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重生废后翻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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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皇帝别过头,不想再去看那个瘫软在地的女人一眼,谁料视线却正好撞上挂在墙上的一幅书画。

那是永嘉元年的新年,太后和顾云羡一起作的。

太后擅丹青,亲手画了白雪红梅,顾云羡则用一笔清丽瘦洁的簪花小楷题了四行咏梅诗。

那时候,他还曾站在旁边,含笑欣赏。

疲惫地闭上双眼,他笑容惨淡,“母后不是被你害死的,是被我们一起害死的。我真是枉为人子,竟引狼入室,酿成大祸……。”

殿内是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他慢慢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已无一丝感情,“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

“此事与宁王姬沛,有多大关系?”

宁王姬沛?

顾云羡心头一跳,直觉自己很快要听到了不得的内容。

景馥姝沉默片刻,“与他无关,全是臣妾一人所为。”

“你无需替他遮掩。”皇帝冷笑,“如果不是他在背后帮你,就凭你一个人,恐怕勾结不到张显。”

见景馥姝不语,他继续道:“朕已查过,宁王从前在煜都时,与张显私交甚好,还曾对他的家人有活命之恩。所以今次,应该也是他帮你拉拢的张显。不然朕相信,张显不会愿意冒此大险,来陪你赌这一把。

“朕还当这么多年过去了,宁王也该放下从前对母后的仇恨,却没想到他居然包藏祸心到了这个地步。也罢,既然你们志同道合,朕便给你们一个机会,黄泉路上结伴同行……。”

“不!他真的是被我逼的!”景馥姝忽然从面如死灰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急切地解释道,“他并不想谋害太后。是我,我跟他说就算他不帮我,我也会去做,如果最后被发现了,就是我命该如此。他没有办法,才替我去联络张显。一切的罪过都算在我一个人身上,求陛下饶恕宁王吧!”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的命偿得了我母后的命吗!”皇帝勉强维持的淡定再次消失无踪,语气尖刻冷漠到了极点,“不,不够。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通通都要付出代价。朕一个也不会放过。”

景馥姝的牙齿死死地咬住嘴唇,有血丝溢出。

皇帝慢慢走到一旁的高几前,那里用金丝楠木的架子供着一把匕首。顾云羡记得太后曾告诉过她,这把匕首是端仪皇后住在长乐宫时留下的东西。

皇帝从架子上取下匕首,面无表情地拔刀出鞘。

刀是极好的刀,刃身雪白而冰寒,吹毛断发。

景馥姝看着他的动作,轻轻一笑,“也好。能死在你面前,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皇帝没有理她。

寒光闪过,只见皇帝右手扬起,却并未如她料想的那般将匕首扔给她,而用力地刺进了自己的左臂!

景馥姝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她几乎是爬到他身旁,颤抖着站起来,想去察看他的伤势,“陛下,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恨我,那你杀了我便是!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匕首刺入太深,殷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染红了两人的裳服。

皇帝面色惨白,“识人不明,致母身死,如此大错都已无法挽回。我本不该留着这条性命。若非社稷无所托,我早就去九泉之下给母后请罪了!”

说完,他忍着剧痛拔出匕首,扔到了地上。

没了匕首的阻挡,鲜血流得更急更快。顾云羡看着深深的伤口,心中明白如果再不治疗,这条胳膊恐怕就要废了。

可景馥姝仿佛意识不到这点一般。她呆呆地看着他的伤口,再看向他的脸,语气凄惶而无助,“这才是你惩罚我的方式吧?你明知道我这么在乎你,却当着我的面这样对自己……。”

“你的在乎让朕恶心。”皇帝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这句话已经在他心中扎了根,说出来时才能这么自然,“朕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这辈子不曾遇上你。”

景馥姝怔怔地看着他许久,形容疯癫地惨笑出声,“是啊……我们没有遇见就好了……没有遇见就好了……。”

她就这么笑了一会儿,眼神忽然变得坚毅。顾云羡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她已捡起了地上的匕首,抵在了自己胸口。

皇帝神情未变,静静地看着她。

“臣妾跟陛下讨个便宜,这便要去了。”景馥姝微笑道,“臣妾知道,陛下一定觉得就这么死了太便宜臣妾。您也许想把臣妾千刀万剐。可这世上太过阴森可怕,臣妾一刻都等不下去了。所以,请陛下原谅臣妾最后一次忤逆。至于我死之后,陛下要将臣妾鞭尸也好,挫骨扬灰也好,都随您的心意。”

最后再看了他一眼,她右手用力,端仪皇后的匕首深深刺入了她的胸口,迅速在素色的裳服上泅染开一片鲜艳的红色。

顾云羡的眼睛也被那篇血红蒙住,周遭的景物都笼罩在其中,什么也看不分明……

她睁开了眼睛。

她睡在含章殿的牙床上,头顶是秋香绿的帐幔,鎏金镂花熏球摇摇晃晃,让她眼前一阵眩晕。

她从那个可怕的梦中挣脱出来了。

大大地喘了口气,她这才发觉自己额头上满是冷汗,浑身也是一阵冰凉。

这一切,都要归咎于那个梦境,实在是带给她太多的震撼。

原来上一世,自己死去没多久,景馥姝的事情就被揭露了。她费劲心血,害了这么多认命,最终也没能得到她渴望的男人。不仅如此,她还让他恨她入骨,并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天道轮回,这便是报应。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如同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一般,另一个想法忽然涌上她的心头。

如果说上一世,薛长松可以在太后驾崩几天之内,便察觉出其中的问题,这一次为何会迟迟不能发觉?甚至于在自己的慎重拜托之下去仔细查探,也依旧一无所获。

这当中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耳边又响起适才柳尚宫的那番话,“您怀疑贞贵姬谋害太后,可您的怀疑究其根本,只是因为您做了一个梦。除此之外,什么根据都没有。其实,奴婢很早之前就在揣测,会不会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

也许,她是对的。

景馥姝谋害太后,这是上一世的事情。自己在一年多以前做了那个梦之后,便坚信这一世她还会这么做。

可她一直忽略了一点,那便是重活一世,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譬如这一次,邢绾的孩子没有流掉,自己也没有被处死。

那么有没有可能,景馥姝,也没有毒害太后?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仔仔细细在心中分析,越想越觉得有很多从前被自己忽略的疑点。

上一世时,她是犯下大错的废后,太后因此而大动肝火,陛下也忙着处置邢绾失子一事。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长乐宫的戒备自然会松懈一些,景馥姝给太后下毒也会容易许多。而在太后驾崩之后,张显也能顺理成章地把这个事情归咎到她的身上,说太后是被气死的,引得皇帝迁怒于她。

可这一世不同。

她不仅没有落入她的陷阱,甚至还有复立为后的希望。长乐宫处处都是有条不紊,不曾有一丝忙乱。在这种局势下,景馥姝想要在太后的膳食里动手脚,实在是机会渺茫。

难道说,这一次太后真的是如御医所说,是因心力耗损过度而亡?

她觉得头一阵疼痛,千头万绪交缠在一起,恨不得剖开了它才好。

柳尚宫在外面听到她的闷哼声,忙挑开纱帘进来,关切道:“娘娘,你哪里不舒服吗?”

顾云羡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现在就去太医署,传薛长松过来!立刻。马上。”

两盏茶之后,薛长松跪坐在含章殿内,对面是仪容端庄的顾云羡。

“本宫此刻请薛大人过来,是想最后询问一次,数月前本宫拜托大人之事,是否仍无结果?”顾云羡神情平静,然而心却绷得紧紧的。

薛长松神情中有淡淡的歉然,“然。微臣不曾发现什么。”

意料之中的结果。

她深吸口气,慢慢道:“那么,敢问大人,太后生前所服用的药中,是否参杂有草乌?”

薛长松闻言有些意外,“原来娘娘也熟悉太后的药方。”点点头,“确实。草乌可散寒祛痛,对太后的身体有益。不过……。”

“不过什么?”顾云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不过从永嘉三年一月起,太后的病情有所变化,疼痛不再那么明显,加之草乌也含有微毒,久服无益,所以臣等商议之后,便将其从药方中剔掉了。”

顾云羡万万没想到他会给她这么个回答,一时愣在那里。

薛长松见状有些奇怪,试探道,“娘娘?”

顾云羡努力控制住自己,尽量口气和缓道:“所以说,太后驾崩前那两个月,根本不曾服用过草乌是吗?”