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下雨了,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让人失落到了极点,树上的知了发出一声声烦人的啼叫,更是让人烦闷到了极点。
李隆基,这位历史上颇具争议的皇帝已经在棺材中静静地躺了十多天了。如果他真的在天有灵的话,恐怕尸骨未寒的他看到今天宫中发生的这一幕惊心动魄的政变,整个心都会凉到极点吧!
李豫对李辅国那番“仁若”的表现让张皇后极度不满,为了实现她那宏伟目标,她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越王李係。然而,太子李豫自然就不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因为他的存在必定会成为张皇后实现自己目标的绊脚石!
就在李係准备完毕之际,李豫突然接到了一道圣旨:李亨要他速到长生殿,有要事相商!
“是不是父皇······”一种不详的预感在他心底升起,“走!”他连朝服也来不及换了,三步并作两步向长生殿跑去!
谁知,李豫刚刚走到凌霄门,程元振就带着一队御林军拦住了他的去路。
“殿下!”此时的程元振并没有发难,而是率先跪在地上,他身后的御林军将士也随着他跪下去,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张皇后和越王李係在宫中训练武装宦官,恐怕会对殿下不利!奴才恳请殿下移驾他处!”
“放肆!”李豫深知李亨病情危急,对这个拦住去路的奴才十分恼火,怒气冲冲地吼道:“父皇病重召见,定有十万火急之事,难道我会因为怕死而不敢前去吗?”
“殿下身为国之储君,一人身系江山社稷安危,身系天下苍生祸福,千万别贸然入宫,以身涉险!”程元振不但没有让步,反而让身后的御林军密密麻麻地跪在李豫面前,让李豫寸步难行,“奴才恳请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大胆奴才,你就不怕孤王将你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吗?”心急如焚的李豫有点不耐烦了,竟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面孔,对程元振高声吼道。
“就是殿下杀了跪在地上的所有人,奴才也不敢让开半步!”程元振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坚决了!
“你以为孤王不敢吗?”李豫将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对准程元振的脑袋狠狠地劈了下去!
“殿下万万不可!”李辅国带领一队御林军,将李豫一行人团团围住,“程将军此举,是出于对大唐江山社稷和殿下的一片忠心,殿下切不可意气用事,将自己和江山社稷的安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啊!”
“李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面对这个平日里专横跋扈的宦官头子,李豫的态度谦和了许多。
“殿下,情况十万火急,老奴三言两语难以解释清楚,还是先请殿下移驾飞龙厩,等奴才将事情处理完毕再说!”也不等李豫做出任何反应,李辅国便将右手一招,对身后的御林军将士说道:“赶快护送太子殿下移驾飞龙厩,若是殿下少了一根头发,小心你们的狗头!”
“是!”几百名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御林军将士在这个颐指气使的宦官头子面前立刻就变成了几百只温顺的小猫,跪在地上齐声应道。说罢,两位羽林军将军就快步上前,牵住李豫的坐骑,也不管这位太子爷是否答应,扭头就走,几百名御林军将士前呼后拥。“保护”着李豫朝飞龙厩走去!
“我们走!”望着李豫远去的背影,李辅国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朝程元振和剩下的御林军说道:“前去大明宫,你我功名富贵,就看今夜了!”
当天晚上,李辅国和程元振率领一千御林军将整个大明宫围得如铁桶一般严严实实。李係和段俊恒临时拼凑的两百多名武装宦官顷刻之间便作鸟兽散,李係、段俊恒和一个全然不知情的内侍省长史朱光辉成了他们的俘虏!可怜的张皇后,在策划此次政变之时看不清楚形势,没有认真选择合作伙伴,过于乐观地估计自己的实力,到头来,不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恐怕就连保全自己的性命安度余生都成了一种奢望!
“奉太子之命,请皇后娘娘移驾凤仪殿,即刻启程,不得有误!”在完全肃清李係在宫中布置的势力之后,李辅国便率领一百名御林军闯入长生殿,将守卫在李亨病榻之前的张皇后生拉硬扯地望殿外拽!
“大胆奴才,好大的狗胆!”虽说受惊吓不小,但是张皇后威风犹存,指着李辅国高盛怒吼道:“哀家御前侍驾,看谁敢动?”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越王李係阴谋作乱,企图谋害圣上,谋害太子,奴才们要在长生殿保护皇上,皇上在此,恐怕奴才们会有所顾忌,施展不开,或者是误伤到皇后娘娘的千金之躯,奴才们可吃罪不起啊!”李辅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来人啊,护送娘娘移驾凤仪殿,好好保护,若有闪失,看咱家不诛了你们的九族!”如此狂妄的语气,好像天下人的生杀予夺大全都由他操控一样!
“李辅国,你······”眼睁睁的看见李辅国在自己面前将自己的妻子如此虐待,“高卧”在病榻之上的李亨怒不可遏,他挣扎着爬起来,指着李辅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段时间以来美丽风光的小动作还少吗?打击李勉,纵容毛若需、大闹兴庆宫,强牵太上皇,今天又当着自己的面,强行拉走了病榻前御前侍驾的张皇后,这个奴才,这个狗奴才眼里还有自己这个皇帝吗?一想到这些,李亨就有用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若是时光再倒退四五年,他也许能够杀掉这个专横跋扈的狗奴才,但是现在,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这三个把持朝政、飞扬跋扈的宦官都是在这个时代开始成长起来的,成为了他自己辛苦辗转几年为之奋斗的大唐帝国身上的一颗颗毒瘤,开创了大唐历史上宦官专权的局面!如果李亨得知自己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下了如此之大的祸患的话,他死也不会瞑目的!
“皇上,救救臣妾啊!”无助的张皇后不得不把自己最后的命运寄托在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绳上!
“李辅国,你······”李亨脸色苍白,面对眼前这个专横的奴才,他心里非常清楚,此时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作为一国之君,竟受制于家奴;作为一位丈夫,竟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这是何等的辛酸和悲凉啊!他终于体会到了当年在马嵬坡他父亲的心情了!
“皇上请放心,奴才会尽力周全的!”李辅国身子微微一欠,冷笑着说道:“保护皇上的安全,保证我大唐江山不会再有妇人干涉朝政,奴才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李亨用左手努力地支撑着自己的病躯,右手指着李辅国,对李辅国怒目而视,一丝血迹再次从他的嘴角渗出!
“皇上息怒!”李辅国连忙跪在地上,头磕得地面咚咚作响,“奴才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皇上的家国天下啊!”
李辅国的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但是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听见李亨又和动作,整个长生殿顿时陷入了一阵可怕的寂静之中,静得连一颗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楚!
“皇上!”李辅国小心翼翼地朝前面身出脑袋,随后又慢慢地探出身子。向病榻之上的李亨望去!“皇上!”他又小声地叫了一声!
没有丝毫动静!
“皇上!”他跪着前行到了床边,掀开蚊帐,只见李亨横躺在龙榻之上,两个眼珠子使劲地地等着天花板,左手紧紧地捏住被褥,右手无力地垂在床沿之上,嘴角还有意思未干的血迹!
“皇上!”李辅国伸出右手,轻轻地摇了摇躺在龙榻之上的李亨,可是······
“皇上龙驭归天了!!”李辅国哭丧着一张脸,悲戚的喊道。
“皇上!”满朝文武披麻戴孝,齐齐跪在了长生殿外。
“皇上!”大唐境内白茫茫一片,全国上下、官绅百姓都换上了孝服,齐声痛哭!
大唐宝应元年四月,是唐朝历史上一个不平凡的月份,做了四十多年太平天子的李隆基走完了他人生的七十七个春秋,带着一丝遗憾,带着一丝悲凉,带着一丝失落离开了人世!紧紧时隔十五天,年仅五十二岁的李亨走完了二十多年的太子生涯,当了六年的皇帝,带着一股无限的悲凉告别了他所属的时代,为自己的悲剧人生画上了一个句号。
“奉大行皇帝遗诏:太子李豫,仁慈孝悌,堪当大任,又有收复两都之功,宜为社稷之主!皇后张氏,不安本分,祸乱后宫,特赐其追随大行皇帝,陪葬于皇陵。越王李係,图谋不轨,祸乱社稷,宜夺其爵位,赐其自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含元殿前,文武百官朝着站在龙椅面前的李豫山呼万岁!
“皇上,请吧!”李辅国右手一伸,指着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对李豫说道。
“哦,众爱卿平身!”神情恍惚的李豫望了望身边的李辅国。虽说从今儿起,自己就成为了大唐帝国的主宰,但是对身边这个家奴,他不禁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凉意从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