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朝义蹲下身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史思明,脸上悲戚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了!“你给与了我生命,可是为什么时时刻刻都在嫌弃我?我和朝清同样都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对他投入那么多的爱,对我却是不闻不问?你不关心我、不爱我,我都可以理解,但是你的做法也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我常年征战在外,他在范阳坐享其成;我风餐露宿,他锦衣玉食;我在战场挥洒血汗,他在燕京花天酒地!到头来还得牺牲我来将就他,这对与我来说,公平吗?
“你厚此薄彼,偏爱朝清,我能够理解,我也不怪你,最多我不做大燕的太子,不继承大统!我无欲无求、淡泊名利,对龙椅没有多大的兴趣,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皇位、龙椅、权力、地位,我统统都可以让给他。我只想过一个平凡人的生活,可是,仅仅只一点要求,你都不放过我,把我当做朝清顺利继承大统大绊脚石,欲除之而后快!作为君王,你赏罚不公;作为父亲,你厚此薄彼!你让你的臣子、你的儿子伤透了心!”
“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史思明知道了自己求生无望,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骂出了一句无师自通的话!
“父皇!你千万别怪儿臣!”看到史思明最后一丝力气消失殆尽之后,史朝义再次失声痛哭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洒落了一地!
“殿下,皇上驾崩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节哀顺变,继承大统,君临天下!”见史思明已经被搞定,骆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紧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史朝义。
“殿下,许多事情还要殿下亲自主持,望殿下勿做儿女之态,速定大局!”蔡文景也走到史朝义跟前悄声说道。
“为大行皇帝发丧吧!”史朝义挥了挥手,流着眼泪说道:“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吗?”
“对!”骆悦和蔡文景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只是在陕郡前线打开了局面,让殿下免于性命之忧,可是真正的危险还在我们的大后方!”
“你们是指留守在范阳的史朝清?”史朝义心中一颤,似乎感受到了危险的存在,连忙问道。
“范阳乃我大燕的大本营,拥有丰厚的财物,倘若史朝清以范阳为据点,与殿下分庭抗争的话,那局势将于我们十分不利啊!”骆悦的脸上浮出了忧心忡忡地神色!
“还要杀人吗?”史朝义的眼泪又一次留下来了,“难道只有杀戮才能解决问题吗?”
“我们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骆悦和蔡文景似乎也觉得玩大了,竟也;流下了眼泪,“宫廷斗争就是如此残酷,处处都充满了刀光剑影,处处都有血雨腥风,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血流成河,他就是一场围绕着龙椅进行的你死我活的争斗!殿下试想,如果此次不是我们先发制人,恐怕此时躺在地上的不是大行皇帝,而是殿下你了!恐怕此时臣等已经过了奈何桥,上了望乡台了!臣等以为,史朝清这个祸害,不得不除!”
“杀!”一回想起那些让人心有余悸的往事,史朝义终于痛下决心,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非常残酷的字!他紧要钢牙,牙齿之间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脸色铁青,怒目圆睁,连个眼珠子似乎要蹦了出来,就像一座快要喷涌而出的活火山!
“杀!给我杀!把那些不服从命令的人统统杀死!我再也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一丝威胁!“他又抛出一句冷冰冰的话语!
“臣等明白!“骆悦和蔡文景对望了一眼,退出了这个修罗场!
第二天,史思明任命的宰相周挚奉命来到永宁城,但是没有停留一刻钟,就被人送上了断头台!
大燕帝国的天下兵马使李归仁也是因为史朝义的一纸诏书赶往永宁。但是看到史思明已经盖棺定论,就表现出长安败逃之后不服安庆绪那样。朝朝堂之上的史朝义投去了一道不屑一顾的眼光!
可是,此次他的运气没有上次那么好了。上一次安庆绪在逃亡之中,根本就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更没有能力来处置他的“大不敬“之罪!此次的史朝义虽说在极度恐慌之中,用一种极端的方式登上了龙椅,可是他还有时间、有机会、也有能力来处理眼前这个对他不屑一顾的人(就连他自己的亲老子,而且还是一国之君的史思明,他都敢向其举起屠刀,难道还会怕一个糟老头子!)更何况,他已经杀红了眼!
“来人呀,将眼前这个目无君上,大逆不道的反贼给朕拿下!”看到李归仁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史朝义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李归仁,对殿中的侍卫吼道。当这句话说出口之时,他自己都在发笑,目无君上,大逆不道这两项罪名若是加在他自己头上,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为过。若是用在李归仁头上,确实有那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嫌疑了!
李归仁彻底晕了,一向骄横跋扈的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一个黄口小儿之手,而且还被冠上了莫名其妙的罪名,这回可是霉到姥姥家了,“你······”他无言以对,指着史朝义,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上,李归仁将军战功卓著,难道也要······”此时的阿史那承庆倒是一个识时务的人,随着形势而倒向了史朝义(但是也不排除他自己本身就十分同情史朝义),但是对眼前这位同一时代、级别差不多的李归仁,他倒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意,竟然敢在史朝义龙颜大怒的情况之下,替李归仁求情!
“阿史那将军,你看看他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他会对朕俯首称臣吗?当年他率领六胡精锐叛逃安庆绪的悲剧,朕不想让它在朕的身上重演!”史朝义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望着阿史那承庆,“如果他居功自傲,不服从朕的调遣,朕还能君临天下吗?”
“啊?”阿史那承庆惊出了一身冷汗,好一招杀鸡儆猴啊!不知曾几何时,原本宅心仁厚的史朝义竟然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之人,这岁月倒是挺会捉弄人啊!一张万人敬仰的龙椅,就会让一个原本整天只知道哭鼻子的人变成一个疯狂的杀人狂魔!
然而,这仅仅只是杀戮的开始而已。李归仁的死,无疑是史朝义在自毁长城。这个从范阳事变以来就立下过赫赫战功的沙场宿将不知让朝廷官军吃了多少苦头,就连赫赫有名的郭子仪都曾经栽在他的一字长蛇阵之中。著名的悍将李嗣业若不是有那股拼命三郎的劲儿,积香寺一战,唐军会不会重演陈涛斜的历史悲剧都还是一个问号!这样一个曾经让唐军吃尽苦头的大燕悍将,这样一个与安禄山、史思明同时代的沙场名宿,没有实现一个职业军人的夙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死在了大燕的一场内讧,和崔乾佑、高尚一样死在了政变者的手中!对于叛军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损失!但是邵春阳这座长城不毁能行吗?
李归仁的死,并不能为这次杀戮画上一个句号,反而让史朝义发现了杀戮的力量,开始为巩固自己的的地位开始了新的一轮大规模杀戮!就在史朝义杀死史思明、赐死周挚,斩杀李归仁,登基称帝,改元显圣后的第七天,原本留守在范阳的张通儒、李怀仙接到了皇帝的一纸密诏,“将范阳城中的史朝清和他的母亲辛氏一并除掉!”
就这样,自天宝十五年也范阳事变以来,叛军内部最大规模的一次内讧,范阳城内最大的一次流血冲突拉开了帷幕。
张通儒、李怀仙奉史朝义之命诛杀史朝清母子二人,但是遭到了史朝清及其支持势力的强烈反抗,双方在范阳城内大打出手,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几万人马在范阳城中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反复争夺!
最后,张通儒、李怀仙二人以死伤八千人的代价,将史朝清母子及其一万余党剿灭殆尽,让范阳这座叛军的大后方变成了一场修罗场。
大规模的屠杀让一个宅心仁厚的史朝义变成了一个杀人狂魔。但是,疯狂的杀戮并没有让他巩固自己的统治。相反,这场原本是以巩固自己统治为目的的大屠杀反而让叛军内部人人自危。安禄山、安庆绪、史思明这三位大燕皇帝的历史悲剧难免就不会发生在史朝义的身上。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只有实力才是最具有发言权的东西!所以,与安禄山、史思明同时代的那批人,只是在名义上与史朝义维持一种君臣关系!史朝义用他父亲、继母、弟弟的性命换来的只是自己的苟延残喘的时间而已。这也就注定了他的前途是一条布满了更多荆棘,充满了更多坎坷的道路。也注定了他的人生是一场更为悲催的悲剧!
当史朝义在大燕境内用非常手段登上大燕皇帝宝座之时,远在长安城的大唐朝廷内部也进行了一场最高权力的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