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还是让我把话说完吧!否则会遗憾终生的!”张奉璋竭力挣扎,让抬他的人停下了脚步,用尽生平的力气,吃力的说道:“许叔冀在汴州城外同史思明打了一仗,濮滑镇官军几乎是一触即溃,不到两天,汴州城便被史思明的叛军攻破了!卑职尚未赶到汴州之时,史思明那狗贼胁迫蒲州刺史董秦、滑州刺史田神功一道投降了史思明。被史思明封为中书令,董秦被封为河南节度使,田神功被封为羽林军将军。卑职气愤不过,在城下大骂许叔冀不忠不孝,没想到被叛军伏击,身受重伤,败绩而归,有负大帅重托,还望大帅恕罪!”
“你已经尽力了!”李光弼泪流满面,“我不怪你,我不怪你!快下去休息吧!”
“没用了!”张奉璋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不停地从伤口中渗出,口中也是时不时喷出一股血箭,“奉璋今生有幸,得遇大帅,知道了什么是军人的天职,找到了军人的荣誉,体会到了军人的尊严,知道了什么是天下苍生,什么是江山社稷!能跟随大帅征战一生,奉璋死而无憾!望大帅多多保重,朝廷文武百官,天下黎民苍生都把希望寄托在大帅的身上!可惜啊,奉璋此生不能再跟随大帅征战南北,平定天下了,咳······奉璋在九泉之下,等待着大帅早······奏凯歌!”可能是及时将传递情报回来了的缘故吧,即使身负重伤,几度晕死过去之后的张奉璋,虽说在承受着死亡的煎熬,但是,直至他的双眼永远闭上的那一刻,他的脸上都始终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甚至在临死的时候。嘴角还流出了一丝微笑!
真正的职业军人,把自己的青春和生命都奉献给了战场的人,最后能马革裹尸,应该是他最好的归宿!在张奉璋的遗体面前,李光弼足足沉默了两刻钟!然后,他取下自己的头盔,曲下自己的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张奉璋的灵前,心中默默地祷告:“奉璋,一路走好,你放心,你的牺牲没有白费,我定要他们付出十倍以上的惨重代价!”
“大帅,汴州失守,东都门户大开,这仗该如何打,还望大帅早作决断!”安思义附在李光弼耳边悄声说道。
“安先生,速传洛阳城中大小官员前往府衙议事!”
“属下遵命!”
“各位大人,史思明攻破汴州,许叔冀举城投降,叛军气势正盛,而洛阳城中守备力量不足两万,这一张应该如何打,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李光弼神色凝重,用极为阴沉的语气问道。
“李太尉,洛阳乃四战之地,地势平坦,易攻难守,若是叛军长驱直入,恐怕昔日封常清封大夫的悲剧又会再次上演!”东都留守韦陟站起身来,用悲怆的语气说道:“依下官之见,不如加兵陕郡,退守潼关,若是叛军来袭,则可以逸待劳,挫其锐气!”
“韦大人,”未等李光弼开口,安思义便站起身来反驳道:“目前在河南各地,我军尚有十万之众,与叛军旗鼓相当,若是无辜弃地五百里,必然会刺激叛军的野心,挫伤我军之锐气,如此一来,恐怕上演的不再会是封常清的悲剧,还会重蹈哥舒翰的覆辙了!”
“这······”韦陟无语了!
“安先生说得对!”李光弼缓缓的站起身来,郑重地说道:“两军交战,实力相当之时,贵进忌退,若是无故弃地五百里,必然会助长叛军的嚣张气焰,挫伤我军的士气。根据当下的形势分析,我军不宜硬拼,以本帅之见,移军河阳,北连泽璐,西靠陕州,南托黄河,有利则进。不利则守,呈猿臂之势,牢牢地钳住叛军,使其不敢西进!”
“太尉言之有理!”李光弼的话音未落,他身旁的节度判官韦损便站起身来问道:“洛阳乃我大唐东都,不知大帅为何要弃之不守?”
“韦大人!”李光弼走地地图面前,指着洛阳的地形分析道:“若是我军要坚守东都,那么汜水、越岭一带都要布重兵防守,洛阳城防也不能空虚,以我手中区区两万的兵力,能挡住史思明的十万铁骑吗?”
“这·····”韦损也无语了!
“若论朝廷礼仪,李光弼不如大人;若论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大人缺乏经验,身为将帅一身系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和江山社稷的安危,所以作战之时,不得慎之又慎啊!”
“下官明白!”韦陟、韦损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好,既然各位大人都无异议,那本帅就发号司令了!”李光弼厉声说道:“韦陟、韦损二位大人率领洛阳官员及家属西入潼关,河南尹李若幽李大人率领东都百姓出城避敌!我要让史思明占领的洛阳城变成一座空城!”
“下官遵命!”三人齐声应道。
“安先生,劳烦你同安叔一道率领一万人马前往河阳,命令仆固怀恩修缮城池,准备粮草,为大军屯入河阳做好充分准备!”
“属下遵命!”安思义合拢折扇,拱手向李光弼应声道。
“少爷,依老奴之见,河阳之行,安先生一行人足够了,老奴还是留在少爷身边为好!”李安见李光弼做出如此安排,心中很是不快,连忙向李光弼说道:“当初老奴答应过老夫人和少夫人,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好你,如今你把我支开,一个人留在前线,分明就是让老奴违抗老夫人的吩咐啊!”
“安老,”见李光弼陷入沉思,深知李光弼用意的安思义连忙出来打圆场,“安某一介书生,从洛阳前往河阳一路三百多里,万一遇上了叛军,总得有人照应啊!”
“安先生,你别说了!”李安站直了身子,“你和少爷的心思老奴都明白,无非就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昔日廉颇七十又五,尚能食五斗米,开一百五十斤的硬弓;黄忠年近八十,尚能为刘玄德平定汉中。今天老奴才七十一,怎能不中用了呢?”说罢,他径直走到一张两百斤的硬弓面前,轻轻拿起了它,用力一拉,只见一张新月形的雕弓立刻变成了一轮圆月,只见他右手还在不断用力,将弦越绷越紧,弧度越拉越大······
“嘣!”只见铁弓却是被硬生生地折成了两截,两头紧靠一根弓弦连接着,而将它拉断的老人却面不红,气不喘,神情自若的望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的妈妈啊!”白孝德伸着长长的舌头,大叫了一声,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连声叫道:“姜还是老的辣,姜还是老的辣!安老爷子,今天小白又佩服你一回了!来日还望多多指教!”
“有的是机会!”李安淡淡一笑,“若不把你练强点,恐怕我这幅老骨头老了之后,凌三小姐就找不到人保护了!”
“我说安老爷子,没事你提那个姑奶奶干嘛?”自己的心事被道破之后,饶是脸皮再厚,白孝德也不由得红了半张脸,“我可不敢前去招惹她······!”
“哈哈哈·····”安思义也开怀大笑起来,他信步上前,拍了拍白孝德的肩膀,故作认真的说道:“小白,我们做笔交易如何?你替我充当一次保镖,我免费为你保这个媒,划算吧?”
“真的?”白孝德立刻兴奋起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安思义伸出了他的右手。
“成交!”白孝德也伸出自己的右手,和安思义重重地击上了一掌!
“凌三小姐可是认我当做干老头子的!你是不是要······”难得见到白孝德如今这副窘相,李安也忍不住上来调侃几句。
“安先生,你还是说的那位姑奶奶?”白孝德再次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对啊,难道你不喜欢人家啊?”安思义摆出一副更加认真的摸样问道:“千万别说出违背良心的话哟!”
“不是······我是·····”被安思义一搅和,饶是平日里机灵过人,随时把别人弄得团团转的白孝德今天终于尝试到了被人恶搞的滋味,这也许就是佛家所说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吧!
“好了,这一路又有人作伴了!”安思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朝着白孝德戏谑道:“这一趟保镖可是免费的!记住,在进洞房之时,还得先将我灌醉了!要不然,我可真的要你花千金来买那销魂一刻的!”
“你要我随你一道前去河阳?”此刻的白孝德终于明白安思义的最终目的了,“而让李大帅他们在洛阳城中厮杀,就连骂史思明那个龟孙子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白将军!“李光弼信步上前,在白孝德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缓缓地说道:”此次从洛阳撤离,无异于是在和史思明唱空城计,你性格较为活泼,难免会在关键时刻沉不住气,再说此次前往河阳,你肩上的担子也不轻啊!洛阳城中数以万计的油、铁等重要的战略物资,需要悉数搬往河阳,你的任务就是将这批物资丝毫不差地运往河阳!”
“末将明白!”白孝德身子一躬,向李光弼行了一个军礼,郑重地说道:“我白孝德在此立下军令状,保证将这批战略物资悉数安全运抵河阳,恭候大帅的大驾!”
“安叔,既然你不愿意走,就留下来吧!以你的威名,就算是不用上战场杀敌,也会让史思明等人心惊胆寒的!”
“对嘛!”此时的李安笑逐颜开:“我不敢说让史思明片甲不留,但我敢保证少爷你能够毫发无伤的回到河阳!”
“卢逖、李抱玉、郝廷玉、慕容溢诸将听令!”
“末将在!”
“你等随我断后,保证大军顺利抵达河阳!可有这个胆量?”
“有!”众人起立,发出了一阵气壮沙河的吼声。
“好,各位就各司其职,迅速准备吧!”
史思明还算比较给面子,竟然给李光弼留足了从容撤出河阳的时间,当周挚率领的先头部队到达洛阳东门之时,城中的官员、百姓早已如数撤出洛阳,城中凡是能够用上的东西都被李光弼他们搬出了洛阳城。时值深夜,一队火把缓缓地从西门流出,流到叛军对面的石桥旁,李安紧随李光弼,神情自若,紧握钢枪,时不时还把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在周挚身上扫视一周!
“妈呀!怎么他还没死啊?”,被李安那锐利的目光狠狠一扫,周挚只觉得心里发凉,昔日在河北战场上领教过李安厉害的他对那一次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至今都还记忆犹新,就算是再借一百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前去招惹这颗煞星!
“大帅!”李光弼身后的郝廷玉扫视了一周对面的叛军,附在李光弼耳边悄声问道:“我们是从城北绕过去,还是从石桥上走过去?”
“从石桥上走过去!”李光弼斩钉截铁地说道。
五百人马手执火把,像一汪清泉从石桥上缓缓流过,在叛军的眼皮底下向西流动,当走到周挚面前之时,李安突然驻足停顿,两大锐利的眼光紧紧盯住周挚,一字一句的说道:“李安素来不杀无名之辈,回去告诉史思明,要他好好看住自己的项上人头,终有一日,‘大漠神鹰’会亲自上门摘取!”说罢,调转马头从容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